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代,已經是一個人吃人的亂世。
不、很多年前已經是如此了,就在人類從猿猴進化之際, 他們已經開始學懂自相殘殺。
據說,上帝會在世界道德淪亡之時,以大災禍降臨來滅世,然後每個人死去的人都會重新活過來,遂一被上天審判。在遠古的時候,已經試過了一次。很可惜地告訴你,人類並沒有汲取教訓,依舊冥頑不靈,嫉妒、屠殺、貪婪仍然充斥在人類的世界。
上天審判人類的日子也看似快要再臨了,美國政府在八小時前率先緊急公報有一顆直徑一百米的隕石將會在一天之內衝破大氣層、撞落地球。在美國公報該駭人消息後一小時, 各國政府也證實了該消息,即使各國政府聲稱已有擊碎隕石的方法及把握,但這些鬼話根本沒有民眾會相信。
也許,在人民眼中,政府是不可信任的,不然哪會在隕石墜下的前一天才公報這麼嚴重的毀滅性事件?
一顆直徑一百米的隕石,撞擊力相當於一枚一百萬噸級的原子彈,足以令地球再度陷入冰河時期。人類的文明也許會在一天後毀於一旦,在地球上消聲匿跡,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世界各地開始出現了大大小小的暴動、搶掠、種族屠殺、甚至因絕望而自殺。
政府呢?
全世界其實已經陷入了無政府狀態,莫說警察都不在崗位控制秩序,就連那些國家領導人都早已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這個世界還能靠誰?
「這個世界還能靠誰?」李志海長嘆了一聲。
人到中年,妻離子散,人生一塌糊塗,更想不到自己會迎接世界末日的到來。
人生永遠是向著未知的未來進發,只是這個未來卻已經沒有明天,不必再擔心將來。
「也好,有這麼多人陪我一起共赴黃泉。黃泉路上總算不悶。」李志海沒有去學別人通街搶掠,而是獨自的跑到維多利亞港海旁,慢慢欣賞這個可能是人生中的最後夕陽。「反 正都要死了,搶掠來幹甚麼呀?智障的嗎?」
夕陽頹然而下,躲在對岸如巨龍盤伏的山巒後,一抹染紅的彩霞還擱在天邊,凜冽強風卻不吹散這最後的艷麗晚霞。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末日。
為何世界上很多東西在最美艷奪目的時候,總只會來到尾聲。
平日一到傍晚便會亮起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的高樓大廈, 大部份都沒有亮起,偶然只有一些大廈亮起零零散散的微弱燈光。
回首過去四十年的人生,其實來去匆匆,未及細想,歲月早在彈指間消失不見。
李志海慢慢舉起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放下。酒味苦澀、嗆喉,不打緊,他就只想醉一場吧!
想痛哭一番,無奈神經系統不聽使喚,連半滴淚也無法掉下。
那就醉吧!
如果生命能夠再走一次,那多好。李志海做過太多令自己後悔的事:少年之時沒有用功讀書,成為了大人後也只是沉迷賭博,結果輸掉了房子、輸掉了家人、輸掉了自己。還有其他多不勝數的後悔。
「生命啊!我對不起你,我浪費了你!」李志海的心裡已經感到十分的懊悔。
他忽然想起少年時的朋友來:「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了?」多年沒有聯繫,但到了世界末日這天,卻突然想起他們來,有一股想見面的衝動。
拿出手機,翻檢螢幕上顯示的電話號碼,手指停在賴小勝的電話號碼上。
賴小勝是跟李志海從中學開始便很要好的朋友,賴小勝性格一向開朗樂觀、行為灑脫,並一直鼓勵著在人生旅途上處處碰壁的李志海。
李志海很感激他。
「不知道他現在如何呢?」
撥了電話,對方的鈴聲作響,卻沒有人接聽。
李志海繼續打電話給其他朋友、親戚,結果不是線路繁忙,便是沒人接聽。
忽然,他想起了妻子、想起了兒子,很想致電給他們, 但腦部卻無法驅使手指頭按一下撥打鍵,「也許,他們還在恨我這個沒用的男人,還是算了吧!」他的思念只能通過看著錢包中的照片來排遣。
這是他們唯一一幅全家照。
他現在的心情可是鬱悶到了極點,人生都快要到了盡頭,連關心的人也沒法聯絡,百般滋味在心頭。
「是我親手弄到這樣的地步。」
腌臢的街道上還是一片紛亂的景象,雜物散滿一地,紙幣也被大風刮起,如一葉小輕舟在空中飄蕩。有人伸手一抄, 抓住了紙幣,態若瘋狂地離去。
回過神來,看看街上仍在搶劫的人,他覺得那些人很悲哀。4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XbEt92wQE
「好渴望我的人生可以再來一次。」
哈!這真是多麼的痴心妄想,親自把生命糟蹋浪費,還想上天給你多一次機會去彌補嗎?生命只是有一次機會,錯過了、失去了,就請別埋怨上天,那只能痛罵自己為何不好好的善用生命中任何一分一秒。
「喂!你還不快逃啊?」一名神色慌張、喘著氣的男子向他道。
李志海淡淡的回應:「走?能走去哪兒?」
那名男子望著他深邃而又空洞的瞳孔,道:「去啟德碼頭啊!那裡停泊了數艘軍艦,說會接收避難的人士。我有車, 你也快跟過來走吧!」
李志海淡然一笑,道:「我不走了,你自己走吧!」
見李志海毫不領情,那名好心的男子橫了他一眼,便說:「那我走了。」語畢,立即在海旁的大道上飛奔而去, 似是怕趕不上登上軍艦逃難。
這時候,天色已經全黑,對岸的高樓仍然沒有亮起霓虹燈,顯得一切都黯然無光,所有事物都失去了色彩。這真是比平時更黑暗的夜晚,天上的繁星卻在沒有燈光污染的情況下,露出了頭來,羸弱地發放閃閃爍爍的微光。
李志海很久沒有見過這種繁星掛空的景象,原來星空是這樣的美,「那個時候為什麼不覺得呢?」可是在這種狀況下,這種美就會成為了淒美。接下來的景象更是李志海不可能見過的。
晚空緩緩出現了一大片艷麗紅光,恍如天空中裂出一道破縫,紅光從這道越裂越大的破縫中透射出來,慢慢把漆黑驅趕,漸漸地,適才的黑夜已經全變成血紅色。這大概就是傳聞中的「末日光」吧。
風起雲湧,捲起了地上的塵埃;波浪翻濤,維港上的垃圾也在潮水中起伏不定。
街上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沒能逃脫的人被這片血染天空震攝住了。當然,還有一些人像李志海一樣從沒有想過逃走、只是在靜靜的等待著見證世界末日的來臨,其中還有一些自稱什麼「末世教徒」的人為此而感到興奮萬分,似乎證明了他們所相信的宗教才是真理所在。
血色紅光的脈搏裡開始露出一塊儼如一棟大廈般大小的巨型隕石,緩緩的向著地面下墮,地面上的人類開始發出歇斯底里的呼喊聲,有父母摟住受驚的子女、有情侶深情相擁、有兄弟搭肩豪邁仰視……
很多年前,世界各地已經流傳著世界末日的傳言,這一瞬間終於要來到了,而香港竟是巨型隕石的墮落點。
一道電光從穹蒼打下來,萬物蒼生也為此而動容,接著隕石以高速撞擊地面,大廈如積木倒塌,霎時間天崩地裂, 一切灰飛煙滅。
李志海還沒來得及反應,眼晴已被灰燼堵住了視線,然後耳邊不停的發出轟然巨響,身體還沒有感到痛楚便即失去知覺。
視線全黑。世界倒塌。
一切破毀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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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寂靜。
這世界還剩下了什麼? 沒有。
就像當初上帝在創造天地之前,世界還是一片混沌,李志海伸手不見五指,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經死了,但似乎頭腦仍是清醒的。
身前有一大團耀眼的白色光芒出現,令他不敢直視。最不可思議的是,這團白色的光說話了:「李志海,現在輪到你了。」
「什麼輪到我?」李志海疑惑問。
那團白色的光道:「那當然是終極審判啊。」李志海吃驚問道:「你是上帝?」
白光的語氣絲毫沒帶半點感情的道:「嗯。我將會對你進行審判,這是根據你在生前的所作所為,來決定你是上天堂或是下地獄。」
那團光的旁邊突然出現了一名天使。或許你會問,為甚麼一眼看見就知道是天使?很簡單,他的頭上有光環、背部長了一對翅膀以及其一身白衣,李志海沒曾懷疑過他不是天使。
那名天使手裡執著卷軸,朗聲說道:「李志海,四十三歲,無業,好酗酒、賭博、嗜煙,眾叛親離,債台高築,三年前還清巨債後終日無所事事,流浪港九一帶。」
那團沒有感情的光等天使說畢後,便道:「嗯。下地獄吧。」
當李志海聽到自己要被判下地獄,雙腿也軟了,忙道:「喂,上帝,我、我的生活雖然是有點、有點兒那個,但我也沒幹過什麼大奸大惡、作奸犯科的事情吧!」
上帝的語氣好像有點高傲,道:「可是你傷害了你的家人,這也是一種罪。」
對,一直以來,李志海都讓家人受苦了,而自己卻是死不悔改。他面色有點蒼白:「這……」
上帝說道:「怎麼了,沒話可以說了嗎?人來,帶他下地獄吧!」
「地獄,難道我要下十八層地獄,受痛不欲生的煎熬嗎?」心念至此,李志海噗的一聲跪倒地上,連忙拜首,道:
「上帝,饒命啊!饒命啊!我不去,我不要去地獄。我知道錯了,我……我不再賭了,我想念我的家人,我想重新做人。饒命啊!」
上帝嘆氣了一聲,道:「人類總是在犯了過錯後,才會有一點悔意。」
李志海道:「我真的想改過了,求求你給一次機會吧!」上帝道:「其實,你的人生中已經有很多機會了,只是你一直把它們浪費罷了。想一想,你為何會走到如此地步?」4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agOjt3G60
對了,為何會走到如斯田地?明明在青春的時候,已經有很多機會去改變命運,即使青春逝去,不還是有方法可以改變一切嗎?但到頭來,他還是把它們逐一錯過了。
李志海雙眼微紅,口中唸唸有詞:「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如果一切可以重來……」4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hCuNkeGZq
上帝道:「就算一切重新再來一次,人類還是會犯上同樣的錯誤。人類的生命總在一天的浮光掠影下逐漸消去,剩下真正活著的時間並不多,打比方說,你有八十歲命,但可能只有四十歲的時間是真正在幹實質的事情。可是,你把那些賸下來的時間,都在幹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李志海開始掌摑自己,道:「我、我不會的,如果一切可以再來,我一定痛改前非的。」
上帝道:「好吧!為了讓你死心,你願意跟我打賭嗎?」
叫人不要賭博,上帝你自己還不是賭嗎? 李志海道:「好!賭就賭,賭甚麼?」
上帝緩緩道:「賭你的命。現在,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 就看看你會怎樣利用你的歲月。如果你重新犯錯的話,你便一定要下地獄了。」
李志海遲疑了一會,道:「嗯!好吧!」語音剛畢,他也不知上帝施了甚麼法術,身體便即再度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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