畈昌保安廳-堂內高高掛著「除暴安良」四個大字,中央置有幾張辦公用的桌子,人們零零落落的或走或坐著。
「所以你是說,你們是因為追逐兩個鏡鴉少爺才會闖進了鏡鴉的住宅區?那種地方是你們能進去的嗎?」這個滿腮虯髯,聲粗皮糙的漢子叫上八,他上身只披著一件保安官的澄色外衣,背後衣上大大的繡著「保安長」三字,正翹著二郎腿,蹙眉弄眼地審問著坐於對面的人。
被審問的正正就是適才追逐蟻虎二人的幾名大漢,他們有的矮著背,扶著後腰;有的摀著頭,揉著臂膀,身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似乎早已挨了一身棍子。
其中一名大漢憤恨地說:「保安官長,他的確殺了我們的老闆,我們追著他們也只是......只是想討回個公道。」
「公道?」上八聽罷提高了聲調,誇張地大笑了起來,拍了拍坐在身旁少年的肩膀笑道:「哈哈,都抄下來了嗎?趕快抄下來,哈哈哈。記得把公道兩個字寫得大一點,清楚一點!」在說到「公道」二字時再次提高了聲調。
那名少年約莫十七、八歲,一臉古拙,眉目清秀,正木納地抄寫著口供。
那幾名壯漢感受到上八無情的譏諷,心裡很不是滋味,但內心也知道,凡涉及鏡鴉,的確沒有甚麼公道可以撈回來,自己能全身而退便已是萬幸了。
一番例行公事後,幾人最後悻悻而去。
「二叔,這是命案,為什麼我們不受理?」那少年問道。
上八輕嗤一聲,說:「龍吉,我說過在辦公時要叫我做大哥。」又繼道:「鏡鴉殺人又怎麼了?又不是甚麼新鮮事兒,平常他們的下人犯錯被亂棍打死的不計其數,現在才死一、兩人又如何?」
「是死了三個人,大哥。」那叫龍吉的少年看著口供紙補充道。
「我呸,就是死了四十個也不足以立以立案。你這新丁別怪我沒提點你,在名畈川做保安官,鏡鴉就算做甚麼都是王法;我們人類無論多守法,得罪了鏡鴉就得死,懂了嗎?」
龍吉垂下了眼眸,不再言語。
上八又解釋道:「龍吉,你到底懂不懂啊?唉,雖然很悲哀,但我們的性命都掌握在鏡鴉手上。就拿這件事來看好了,這種活動原本不就是為了討好鏡鴉才辦的嗎?現在倒好了,他們鏡鴉大老爺們看得一個不爽,便把這些想盡法子討他們開心的可憐蟲一個個都給抺了脖子。」
「他們是中鏢而死的。」龍吉又更正道。
上八煩躁地回嘴道:「那是比喻,比喻來的!我想說的是,這件事已經結束了,明白了嗎龍吉?」
龍吉並沒有應道,只是繼續默默地處理案頭的工作。
雖然鏡鴉養行動不便,可三個人在荒宅裡聊聊天說說笑也待了一整天,直到日落黃昏前蟻虎和鏡鴉涼才攝手攝腳地從大宅裡翻了出來。
剛步出小巷便見有一小隊保安官在巡邏,帶頭的保安官指揮道:「你們到那邊搜搜,其他人跟我到這邊。」
蟻虎足下一頓,不再前行,鏡鴉涼卻一副沒甚麼可怕的樣子,說:「別怕,不過是一群畈狗子。」
蟻虎不解地側起頭來,鏡鴉涼訝異道:「你該不會連畈狗子都不知道?你們圓派也與世隔絕得太厲害了吧?名畈川的保安官又被我們稱為畈狗子,就是我們鏡鴉的走狗的意思。所以不用怕,他們不敢動我們,這次你安靜待著就好了。」
「那你剛才為什麼拉著我跑?」蟻虎問。
「剛才追著我們的可是一群大惡人啊,我們能不跑嗎?何況你要是在那邊大開殺戒,恐怕會傷及無辜的。」
鏡鴉涼氣定神閒地拉著蟻虎從小巷中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正好與那領頭的保安官打了個面照,對方一見蟻虎二人便即恭敬地分別向他們行了個禮,鏡鴉涼一臉得意地望向蟻虎,仿佛在說:「看,我說的沒錯吧。」
「敢問兩位少爺在出入時有沒有看見可疑的人物?」那為首的保安官恭敬地問道。
未等二人回話,他身後奔出另一名保安官,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們的衣著打扮與口供上形容的相符:背著大劍的白衣口罩鏡鴉和小眼睛矮子鏡鴉,而且他們的僕人喚他們做涼少爺。」
鏡鴉涼憤然嚷道:「混蛋!本府聽見了喔!誰是小眼睛矮子鏡鴉?」
為首的保安官臉上一顫,嚴肅地端詳起蟻虎和鏡鴉涼二人,然後拱手問道:「那敢問兩位少爺的大名?」
此時鏡鴉涼臉上仍舊沾沾自喜,絲毫沒有察覺對方神色不對:「本府大名鏡鴉涼。」
「少爺們,得罪了。」那領頭的保安官說罷,臉上滿是掙扎,最後揚手向身後發了一聲:「是他們沒錯了,拿下!」
「你、你們敢?」鏡鴉涼頓時驚慌無措,掙扎嚷叫起來。
轉眼間他們已被丟進了大牢之中,隨著鐵牢被砰地一聲無情關上,蟻虎一臉無奈地問道:「你不是說他們不敢動我們的嗎?」
鏡鴉涼搔搔頭,尷尬地笑道:「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平常他們對我們就只有哈腰低頭......那、那你剛才為什麼不把他們都揍飛?」
蟻虎嗤了一聲,說:「不是你叫我安靜待著的嗎?」
鏡鴉涼吐吐舌頭,嘿嘿的笑道:「別怕,他們也就只敢把我們關起來做做樣子而已,不敢再對我們怎樣的......」
蟻虎一 手堵住了他的嘴:「別,求你別說了,不然等下又中了你的烏鴉口。」
另一邊廂保安廳大堂上,虯髯戟張的上八正裸著膀子朝他的屬下們大發雷霆。
「我說你們到底是啥意思啊?是嫌命長還是想我早日登仙?」上八一隻腳踩在木板椅上哮道。
底下半跪著的一個保安官應道:「回保安長,龍吉說那是你下的命令,我們才把他們抓回來的。」
上八一聽,登時氣得雙眼反白,怒吼:「龍吉!你這個臭小子給我站出來!」
龍吉䋡䋡地站了起來,走到上八跟前,面上沒有一絲表情。
「龍吉,你犯下了如此大錯,有何解釋?!」上八氣憤難平地指著龍吉的鼻子斥道。
龍吉身子挺得直直的,面無懼色地說道:「二叔,有人犯下命案,我們將其緝拿歸案,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何過錯。」
「要叫我做大哥!好一個龍吉,你......你還不知悔改!」上八氣得吹鬍子瞪眼珠,大大地揚起左手,就要去扇他一記耳光,但一隻手僵在半空,始終還是沒有打下去,最後憤慨地擺下手,轉過身去,閉目沉思了好一會兒,說道:「你們隨我一同去跟鏡鴉少爺們陪個不是。」
眾人起身就行,快要跨入內堂前,上八眼角瞄到龍吉仍佇在原地,又揚聲道:「龍吉!你也要去,還站著幹嘛?」
龍吉一臉凜然回道:「我不去。」
上八滾動眼珠子,臉漲紅得快要燒起來似的,正又要斥聲罵人,卻見龍吉把保安官的徽章和長棍安靜地放到桌上,不䋡不迭地說:「而且,我也不幹了。」
龍吉信步跨出保安廳,走到大街上去,遙遙仍能聽見上八在後頭的叫囂喊罵:「龍吉!你這是甚麼意思?快給我回來!」
可龍吉像是全然沒聽見,頭也不回地畢直往大街盡頭走去,直至沒了身影。上八沒他辦法,只好先解決眼前的大麻煩,惆悵地帶著其他保安官到監獄裡給蟻涼二人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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