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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穎嵐按廣告上的地址來到琉璃巷的巷尾。
那條小巷就跟香城上千條後巷一樣，狹長而隱蔽，毫無特色可言。唯一分別，大概是這條巷一塵不染，地上既沒垃圾，也無積水。
琉璃巷的盡頭，只有一扇象牙白的鐵閘，看來再普通不過。
俞穎嵐試探地伸手輕輕一推，鐵閘隨即向內打開，眼前竟是個偌大的廣場，廣場盡處立著一座仿古希臘巴特農神殿的大理石建築。
她不禁回頭細看，那鐵閘可是愛麗絲的兔子洞？門後竟然別有洞天？
俞穎嵐雙腳不由自主地往那幢方型大理石建築前行，越過一根又一根純白大理石圓廊柱，終於來到建築物的正門。
門鈴上方有個小巧的木刻門牌，上面雕有「回憶圖書館」五字。
俞穎嵐深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片刻，兩扇大門猶如電閘般自動向兩邊打開。
回憶圖書館的樓底極高，大概是採光出色，室內光線柔和而明亮。正中央是個弧形的磨砂玻璃接待台，台後站著一位笑容可掬的圖書館管理員。
應該稱她為圖書館管理員吧？俞穎嵐不肯定，畢竟她對回憶圖書館一無所知。
「歡迎光臨回憶圖書館，麻煩出示圖書證。」圖書館管理員禮貌而公式地招呼。
俞穎嵐一怔，「呃……我沒有圖書證。」
「新會員嗎？麻煩將智能手環放在這個閱讀器上掃一掃，系統會自動讀取你的個人資料並替你登記。」圖書館管理員指向一部純白的閱讀器。
俞穎嵐按指示將手環往閱讀器上一掃，閱讀器亮起白光，隨即發出「已讀取完畢」的提示。
半晌，閱讀器傳出鐳射打印般聲響，然後吐出一張奶白色證件，卡上沒有會員資料或編號，僅得一方晶片。
圖書館管理員取出會員卡，連同一本牛皮手帳遞予俞穎嵐，「你的圖書證。還有這是圖書館的服務價目表，若有不明白的地方歡迎隨時發問。」
俞穎嵐翻開那本恰似高級餐廳菜單的價目表，左邊印有「私人藏書服務」，右邊則是「公共圖書館服務」。公共圖書館服務收費按顏色細分：白色免費閱覽、黃色 5 代幣、綠色 10 代幣、橙色 15 代幣、紫色 20 代幣、粉紅色 50 代幣……黑色價錢另議。
代幣兌換價：1,000 美元可兌換 1 代幣。
甚麼？！花近八千元才能換取一個代幣？還有那個顏色分類又是甚麼意思？俞穎嵐的視線匆匆移向「私人藏書服務」清單：讀取回憶 5 代幣、製作並存放圖書 5 代幣、抽取回憶 20 代幣；會員可免費閱覽戶口內任何私人藏書，另每本藏書可指定五名會員免費借閱，五名以上每位額外收取 1 代幣。
俞穎嵐倒抽一口涼氣。她雖然有備而來，可也沒料到代價如此高昂。
「我對私人藏書服務比較感興趣，可否詳細講解？」俞穎嵐此行志不在借閱回憶。
「這邊請。」圖書館管理員領俞穎嵐走向二樓一個房間，以職員證在門鎖上輕輕一拍解鎖。
房門徐徐打開，內裏四壁均是實木書架，中央則並排放置了十台貌似太空艙的密閉式裝置。
「這是我們的私人閱讀間。」圖書館管理員指向那十台太空艙，然後隨手在書架上取過一本藏書，翻開，內裏卻非書頁！
原來這家圖書館的藏書只是容器，容器內全都盛著色彩繽紛的注射器。
「這些針筒……」俞穎嵐已猜到八九分。
「回憶會因應內容呈現出不同色彩，盛載於注射器之內。」圖書館管理員走到太空艙，掀起一塊水晶面板，露出一管管接駁喉：「只要將注射器接駁到私人閱讀間，裏面的人即可讀取相關回憶。」
「那……讀取回憶和抽取回憶有甚麼分別？為何價錢差那麼多？」
「系統讀取回憶僅會複製並下載副本，回憶仍存於大腦之中；而抽取回憶則如同摘取器官，將徹底消除大腦內的正本。」
一股寒意直竄全身，教俞穎嵐雙臂起滿了雞皮疙瘩。
俞穎嵐舔舔唇，「我……一時間沒準備那麼多現金，可以分期付款嗎？」
「或者你可以考慮我們的會員積分計劃。」圖書館管理員不曉得自哪裏抽出一份小冊子。
俞穎嵐接過小冊子，翻開，內容大概指她可以「出租」回憶，寄存於公共圖書館供其他會員閱覽；每年將可按回憶的顏色分類獲發相應「利息」，而兌換所得代幣可用以支付其他服務。
「假如我藉出租回憶來賺取代幣，期滿後，那段回憶會自公共圖書館的目錄上撤除？」
「正確，因為你才是版權持有者。」圖書館管理員耐心解說：「你可以選擇續約，或繳交相關手續費，將回憶轉至個人名下的藏書目錄，又或是交由圖書館代為銷毀。」
「明白。」俞穎嵐深深吸一口氣，「麻煩你，我需要抽取今年 7 月 21 日的記憶。費用以出租另外五段回憶來支付，可以嗎？」
「沒問題。請插入圖書證。」圖書館管理員指向太空艙上的讀卡器。
讀取圖書證後，太空艙的弧形上蓋隨即打開，俞穎嵐按指示平躺在內，由圖書館管理員替她在太陽穴兩邊貼上感應器。
圖書館管理員按下「Ready」鍵，弧形上蓋徐徐落下，俞穎嵐沒入完全密閉的空間。圖書館管理員於儀錶板上鍵入俞穎嵐指定的日期，艙內面向俞穎嵐的顯示屏隨即亮起，開始播放當日所發生的種種。
父親將啤酒鋁罐捏成一團扔到角落，舉手便往她左頰甩了一巴掌。俞穎嵐伸手摀住耳朵，伴隨耳鳴而來的是一陣暈眩。
不，她不能昏倒！俞穎嵐當下拔足狂奔，拉開大閘撲向樓梯一直往上爬往上爬。那老頭明明喝得很多腳步不穩，可是不知怎地卻一直緊隨在後無法擺脫。俞穎嵐氣喘咻咻拼命往上爬，然後感到腦內哪一條筋突然繃斷，倏地轉身，右腳用力一伸！
豁出去了。
這種活在恐懼之下的日子，她受夠了。
那人來不及反應，雙眼瞪得老大，瞳孔擴張，然後排山倒海似的滾下樓梯，後腦率先著地。片刻，濃稠的血漿恍如慢動作般逐漸在石屎地上擴張版圖。
俞穎嵐站在樓梯頂，目無表情地盯著那具染血的驅體由輕微抽搐漸轉靜止。
「抽取完畢」的顯示燈號亮起，私人閱讀間內的燈光漸漸由微藍轉為亮白，顯示屏播放著湖面波光粼粼的隨機畫面。俞穎嵐抓緊床單的十指緩緩放鬆。
圖書館管理員俯身拉開喉管下方的抽屜，取出一支內容黝黑的注射器。
哦？竟是黑色的回憶？看來這位新會員將是難得的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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