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寧愛與憎 - 0-0　請妳聆聽

　　嗬──嗬──

　　一名女子不顧形象的張大嘴，本能的吸取氧氣。她雙目緊閉，眼珠子在薄嫩的眼皮下狂亂滾動，彷彿正做著被人追殺的惡夢。

　　猛地，一陣勁風呼的颳起，天地瞬間鬼哭神號。女子迅速睜眼，嗚嗚的風嘯仍在鳴響，伴隨草葉的劇烈碰撞聲，她下意識低頭、抱緊雙臂，躲避迎面搧來的冷風，俐落的耳上短髮卻讓脖頸毫無保留受盡摧殘。

　　「妳來啦。」

　　分不清性別的飄渺呢喃乘風入了耳。

　　女子連忙抬頭，卻只有遼闊無邊的挺拔樹林蹦進眼底，而風已在剎那止息。她右掌撫住左胸，心臟即將衝破胸膛般跳得激烈，倚坐在樹幹前的她警戒的環顧四周，目光所及皆是雜草叢生，連條供人行走的小徑也沒有。

　　她舔了舔微微龜裂的唇，吞嚥唾液濕潤因大口吸氣而乾澀的喉嚨。空氣裡的濕意漸濃，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匯聚，轉瞬厚如雲層，將鑽出葉縫的孱弱月光完全遮蔽，視線幽暗。

　　似乎……也屏蔽了山林該有的蟲鳴鳥叫。

　　詭異氛圍籠罩，卻不見女子自亂陣腳，她左手後伸，扶著樹身慢慢站起，腦袋雖冷靜清明，但鼓譟的心跳依然撞擊著右掌心，是昏迷前的驚慌殘存體內的鐵證──

　　「別……別過來……」

　　失去意識前的模糊視野，依稀可見多個人形色彩朝自己靠攏。

　　「我、我說……別……別過來……」女子不斷在內心復誦著，從喉中湧出的，卻只有細如蚊蚋的嗚咽呻吟。

　　「趕快！趕快！」

　　「抓牢她，別讓她亂踢！」

　　「放、放開……」

　　「編號181201──」

　　一聲毫無情感的低沉嗓音從耳裡炸開，強行中斷女子的回憶。

　　女子倒抽口氣，山林濃霧的冷冽潮意順著盈滿肺部。

　　她不受控的渾身顫抖。

　　好怕。

　　她好害怕。

　　比剛才一群人圍住自己的回憶更令她膽寒。

　　「編號161231──」

　　「編號202013──」

　　女子摀住雙耳，阻絕不了在她腦海裡回放的死沉話音。

　　她驚恐的左顧右盼，一片未知白茫加深心底的懼怕。

　　窸窸窣窣──

　　某種生物移動的聲響在山林迴盪。

　　她顫巍巍的退了一步，貼緊身後結實的樹幹，按著耳朵的發抖雙手未鬆，指尖打字似的敲擊腦側。

　　窸窣──

　　她聽見那生物接近了點。

　　「別怕，妳可以的。」

　　腦海中的聲音猶在播放，似鼓勵的話語竟沒給予她一絲勇氣，反而濃烈了畏懼。女子鼻息粗喘，虛實交雜的響動使她幾近崩潰，她不得不放下手，哆嗦著搜刮休閒服的各個口袋，祈禱有個物品能拿來防身。

　　「別怕，妳可以的。別怕，妳可以的。別怕，妳可以的。」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啊──」

　　恐慌滿溢，女子終於壓抑不住，對著與此無關的生物來向放聲尖叫，面紅耳赤的她雙拳緊握，激動燒灼上臉。血腥味忽地佔據鼻腔，腦海響起液體沉沉墜地的滴答，眼前的白色霧濛猝然染成猩紅。

　　這裡到底是哪裡！為什麼這麼古怪！她是掙脫那些人逃來這裡的嗎？

　　她想不起來，她的記憶貌似出現了斷層！

　　咚嗡──咚嗡──

　　驀地，似近似遠之處傳來洪鐘聲，渾厚悠長，沉甸甸似有重量。

　　頃刻，女子定住不動，宛如遭到震懾，她不自覺的呆愣片刻，激昂情緒隨著鐘響被一點一點的壓下，攥緊的拳頭也一點一點鬆開，當她回過神，心裡已然沉靜如湖。

　　「施主，妳來啦。」

　　女子鎮靜的看向來者，似是幻象的濃霧已在不覺間消散，幽微月光重新撒落，喚醒人間生氣。一名身穿淺灰袈裟的和尚走了過來，輕盈的腳步踏破虛幻屏障，大自然的一切氣息驟然回籠。

　　「施主，我們等妳很久了。」

　　聽了這話，女子不知是驚愕還是謹慎，沒有馬上回應，直勾勾的盯著和尚行走過的路徑，竟不曉得這條小道是何時出現的，上頭無草，是被踐踏數次的光禿。

　　「施主，天色已晚，請隨貧僧入寺休息吧。」

　　語落，女子才察覺和尚身後不遠處有個寬闊空地，一座不可目測的雄偉大廟矗立在那。高聳的樹林、昏暗的光線阻撓她觀察寺廟的全貌，但從此處望去恰是山門，門口大敞，廟埕處的天公爐有著代表興旺的陣陣白煙，看似今早的香客不少。

　　「這間廟那麼偏僻，慕名而來的人倒是很多。」女子揚起一抹勉強的微笑，打量和尚的神情。

　　和尚聞言雙掌合十，不卑不亢的和善一笑，「阿彌陀佛。施主，請隨貧僧入寺休息。」

　　瞧著和尚一舉一動都散發潛心學佛的敦厚，不似作偽，況且這片山林妖異駭人，平時聽過的鄉野傳說亦是不計其數，而剛才儼然是那間廟的洪鐘聲救了她，如此思量，她的戒心不禁消磨殆盡，「師父的意思是能夠入寺過夜嗎？剛好我在山林迷路，就……先謝謝你們的收留。」

　　「阿彌陀佛。」

　　和尚輕輕頷首，轉身領著女子往山門前去。愈近檀香愈濃，嗅著，她的心緒越發平和，恍惚間，剛剛的經歷已如同幾十年前的過往，她問道：「師父，你說你們等我很久了？」

　　「施主是有緣人。」他沒有回頭，但嗓音仍然平穩安定。

　　「那……是你們救了我嗎？」

　　「施主，能救妳的，只能是妳。」

　　女子步伐微頓，又連忙跟上，「師父，我、我不明白。」

　　和尚佇足，沒有接話，只是側身避讓，山門已在面前，抬頭望進，居然有三位尼姑在廟埕等待迎接。她瞄了側邊的和尚一眼，見他沒有繼續談話的意思，便拾級而上，穿過山門入了寺，她突然回首，無以名狀的感知使她看向來時的路途，原已消退的霧氣竟如海嘯拍岸，急速淹沒寺外樹林，往她的位置直衝過來。

　　她的心揪了一下，正想喊點什麼，便見跟在後頭的和尚視若無睹，氣定神閒的闔上山門，將驚心動魄的畫面隔絕在外，甚至旋身對她淡然道：「阿彌陀佛。」

　　女子傻愣的點頭回禮，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詢問和尚，是否有看到那詭譎的濃霧？

　　「我們等妳很久了，吳寧。」

　　聞聲，女子一驚，馬上把方才所見拋在腦後，愕然瞅向出聲者，是三位尼姑其中一名，而三位尼姑皆是年輕貌美，不論是誰都與這悅耳的嗓子相匹配，可女子來不及讚嘆，納悶道：「這位師父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而且從剛剛到現在，為什麼一直說等我很久了？」

　　「因為吳寧妳，是貧尼……不對，是我們三位的有緣人。」

　　一縷清風拂來，尼姑們的淺灰袈裟微微揚起，最右首的尼姑繼續說：「吳寧，沒有人能帶妳來這裡，是妳想來所以妳來了，我們只能等待。」

　　「我想來這裡幹嘛？」吳寧心裡莫名發笑，學佛的人講話都這麼奇怪嗎？

　　「這問題要問妳自己啊。」右首尼姑像是看穿她的心，也露出一抹淺笑，「我們啊，只能等待啊。」

　　「師父，別開玩笑了。」吳寧滿臉無奈，不過十分感恩尼姑們的這些話讓她放鬆許多。

　　然而，三位尼姑聽聞她的話皆啞然失笑，右首尼姑道：「妳認識我們的，吳寧。不然這樣──

　　聽個故事吧。」2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my1lMru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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