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桃愈想愈覺得剛才的旅店老闆態度詭異可疑,連連催促木瓜加快步伐。
在那之後過了接近半天,二人在進入了一片渺無人煙的森林後,木桃蹦緊的神經才稍為放鬆下來。
雖然鏡鴉幾乎不會出現在西荒地區,但為了安全起見,木桃還是專僻小路而行,以免遇上真正的鏡鴉,惹起不必要的麻煩。
前方有危機,後頭有隱憂,護送木瓜到亥山的這條路注定是不易行的。
他在鏡鴉與奇種的戰事開始後,曾幾次到西方及南方把遺孤送到亥山的安全區,過程中總有危險,但都是有驚無險,每次都能安全抵達亥山。
然而這次是他第一次護送非人類的小孩子,他大大低估了世人對奇種的戒懼與厭惡,因為對遠離戰事的亥山人來說,奇種是一種神秘又奇幻的存在,他們並不討厭奇種,甚至想要親身接觸他們,了解這種與眾不同的奇異種族。
二人一前一後往前走著,四處都是參天古樹,又有亂石雜草作掩護,在跨過一個又一個的小山坳後,他們隱在山後的澗泉側稍作歇息。
才剛坐下不久,便聽見後方數十呎處有人聲漸近,木桃即時轉身蹲起,從石堆中探頭縱眼窺去,隱約可見有一身形矮拙的漢子正朝他們步步走近,木桃細心一瞧,竟是那旅店老闆!
木桃手按佩劍,給了木瓜一個眼色示意他留在原地,自己則不動聲色地繞到那人身後的山石旁,大喝一聲:「未知老闆一路尾隨有何貴幹?」
那旅店老闆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急忙轉身時一個踉蹌摔到在地,卻在甫見木桃的一刻,驚惶的臉卻旋即轉笑,從懷中摸出一個哨子吹了起來。
這哨子的聲音尖銳又輕脆,活像一條魚絲線般,拉出了幾丈之遙,綿綿不斷的自林間傳了出的去。
木桃還未弄清楚狀況,那老闆又忽爾朝著樹頂方向奮力呼喊:「在這裡啊!我找到了!在這裡啊!」叫聲未盡,頭頂已傳來一陣啪嗒啪嗒的,雜亂的拍翼聲。
仰頭一看,樹林上方有幾個龐然大物正由遠至近快速地往這邊飛掠而來。樹影斑駁搖晃得利害,梢枝上下亂墜,樹葉紛落而至。
木桃大感不妙,自己不安的預感竟要成真了!
「臭老頭,說好的鴉七小孩呢?」
轉眼間在那旅店老闆後方的一棵高樹上,半蹲了一個健壯的身影,他頭上綁了紅頭帶,赤裸上身以荒語叫囂問道。
木桃定睛一看,不遠處竟也有幾個差不多身形的壯碩男子,個個皮膚黝黑偏紅,身上滿是圖騰烙痕,背後都長著一雙巨大的翅膀,各人或站或蹲在樹上,眼裡閃著紅光,在幽暗處虎視眈眈。
「有,有的!小的一路跟蹤他們來到這個森林裡,那小孩一直都在,一定只是躲起來而已。」那旅店老闆慌張地向那紅頭帶的男子解釋著。
紅頭帶男子咧嘴一笑,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沬:「你最好沒騙我,代價你可承受不起。」說罷振身展翅,巨大的身影砰的一聲落在了木桃身前。
木桃這才終於看清楚這紅頭帶男子的臉——年輕而充滿魄力。他左邊太陽穴至鼻樑位置,有一道深刻的疤痕,似是曾被人在臉上橫劈了一刀,鼻樑因傷口的拉扯而變得扭曲變形,受創的左眼顯然已經全瞎,一對巨大的獠牙掛在嘴巴兩邊,十指指甲看著鋒利無比,身上烙有各式各樣的花案圖騰,與深淺不一的傷疤交織在一起,結集成一張懾人的圖畫,渾身迸發著迫人的氣勢。
那紅頭帶男子滾動著火紅色的眼睛,從頭到腳地掃視了木桃一番,問道:「那小孩呢?」
木桃被他的外表震懾住了,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
他自小在東方亥山生活,對於西方奇種的一切知識部分是在書上讀過,一部分則是從少數曾到過西方的旅人口中打聽而來。但奇種種類繁多,記載和道聽途說的都不甚完整,是以初見木瓜時,還以為那就是宓羅人的真實面貌。
但眼前的這群人才是與書上所形容的奇種宓羅完全脗合——紅髮,長有獠牙利爪與翅膀!
木桃當下心中疑惑更深:「難道木瓜的翅膀還未長出來?但為什麼他們的眼睛都是紅色的,木瓜卻是綠色的?難道木瓜並非宓羅人?」
紅頭帶男子再問:「怎樣?不會說荒語?」
「會的,他會說的,只是那鏡鴉小孩不會。」那旅店老闆早已站得遠遠的,生怕被牽涉其中。
紅頭帶男子聽後側起頭來,又一次仔細地打量著木桃。
木桃試探著說:「如果你們想找的是鏡鴉小孩,我猜我們之間有點誤會。」
那男子聽後仰頭大笑,還向他身後的同伴喊話:「哈哈哈,你們聽聽他的荒語口音多奇怪!」
那群人隨即一哄而笑,連那旅店老闆也跟著吃吃地笑了幾聲。
「既然是一起走進這個森林,大的在,小的也必定在附近。」紅頭帶男子向後用手轉了兩圈,他身後的同伴嗖的一聲四散飛去,進行搜索。
木桃一驚,心念百轉,他一方面祈求這森林的天然屏障能把木瓜藏好,另一方面又在想,如果他們同為宓羅人,大可以直接告訴他們事實,可能還會得到幫助。
然而難題就是連現在連木桃也弄不清楚木瓜到底是何種奇種?畢竟他可是連名字都不願說,難保他在自己的身份上也有所瞞騙......西方奇種的種類繁多,亦時有內鬨,要是一不小心碰上的是死敵麻煩就更大了。
「——啊呀呀!」
不遠處傳來了小孩的尖叫聲,紅頭帶男子與那旅店老闆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嘿嘿的笑聲。
轉眼間一個小孩的身影便自上方摔落在眼前。
木桃連忙過去把他扶起,安撫問道:「沒事吧?」
木瓜抖抖身子從地上躍起,口裡發出咕咕的磨牙聲,仇視著圍繞他們的敵人。
「媽的,這軟冬瓜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反抗時竟抓傷了我!」另一個赤裸上身的粗蠻漢子拍拍翼,展示著他胸前的傷口——三道由上而下,由深至淺的抓痕清晰地掛在他的結實的胸膛之上。
再看原來是木瓜左手的手套在掙扎時被弄掉了,那明明已剪短磨平了的指甲仍能有如此的殺傷力,令木桃也不禁心下一懍。
「你們瞧瞧這癟三的樣子,看到主子受苦了便立即跪到地上呵懷備至。人類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偏喜歡做臭鴉七的走狗!」紅頭帶男子手指木桃,起勁地罵了起來,期間扭過頭去瞪了那旅店老闆一眼。
那旅店老闆被如此一瞪,登時雙膝發軟跪倒在地,冤枉地喊道:「蜱狼大爺,小人雖為人類,但這些年來我對蜱狼大爺與您的父親都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鏡鴉,能為蜱狼大爺父子辦事實在是小人天大的福份啊!」
木桃聽見那旅店老闆百般的阿諛諂媚,倒也替他感到有點害羞,但他口中一直念著的那位「蜱狼大爺」明顯頗為受落。
「我不過是看了你一眼就這麼多話。這裡沒你的事了,快滾吧!」蜱狼說了句話便擺擺手打發他走。
那老闆連聲應道,連爬帶滾地消失在林木之中。
「現在輪到你了,小鴉七......」蜱狼說著就要去抓木瓜的手臂,木桃立即擋在前面,蜱狼倏地反手一扭轉變方向,雙掌一振,化成虎爪,往木桃面門襲去。
木桃急退數步,臨危之間抽出配劍橫空格擋,利爪擦上刀刃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雙方一來一往刀劍拳爪交峰數十招後,蜱狼露出了興奮的神情,說道:「好傢伙,反應蠻快的,平常人早已被我撕成了兩半。」
木桃知道他所言非虛,對方的確膂力過人,接過他的數十招都是硬生生地受了他的力,停下來後拿劍的手忍不住生生發痛,微微顫抖,劍身仍在嗡嗡低鳴。
木桃知急道:「我老實告訴你,這個小孩並不是鏡鴉,他是奇......」「種」字未出,蜱狼低吼一聲:「廢話少講!把小孩交出來!」又再撲身過去。
木桃知道若再以劍與之相搏,己方必有損失,於是收劍回鞘,抽出那條卷在身後的三米長銀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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