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青春變作荒謬小說 (實體書出版經典連載) - 第十一章虧欠

四月是回南天，氣溫回暖，千萬蓓蕾正待綻放，天氣卻變得如藝術家的性格般陰晴不定，讓人難以捉摸，潮濕與侷促亦令人感到煩躁鬱悶。

李志海已經不用上學，整個四月就是悠長的假期，但這段日子可不是讓會考生去花天酒地的，他們的未來很大程度是取決於在這個月幹過甚麼來。

有人庸庸碌碌、虛度光陰，胡亂揮霍時光去玩樂；有人在此期間發奮圖強、懸樑刺股，為生命旅途的其中一個考驗而奮鬥著。當年的李志海是屬於前者，對將來沒有憧景、也沒有打算過以後要怎樣，反正及時行樂，那些瑣事就邊走邊瞧吧！

那時候的他是多麼的無知。

李志海經歷了很多，連世界末日也給他遇上。那天，上天給了李志海一個當頭棒喝，頓感悔疚的他體會了很多，唏噓的往事本應不堪回首，但他卻是極度渴望改變命運。

他認為必定是念力的驅使，令他回到過去。

關鍵的時刻終於要來了，李志海知道絕不能掉以輕心，必須克制自己的怠惰懶散，才能扭轉整個敗局。

不過，這數天他卻是思緒紊亂得很。

他跟劉依玲已經整整一星期沒有見過面了。

她沒有打過電話給他。他也沒有勇氣主動聯絡她。

「不知她是否還是因為上次那一件事情而生氣至今？」據李志海所知道，她在不用上課的時間就會到公共自修室溫習，所以他決定刻意地去碰見她一下，反正在家裡閉關溫習的效率並不高。1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JWUKee0S

可是她沒有出現。

經濟教科書擱在桌上，書本上印著知名企業家巴菲特的頭像，卻被畫了個花臉貓，旁邊則是密密麻麻的經濟理論。

李志海卻只注視著書本旁邊的手提電話。

他希望手提電話會有一刻顯示出劉依玲的來電，但手提電話卻一直沒有響過。

手錶的秒針毫不間斷地發出沉穩的跳動聲，手機像是正被李志海迫供卻又保持沉默的犯人。

「喂，你發甚麼呆？」說話的是坐在旁邊的一個陌生少女。剛才這個位置是沒有人坐的，至於她是何時坐在這裡，李志海並沒有察覺。

那少女續道：「我留意到你呆望了手機整整一個小時，你不需要溫習嗎？」

「你那麼留意我幹什麼？你還是幹你的事情吧！」李志海出言後，便自覺語氣有些重了。

少女也不在意，轉過了頭繼續溫習。

李志海也繼續呆望手機。又過了一小時，李志海覺得眼簾越來越重，竟在不知不覺間昏睡過去了。

沉睡的李志海在夢中看到了一片亂局，他看見有父母抱了兒女從高處墜下、有人像是瘋了般拿著刀子到處砍人、有人拾起了警槍殺死了駕車逃亡的人……紛亂的景象令人噁心。

這不正是世界末日當天的情景嗎？

「難道我又返回現實了？」李志海喃喃自語。

「吼。」身後傳來了一聲如野獸般的怒吼。

李志海吃驚回頭，但對方也不問原由，迎面就是一刀。頸上的大動脈被砍斷了，血如泉噴，激起無數血花。後頸劇痛，「哇！」李志海摀住頸項慘叫一聲。

「這裡是不許睡覺的。」自修室的管理員以冷酷無情的眼神睥睨著他。

李志海清醒過來，才發覺整個自修室的學生都在以奇異的目光看著自己，場面好不尷尬。

「嘻嘻。」坐在旁邊位置的少女居然偷笑了起來。李志海瞪了她一眼，便即回頭心無旁騖地溫習。直至晚上，他才離開回家吃晚飯。

劉依玲整天也沒有出現過，令他的心情極為失落。

繞了過彎，轉出了市集，又是走到在家附近的這條小橋。自從跟劉依玲交往後，他倆每天放學回家都會走這條橋。

如今卻只剩下他一人。

晚上的小橋很靜，過橋的人不多，慘白的街燈忽明忽暗，隱隱約約的光線如微弱的燭光僅僅照出前路，教他只能見一步、走一步。

穿過隧道，便立時光猛了許多。

本是孤寂的道路，卻迎面來了一個女生。

「嗯？她不就正是今天在自修室，坐在旁邊的那個女生麼？」

兩人不經意地相視了一下，眼神同時閃出了些許驚訝。目光一轉，兩人已背道而馳。

接下來的數天，李志海仍舊到自修室溫習，希望等到劉依玲的出現。

望穿秋水、翹首以盼，李志海卻始終盼不到她的身影出現。

昔日柔情的耳語彷彿在身邊泛起，卿卿我我的情景仍在心頭，但卻全都成了夢囈，溫馨甜甜蜜之情早已不再。

還是打一個電話給她吧！

即使任她責罵也好，最多道個歉，至少能聽到她的聲音，總好過現在這樣神不守舍。

他鼓起了勇氣，撥了手提，對方卻是傳來了長響，沒有人接聽。

再來一次，仍是沒有得到回應。

「喂，你知道這裡是不能講電話嗎？」一把女聲在旁輕聲道。

李志海轉過頭，看看是誰在多管閒事，卻竟又是之前碰見過的那個女生，不禁氣道：「又是你？你跟蹤我來著？還有你哪一隻眼，看到了我有在講電話？」

那個少女道：「誰會跟蹤你了？只是我見其他位置都已經被人佔了，才坐在這裡好不？另外，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不想你這次會被管理員趕出去吧！」

「好管閒事。」李志海不再理她，他自覺得心緒不寧，已經浪費了很多時光。既然來到這裡，就唯有好好用功溫書，暫且不想其他的事情吧。

一如以往，到了晚上，他便會離開。

剛出門口，雷聲作響，天空泛了一層深紅，悶焗濕熱的感覺從地面升了上來，令人覺得處身焗爐裡。

似乎快要下雨了。

李志海心想：「還是加快腳步吧。」

「喂喂，別走那麼快。」身後傳來了女生的嬌喊。天啊！那人怎麼像一隻女鬼老是抓住他不放？

「又是你，別再纏著我，好不？」

「你，遺下了這個。」她從衣衫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是李志海的手機。

李志海摸摸褲袋，果然手機沒了，定是剛才把它遺留在自修室的桌子上。

他接過了手機，以生硬的語氣說道：「謝謝。對不起。」

「沒什麼。我知道這部手機似乎對你很重要。」

「嗯。再見。」李志海轉身而去，但那少女仍然跟在後面。

李志海心下嘀咕：「她竟想幹甚麼？」

走了一段長路，李志海沒有再回頭，不知道那女生是否仍然跟在後面，他加快腳步，就怕她是女變態。

又來了這條寂靜無人的小橋，在夜色下，從小橋望去吐露港彼岸的點點燈火像是螢火蟲一般極盡美麗。

鬱悶的雷聲響得越來越頻繁，應該很快就會下雨了。隧道就在前面，快回到家了。

「轟隆！」天空倏地閃出了一道光芒，像是要把夜空劈開。這一次雷聲，彷似天神嘯聲，天崩地裂，足以把全港的人的心臟嚇得跳了出來。

在這一驚天巨響之後，雨水傾盆而下，穹蒼似是決堤一般，黃豆般大的雨點直接打在李志海身上。

李志海甚至感到痛楚。

他拔足狂奔，避到了隧道。

只有短短的數十步，突如期來的驟雨已經讓他全身濕透。

今天雖然有攜帶雨傘出門，但雨勢實在太大，還是在這裡等一下吧！

這時，遠處有人跑至，人影在隧道的光線照耀下逐漸變得清晰。

這人又是那名少女。

「真是噩夢纏身。」

只見她神色，她衣衫都濕透了，看來也是來避雨的。

「嗨，怎麼啦。」李志海點頭道。

那少女撥弄了一下濕透的長髮，看見了他，便道：「又是你。」

李志海說道：「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是。」雨聲淅淅瀝瀝，兩人彼此之間卻是寂默無言。

「不知這雨中還要下多久。」那少女打破沉默。

李志海道：「我想這不會是過雲雨，等雨勢稍緩便走吧。看來你的家在橋的另一邊。」

「是的。」

「我家就在附近。你有傘嗎？」

「我沒有。」

「把這個拿去吧。」李志海遞過長傘。

「不了。」

「別客氣，這就算是我報答你剛才路不拾遺之恩，反正我家就在附近，現在跑回去也行。」

那少女接過了長傘：「謝謝。」

李志海問道：「你也是今年會考吧。」

「是啊。」

「那你擔心嗎？」

「擔心。誰不擔心？」

李志海嘆了一口氣：「對，誰不擔心決定自己一生命運的考試？」

那少女搖頭道：「這個我可不認同。雖說會考是決定你的路會怎麼走，但也不致於影響一生命運。會考只不過是你人生之中，大大小小的經歷其中一個考驗，如果你連這個考驗也經不起，那你也沒有勇氣去經歷其他事情了。」

李志海心頭一震，可謂「聽君一席話，勝過千言萬語」，這嬌柔的少女的思想竟然如此透徹，竟然一言驚醒夢中人。李志海當年會考慘敗收場，但自己沒有在那場考驗中振作過來，而是一蹶不振，沒有利用分秒的機會去反擊命運。

他頓時明白了一件事情，令自己生命變得一塌胡塗的最大敵人並不是會考，而是自己。

「你的思想也蠻成熟。」

那少女嫣然一笑：「沒差啦。」

雨勢開始稍緩，李志海道：「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點吧！」

「你明天也會出現在自修室嗎？我會把傘還你的。」

「行啦，拿去吧。我叫李志海，你叫甚麼名字？」

「黃雨詩。」

「好吧。有緣再見吧！」李志海在雨中邊跑邊喊，沒多久，身影已消失在雨巷的盡頭。

黃雨詩，這名字真的倒是貼切跟她初次認識的時候。慢著，黃雨詩？

這個名字勾起了李志海的回憶。

原來她就是李志海感情世界中失卻的拼圖，黃雨詩就是李志海的初戀情人，沒想到他雖跟劉依玲交往，但現在還是跟黃雨詩配上了。

他跟劉依玲的感情已經像一幅本是色彩美麗的油畫漸漸褪色，愛情早已默默流逝，剩下的只有殘存記憶的囈語。

就這樣，李志海與黃雨詩交往了。

但他不知道這後曾經消逝的愛情會否長久，如此多愛她一次，也許是上天要他補償對她的一切，他卻很怕會再一次傷透她的心靈。

他自覺欠了女人太多，包括他的內地妻子。

他忽然想，如果在這個世界沒有遇到妻子，那麼他的家庭問題便不會發生了。

至於是否應該跟黃雨詩的感情發展下去，其實他也不太清楚，因為他擔心這段感情始終無法開花結果，不過還是先解決最麻煩的公開考試再算。

這些日子，他便是與黃雨詩一起在自修室度過。

劉依玲就在他的生活世界中無言地退出，李志海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她了。

原本，他是這樣認為的。直至接到一個電話。

「喂，李志海，近來溫習的進度怎樣啦？」聽筒那邊說話的是賴小勝。

李志海說道：「進度還不錯。」

賴小勝道：「那就好了。至於劉依玲那方面，你就不要太擔心了。」

足球隊隊長李志海跟校花劉依玲的戀情在校內傳得揚揚沸沸，身為朋友的賴小勝當然早就知道他在跟劉依玲交往。李志海一愣：「你怎知道我跟劉依玲已經分手了？」

「甚麼？你跟劉依玲分手了？」賴小勝語氣甚為詫異。

「難道你不知道嗎？那你為甚麼叫我不要擔心劉依玲那方面？」

「她進可是進了醫院啊？你居然不知道？」她原來是進了醫院，怪不得一直聯絡不上她。

「她是發生了甚麼事情？身體沒甚麼大礙嗎？」李志海追問。

賴小勝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別人告訴了我這個消息。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倆小口子之間發生了甚麼事情，但你也好歹也問候一下她吧！」

「我會的。謝謝你告訴我這消息。」

李志海回到自修室的坐位，一個來電足以教他內疚萬分。

劉依玲進了醫院，而他卻另結新歡。

黃雨詩似乎看出他有點不對勁，便道：「是不是有甚麼問題發生了？」

李志海欲語還休的表情更讓她感到奇怪。

李志海吃力吐出心中想說的話：「對不起，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幹。」

黃雨詩語氣平靜的道：「是你心中的那個她嗎？」

李志海被說中的心裡話，口中結巴道：「你……怎麼知道？」

黃雨詩道：「在跟你交往的這短短的日子裡，你總是神不守舍，失魂落魄的樣子。你又經常呆望手機，我都猜到了幾分你在等著一個對你很重要的人了。」

李志海道：「你不怪我？」

黃雨詩搖頭道：「你去追求自己覺得重要的東西吧！」李志海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對不起，我再一次虧欠了你。」

真的，太對不起了。

李志海離開了她，她就這樣呆呆坐著。

這是她的初戀，只有短暫的兩個星期，這戀情就莫名奇妙地完結了。

李志海當然不知道，當她目送他的身影離去時，她究終忍不住噙淚痛哭了。

情景就跟那個時空一模一樣。李志海，你又一次虧欠了她。

「為甚麼不跟我說？」李志海來到醫院，看到了劉依玲的面色十分蒼白，料她定是受了不少苦。

劉依玲道：「我只是怕你擔心。」

從醫生的口中得知，劉依玲所患的是胃潰瘍，大概是學習壓力太大所致。此病可大可小，但院方已經替她動了手術，劉依玲已經沒有甚麼大礙，過幾天便可以出院了。

李志海道：「你真不該，外人居然比我還清楚你的消息。以後，有甚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我可不想你一個人獨自承受。」他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原來，李志海這些日子的煩惱竟是多餘，而且沒有看透事情的背後原因，只差一點，他便會恨錯難返，又會虧欠多一個女人。

幸好，上天還是有安排的。

老天爺令他遇上了劉依玲，大概是不想那個時空的家庭悲劇再度發生了吧！

「在我的人生旅途中，一直以來失去了太多，而我在這個時空找到了妳，只有妳才能跟我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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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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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