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兩人在南洋幫好漢的引領下來到了港口,兩人跟上官吏、彭萬洋和黃蛟打了招呼,只見這時港口塞滿了人,蛟龍幫和南洋幫的人正四處張羅,準備大典的東西,坐了一會,藍傲問:「儀式是請有道之士作法,然後放上祭品嗎?」
彭答道:「對呀!待居士作法完畢,那載滿祭品的紙船便會放出大海,供海神享用。」
藍傲問:「你說那海神是會救遇着海難的人嗎?那過去有沒有因辦大典而出現的海難呢?」
彭萬洋雖怪他說了不吉利的事情,但也回答:「有一次,有鎮民在港口祭祀海神,卻給大浪捲走,眾人亦以為那人死定,但三天後他卻給送回港口,安然無事,只是他像再記不起那三天發生的事情。」
藍傲忽然說:「彭幫主,你我有緣相會,陳某得幫主照料,實是萬分感激。」他摸出一百金銀票給了彭萬洋,然後道:「小弟的馬就放在貴館,因小弟做生意不時要四處走動,這就當是馬的飼料費用吧!」
彭萬洋推辭說:「馬的飼料費那裡需要百金,還是……」
藍傲握着他的手道:「那匹馬於小弟情同手足,還望彭老大好好……」
突然一人奔至說:「老大,居士到了。」
藍傲知他有事要做,便說:「彭幫主請忙吧!我們對那船較有興趣,我們還是到那裡走走。」
彭萬洋說:「我派幾名好手跟你一同去吧?」
藍傲笑着指了指顏彩衣說:「不用了,有小阮在嘛!」
彭想他要跟護院談情,便笑道:「好吧!那陳公子小心了。」
顏彩衣雖對藍傲的說話感到奇怪,但也跟着他來到了港口,二人就這樣站着,待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工人把紙船塞得滿滿。只見彭萬洋跟數人在遠處,領着一作道士打扮的道人到岸前,正在架起祭壇,眼看祭祀大典即將開始。藍傲突然道:「顏姑娘,那道人恐怕是妖魔所扮,妳快去暗裡打它下水,莫要讓它殺了彭老大。」
顏彩衣知他素來對妖魔特別靈敏,便依言而去,她在人群處看着那道人,只見他拿着木劍憑空亂揮,口中唸唸有詞,心裡想:「這人怎也看不出是妖魔所扮,藍公子真是厲害。」當下右手暗扣兩枚銅錢,乘那道人走近岸邊,即飛打他的膝頭,那道人如何知道厲害,只「哎呀」一聲,便失足往大海倒下,倒是彭萬洋厲害,他看見半空精光一閃已知不妙,待那道人失足而倒,彭便抄起地上的捕魚網,順手一揮,即抄起了道人,見道人性命無礙,人便如彈簧一樣彈射而起,待要尋發暗器之人,突然圍觀者一陣起哄,他順勢一看,心中不禁大聲叫糟,只見那艘紙船已飄到了海上,繫着紙船的繩子早已砍斷。彭萬洋口中大叫:「給我抓住砍繩的混蛋!」詎料圍觀的人向紙船一指說:「我看見那砍繩的,他一砍繩子,便躍下了紙船。」彭萬洋心想:「他這樣無異於送死,有何原因?」
另一邊廂,顏彩衣打倒了道人,見彭出手知道他身手了得,自己未必能敵,反倒那道人倒不像是妖魔,正滿腹疑問,突然聽圍觀民眾起哄,又見紙船向海中心緩緩飄走,再看不見藍傲蹤影,立即心知不妙。當下不作他想,立即施展輕功,於岸邊一躍向紙船跳去,剛好給她躍到紙船邊沿,但她雙足一沾船邊立感不妙,只因這船由紙籐所造,這船邊的紙尤其薄弱,她如何可作借力?眼看顏彩衣快要失足下海,突然一隻手伸出來,緊緊攬着她的纖腰,把她拉回船內。
顏彩衣回頭看着那洪洪大海,再看看救她的人,不是藍傲是誰?一看見藍傲,她即怒道:「你這是做什麼?要尋死嗎?」
藍傲攤一攤手說:「誰說我要尋死?」
顏怒道:「你若非尋死,為何不着我一同到來?」
藍傲苦笑說:「只因我也沒有十足把握,若我猜想錯了,我們現在就真是尋死。」他續說:「倒是顏姑娘,妳已幫了我很多,泛不着跟我賭這一場……」
這一說倒說得顏彩衣臉上一紅,她嗔道:「本姑娘要跟來就跟來,你管不着。」
藍傲心底感激,為免她尷尬,便說:「這只是賭一場,因為我這人從來不信神敬佛,而妖魔亦不會救人,所以我猜想,這海神,並不是神,只是一位高人,而這位高人必與星河劍派有所關連,所以許掌門才於遺言寫上『極南之神』,就是要我們找這位高人。」
顏彩衣大叫一聲:「對呀!『極南之神』!」
藍傲說:「既然這五年間,從來沒有人能發現這位高人,我們要找到他也是難比登天,但這祭神大典這般盛大,想必也會傳進他的耳中,所以……」
顏燦爛笑道:「所以我們遇難的事必會傳入他的耳中,到時我們便可跟他見上一面。」她笑了笑說:「你真聰明!那我們現在做什麼?」
藍傲攤一攤手笑說:「只有邊享用這些祭品,一邊等了。」
兩人邊等邊吃着祭品,很快天已入黑,而他們亦再也看不見極南門。顏彩衣見藍傲沉默不語,便問:「怎麼了?」
藍傲心想:「我們已飄流了一段時間,但那高人還未出現,現在我們乘這紙船在這大海中間飄浮,雖然我努力去記住方位,但紙船一旦穿破滲水或是遇上下雨,我們便得落在水中,在這浩翰大海,恐怕他有神通之力也救不了我們……」但為免顏彩衣擔憂,口中卻淡然答道:「沒什麼。」
顏見他滿腹心事,以為他又想起了朱鈴兒,心中一陣酸楚,便道:「藍公子,你放心吧!朱姑娘鴻福齊天,必定無事。不若我發信予我爹爹,請他幫忙?」
藍傲心想:「若有顏門主出馬,說不定真能救那豬兒。」即說:「若得顏門主襄助,豬兒或許真有救。」
顏彩衣見藍傲神情,不知何故心裡竟有些後悔自己的提議,當下便轉換話題問:「對了!藍公子,不知那海神是何模樣?又是誰人?」
藍傲灌了一口祭神燒酒,看着大海道:「我也不知道,我感到這人是連串事情的關鍵,說不定他能知道『隱南村』所在,這樣就能找到古琴……」
顏彩衣正欲問古琴的詳情,突然船底「啪嘞」一聲,紙船竟破了一個大洞,只見海水瞬間湧入船身,漸漸下沉。藍顏二人大驚失色,藍傲立即拿起一面祭帳按住那破洞,但奈何紙船只是船底漆了防水物料,現在一經進水,船身的紙便慢慢化了,再也不能浮上水面,不一會船已漸漸傾側。
於這關頭,任藍顏二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任何方法,藍傲看了看極南門方向,便道:「顏姑娘,我們立即拼死命向極南門游回去,或許途中會給漁民發現,還有一線生機。」
藍傲這時已準備跳下水中,見顏彩衣站在船上,面色青白滿臉為難,急道:「顏姑娘!快游呀!再遲給那些貨物絆着,就再沒有機會了。」
只見顏彩衣櫻唇抖顫說:「我……我……不懂游泳……」
藍傲聞言不禁啞然,他想不到這跟自己涉險的大姑娘竟然不懂水性,原想破口罵道:「那妳為什麼跟來!」但轉頭見她給海水嚇得臉無血色,身子不斷抖顫,便再也罵不出口,心想:「她自小居於顏門,她父兄又不給她出門,當然不懂泳術,她這樣還陪我涉險,我如何可遷怒於她呢?」
只見船身頃刻便會翻沉,於這生死關頭,藍傲再也不能顧忌男女之防,便說:「顏姑娘,得罪了!」便從後伸手環抱着顏彩衣的頸部,拉她貼着自己,再跳下到水裡,自己臉部與顏的臉貼着,一手抱着顏彩衣頸部,讓她的頭浮在水面呼吸,另一隻手則向背後扒,在漆黑中慢慢向極南門方去游去。
只見紙船在他們躍下水時已沉進了海中,顏彩衣身子在水裡,一時間下意識拼命掙扎郁動手腳,這無疑形同自殺,不但自己猛喝海水,連抱着她的藍傲身子也沉進了水中,藍傲知她害怕到極,於是便身一緊,讓她緊貼自己身子,在她耳邊說:「顏姑娘,不要驚慌,定下來。」
顏彩衣只感一股強烈的男子氣息,聽到藍傲在她耳邊說話,不禁身子一軟,心如鹿撞,於這危難間也臉上一紅。藍傲柔聲說:「顏姑娘,請放輕身子,我的手會讓妳的頭浮上水面,不要擔心。」顏彩衣在他的引導下,發覺身子不再向下沉,便漸漸冷靜下來,在藍傲扒動下,兩人已距離紙船越來越遠。
冷靜下來後,顏彩衣有點不好意思問:「藍公子,我們要回極南門?能回去嗎?」
事實上,即使單單藍傲獨自一人,他也沒有把握可游回去,何況現在他還要照顧不懂泳術的顏彩衣?照這樣下去,他不出一個時辰便告力竭,到那時他們便死定,他有點後悔說:「對不起!顏姑娘,是我連累了妳。」
顏彩衣聽他之言,知道今次實在是九死一生,只是她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於這極南大海喪命,而且是為了這個跟她非親非故的男子,這樣的因緣際遇真是讓她啞然。但說也奇怪,她在這冰冷的大海中,躺在藍傲的身子上,卻感到說不出的平靜,這種發現讓她震驚非常。
藍傲見她默然,以為她是害怕到極,於是便柔聲道:「顏姑娘不要怕,再過數個時辰就是破曉,到時必有漁民出海,我們一定有救。」
顏彩衣在漆黑中嫣然一笑答:「唔……我相信你!」
兩人這様游了一會,正感疲憊,鼻中突然嗅到一陣花香,漸漸地兩人感到眼皮越來越重,便失去了知覺。顏彩衣做了個夢,她夢到了媽媽,在夢中,她的媽媽並沒有死去,她的媽媽像往日一樣,在家中替她縫補衣裳,她的媽媽還是那麼美麗溫柔,她心想:「真是太好了!」她大叫:「媽媽!媽媽!」但她越叫,她媽媽的身影卻越來越遠。
顏彩衣驚叫一聲便醒了過來,驀然發覺自己躺在一張破舊的木床上,她看看四周,見是一尋常木屋,顯然並非身在顏門,她心想:「對呀!媽媽已再也不會回來。」她轉念記起自己正跟藍傲在大海飄浮,便想:「難道我已死了,倒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只可惜藍公子……」
想到了藍傲,她便掙扎起來,走到了門邊,她往外一看,不由得呆住了,因為她眼前是一大片花田,種滿了各種顏色的花卉,在她身處的屋子旁邊,更架起了一排木籬笆,圈養着各種家禽,這樣看來,無疑是一小農家的棲身地,顏彩衣就這樣向花海中走去,走了一會還是看不到盡頭,顏彩衣不禁心想:「這……我難道真的歸天了嗎?這裡是天國?」
突然一把聲音自她身後傳出:「姑娘莫怕,姑娘還未歸天,是在下救了你們。」
顏彩衣回頭一看,只見一名中年莊稼人站在花田中,手裡還拿着一個盛着種籽的大籐籃,這人年約五十餘,身形修長,但滿頭白髮,下巴上三把長鬚也略呈灰白,令原本丰采清瞿的一張臉微顯蒼桑,顏彩衣問:「你是誰?藍公子呢?我們在那裡?」
那人放下手上籐籃,然後微微一笑道:「怎麼?你們不是知道才來找我嗎?」
顏彩衣腦海一閃,叫道:「你就是海神?」
那人又笑了一笑說:「對呀,老夫就是海神,姑娘有何願望便告訴在下吧!」
顏彩衣遲疑問:「藍公子呢?他在那裡?」
那海神笑道:「看來姑娘不信呢!妳那藍公子太愛逞強了,他為了救姑娘弄得筋疲力盡,還未醒過來呢!他就在那。」只見他伸手指向遠處的籬笆。
顏彩衣遲疑問:「那裡不是養牲口……」
那海神笑道:「他這人嘛!簡直是膽大包天,竟然以這方法迫老夫現身,若非老夫出手,你們二人早成了海中亡魂,所以,老夫倒要教訓教訓他了。」
顏聞言驚呼一聲,立即走向籬笆,果然見藍傲給拋棄在一豬欄內,顏彩衣也顧不得骯髒,走了過去俯身呼喚:「藍公子……藍公子……」
她轉念心想:「若非我自作聰明登船,以藍公子泳術必然無礙……」見藍傲閉着眼,不禁急得眼眶也濕了。
那海神笑道:「藍公子倒好豔福。」跟着不知想些什麼,竟然呆呆出神。
這時藍傲已漸漸醒了過來,一張眼看見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龐,正淚眼汪汪叫喚自己,不由得心中痴了。口中卻說:「啊!我這是到了天堂了嗎?否則怎會有那麼美的仙子呢?」
顏彩衣見他醒了過來,不禁歡欣道:「藍公子,你無事就太好了。」
藍傲這時已發現自己躺在豬欄中,於是便站了起來,只覺自己臭氣沖天,再看見周圍環境及那莊稼打扮的海神,心中明白,便走到海神身前,抱拳道:「海神公你好!」
那海神還在想着事情,忽然見滿身臭氣的藍傲走上前來打招呼,也不禁一呆,微微一笑道:「藍公子免禮了,我拋你在豬欄睡了不止一夜,這樣就打和了。」
藍傲謙遜道:「這是小子活該,小子是明知前輩不欲再會江湖中人,而利用前輩憐憫之心,強迫前輩救了我們,這樣小小懲罰算是太少了。」
那海神奇道:「藍公子知道老夫是誰?」
這時顏彩衣已跟着藍傲到了海神身前,聽到藍傲之言不禁好奇:「他難道猜得到這海神是誰?」
藍傲仍謙恭道:「不敢,小子如何知道海神大人的身份?小子只是猜想,前輩應該與星河劍派有些淵源,或是認識門主許占的……」
那海神聽見「星河劍派」及「許占」,心中驚訝不下於顏彩衣,不禁皺眉問:「怎麼?是許占那老而不着你們來的?」
藍傲眼中一亮,急問:「難道前輩乃星河劍派的高人?」
海神大笑道:「高人?哈哈,是又怎樣?你們還未答我,是許占着你們來的?啊!也是白問,不是許占還有誰知道老夫身處這裡。」
藍傲答:「前輩,不是小子不說,只是小子也不知從何說起,不瞞前輩,許掌門並沒有跟我們說前輩所在,只是小子從前輩遺物猜到前輩在這裡。」
藍傲話仍未完,那海神聽見許占遺物,竟衝上前來一把抓住藍傲喝問:「你胡說什麼?許占死了?什麼許占遺物?」
藍傲身無武功,給他這一抓,直如孩童給提了起來,顏彩衣急道:「前輩莫怒,許占許掌門確實死了,而星河劍派也遭了滅門慘禍。」
聽得顏彩衣之言,那海神腦門像給雷電轟中一樣,立即放開了藍傲跌坐地上,他一臉不可置信道:「不會的,星河劍派劍冠天下,不會的。」他轉而怒目望向二人喝道:「你們胡說。」
藍傲無奈從衣袋中摸出許占遺下的白綾與銅錢,那海神看見白綾上寫着:「極南之神」,還沒有什麼,但當他看見那銅錢,竟一把從藍傲手中搶了過來,他一邊把玩銅錢,看着正面的兩把利劍,摸着背面刻字,喃喃說:「劍在意先……劍在意先……這是星河劍派掌門信物,許師弟絕不會隨便交給別人,錯不了。」
他突然雙膝跪地,拿着銅錢仰天哭道:「怎會這樣?師弟!怎會這樣?」語音悲痛莫名。
藍傲雖然早就猜到眼前這人必定與星河劍派有莫大關係,但想不到竟然是許占的師兄,當下便說:「前輩,若你是星河劍派中人便太好了!他們死得也……還望前輩替他們報仇。」
那人哭得眼睛也紅了,一時間過往於星河劍派的種種往事湧上心頭,恍惚間問道:「到底是什麼回事?」
藍傲嘆了口氣,當下便將星河劍派的經歷一一告知。那人聽完之後,沉吟良久,只喃喃道:「蘇白……于萬洋……唐毒……」然後他便看着那白綾和銅錢出了神,隔了半晌,他對藍顏二人說:「你們剛剛醒來,精元未服,你們先進內室,我打了點水,你小子太臭了,去洗澡吧!我弄點食物給你們暖暖胃口。」
藍顏見那人態度突變,不禁面面相覷,但見那人走了開去,當下也無可奈何,兩人便沿路走回那農舍內,事實上兩人知道那海神是星河劍派中人,登時也放下了心,這時藍傲發覺自己奇臭難當,便怪不好意思對顏彩衣說:「我這真是……還是拿點水沖一沖身吧!」
顏看見他的狼狽相,不禁噗哧笑了出來。藍傲見她掩嘴而笑,笑得臉龐也泛起紅霞,意態美極,想起自己跟這美若仙女般的人物剛剛在大海險些喪命,真覺恍如隔世。
藍傲洗淨身上臭味,與顏二人閒話了一會,稍事休息,那人已殺了鷄做了菜,並說:「吃吧!邊吃邊說。」
顏彩衣聞言動也不動,原以為藍傲會先着那人吃菜,以防有毒,詎料藍傲應道:「如此便謝謝了!」拿起碗筷便吃。那人看了他半晌,忽問:「我瞧你這人倒也精明,你就不怕我下毒?在這世道上,可不能相信人。」
藍傲笑了笑道:「就憑前輩有此一問,已知前輩絕無下毒之心,何況,前輩要殺我們,大可不救我們,又何需下毒?」
顏彩衣這時才明瞭藍傲為何如此放心,那人聞言大笑道:「你這小子有意思,真有意思。」他頓了一頓說:「你知老夫為何在這裡?」
藍傲呆了一呆,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那人眼看舍外花田,出神道:「那是因為老夫是一名背祖忘宗的畜牲,我這人為了一名女子,寧願捨棄親如兄弟的師兄師弟,背棄了師父的期望。」說到師兄弟,那人不禁老淚縱橫。
藍傲想不到這高人竟然是為了一名女子而放逐自己到這地方,但心想:「一個情字,連獨孤問這樣的高手也看不破,也難怪。」便說:「前輩這是有情人所為,怪不得前輩。」
那人笑了起來,笑聲充滿苦澀:「哈哈……有情人……師弟許占從來都是個老實人,他這人,人好、武功好、菜好,甚麼都好,就是壞在太信人,唉!蘇白,蘇白,你不是他的愛徒嗎?你怎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還有那個于萬洋,老夫早就叫他要小心,姓于的是個偽君子……唉!想不到連唐門的唐毒也……」
那人頓了一頓道:「老夫是星河劍派的大罪人,為了一名女子,違背了師父的命令。你們猜老夫要為星河劍派報仇嗎?那你們實在是錯看了區區老夫了,老夫是不會再過問江湖事情了,因為當她死的時候,老夫的心也一同死了,老夫早已發誓,要在這裡陪伴她,直至終老。」
藍傲突然心裡跳了一下,驚問:「女子?難道……難道……這裡便是『隱南村』?前輩所鍾愛的女子便是斷秋月的妹妹斷善柔?」
這一問不但顏彩衣嚇了一跳,連那人也嚇了一跳,他笑了一笑問:「哈哈!昨晚在海上我早已聽到你們的談話,我實在好奇,為什麼你這小子會知道『隱南村』?」
藍傲喜形於色大笑道:「果然,這裡就是隱南村!前輩,這是家師跟我說的,他說只要到了隱南村,就能找到善柔姑娘的古琴,也只有善柔姑娘的東西,才能引出斷秋月。」
那人突然面色一沉說:「藍公子,對不起,老夫還是不得不下了毒。」
他這一說,藍顏二人均大吃一驚,顏彩衣正欲站起來,詎料雙足一軟已跌在地上,藍傲想不到那人會下毒,只感手腳已不聽使喚,額頭不禁滲出豆大汗珠問:「前輩,這……」
那人滿臉歉意說:「對不起,因這事關重大,老夫不得不先下毒,以防你們逃走,只要你們答了老夫的問題,老夫必替你們解毒。」
他這話看似客氣,但實質他說明他們不說的後果,無疑是一種極厲害的恐嚇。那人問:「藍公子,你的師傅到底是誰?為什麼他會知道善柔姑娘的古琴在這裡?不!應該說,他怎會知道天下間有這一個地方?事實上,許師弟雖知我曾於極南門出沒,但絕不知道這『隱南村』,據我所知,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知道這『隱南村』,一人區區在下,另一人……」他厲聲說:「就是殺了善柔姑娘的兇手!」
藍傲思潮起伏:「對呀!他說他心愛的女子已死,即是善柔姑娘已死,那師傅為什麼會知道古琴所在,莫非真如他所說,師傅就是兇手?」
那人喝問:「快說!」
藍傲滿臉冷汗,痛苦道:「對不起!前輩,小子答應了家師不可透露他的身份……」
那人突然抽出了顏彩衣腰繫佩劍,正想一劍刺在藍傲身上,突然看見劍身泛起彩霞,不禁驚道:「這是顏門家傳寶劍『彩霞』?妳是顏門中人?」
藍傲不知他的真正身份,怕他傷害顏彩衣,故此一直只說顏彩衣乃一江湖大戶的女子,如今只有說:「她是顏門門主顏平的親女顏彩衣,這事跟她無關,你莫要傷害她,要殺就殺我吧!」
那人喃喃道:「原來是顏平之女,即是那沈雁的女兒,怪不得這般美貌。」那人續說:「放心,老夫從不對女子動武,快說!你師傅是誰?不說老夫就一劍刺下。」說完即拿起寶劍對準藍傲。
藍傲生性剛強孤傲,從來吃軟不吃硬,便說:「哼!莫說小子不知師傅真貌,即使知道,小子也不會告訴你這老匹夫!」
那人像是想不到天下間會有人罵他「老匹夫」,呆了一呆,然後喝問:「你說不知?你是他的徒弟怎會不知?不用騙我了!快說!」
藍傲傲然笑道:「不管知或不知,少說廢話,要殺便殺吧!」
那人凝視了藍傲良久,突然大叫:「好!」顏彩衣以為他要一劍刺下,不禁驚叫:「不要呀!」
藍傲也自忖必死,想不到那人竟把寶劍還劍入鞘,哈哈大笑道:「寧死不屈!好!」
說完便自懷中拿出一小酒瓶,拔出了瓶蓋,藍顏二人立時聞到一陣惡臭,只感腦裡一陣暈眩,然後身體已漸漸能動,兩人不明所以看着那人。
那人歉然一笑道:「哈哈!兩位實在對不起,但事關重大,老夫才要試一試你們。」
藍傲雖然聰明,但也完全猜不到那人的行為,那人見兩人大惑不解,於是嘆了口氣道:「實在對不起,實際上老夫說了謊話,普天之下,除了老夫知道善柔姑娘的古琴所在,即善柔姑娘的長眠之地,這『隱南村』,還有一人知道這裡,那就是令師。」說到善柔,那人眼光顯得無限溫柔。
藍傲一呆問:「那善柔姑娘並非家師殺的嗎?」
那人苦笑起來,笑聲充滿苦澀道:「事實上,老夫跟令師都希望查出是誰殺了善柔姑娘,十年前,當老夫跟令師先後找善柔姑娘,唉!終於還是慢了一步,我們找到她時,她的心脈竟給全部……部震碎,四肢給硬生生折斷,而且還遭……到底是誰?是誰這般狠毒,要以這樣的手段殺了這樣一個善良柔弱的女子!」那人說到後來,雙眼泛紅,神情悲痛欲絕。
顏彩衣問:「江湖傳聞,善柔姑娘自絕醉樓失去蹤影,是給雪心公主殺了……」
那人大笑道:「哈哈哈哈!對!雪心公主,江湖中人,甚至是獨孤問也是以為是她的毒手,因愛成恨,我呸!那是獨孤問太不了解自己的女人,她們都是善良之人,總之,老夫可以肯定不是她殺的,殺善柔姑娘必另有其人。」藍傲聽着他陳述,心裡隱約覺得有些東西不對,但又說不過來,又有點不敢再想。那人自然察覺到,於是說:「藍傲,你很好,不枉令師教你一場,以你聰明,想必已猜到了當中一些端倪。」
藍傲心中不斷大叫:「不會吧?」還是全身發抖,試探着問:「莫……莫非家師竟是雪心公主?」
這一說,連顏彩衣也大吃一驚:「什麼?他的師傅竟是那失蹤的雪心公主?」
那人點了點頭答:「不錯!令師就是失蹤江湖的雪心公主。」
藍傲一時頭腦混亂一片,因為在他心中,他的師傅博學多才,對武林各種事項傳說均瞭如指掌,故此必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江湖,但現在,要他相信自己的師傅竟然是年紀比他大上不足十年的女子,教他如何相信?回想過去種種,心中思潮起伏:「對呀!怪不得家師從不願對我示以真貌,跟我說話亦要以內力改變聲線,對呀!我看過他的手,的確是白如女子,不對不對!雪心公主十年前也年不過三十,她怎能通曉各派武術而傳授於我?」
那人見藍傲默不作聲,知道他不相信,便笑了笑道:「信不信便由你吧!事實上,雪心公主十年前的武功雖然不俗,但也並非一流高手之列,但你有所不知,皇廷早年為了統領武林,早着人四出查探搜羅,深宮就有一書房收藏了武林各派武藝秘聞,雪心公主博聞強記,早就從中看了學了不少武林絕技和事情,加上往日太多武林豪傑為搏紅顏一笑,又為了巴結皇廷而傳授所學,所以她所學既博且雜,知道的武林秘聞亦多不勝數。在這十年間,她為了找到當日的兇手,足跡踏遍大江南北,武功亦與日俱增,同時,亦偷了不少武學秘典給你這小子。」
藍傲心想:「對呀!故此師傅才不親自授武,因為她也不太懂,怪不得她每次回來,必身負傷痛,想必是為了拿那些武功典籍時弄傷。」
想到這裡,藍傲一拜在地,淚眼盈眶道:「前輩!小子蒙授家師大恩,請告知家師所在,若我不圖報恩,真是枉生為人。」
顏彩衣心想:「原來他的師傅竟是雪心公主,真是意想不到。」
詎料那人重重哼了一聲,厲聲道:「你口口聲聲說要報恩,但我跟你把脈,發覺你筋脈大創,早已不能動武,你又怎樣報恩。還有,你來找我,卻不知暗中有人監視,藍傲,你要知道,老夫也還罷了,若江湖知道雪心公主下落,不說各種為着自身利益的武林高手,還有那姓斷的,恐怕還來不及申辯,便給他殺了,你能擋得了他們嗎?」
藍傲給說得頭也低了下來,顏彩衣問:「怎麼?我們給跟蹤了?」
那人看着他們道:「若然不是有人跟蹤,老夫怕露了行蹤,早已救了你們,還用得着要你們在鬼門關走上一轉?」
藍傲心裡一寒問:「那跟蹤的人就這樣看着我們沉了下水?到底是誰?」
那人笑道:「那人也不是不想救你們,而事實是發生得太突然,因為你們的紙船是老夫暗中擊沉,在那目不見物的大海,除非你極熟悉那處海域,否則如何能在黑暗的大海救人?」
兩人心想:「你可差點害死了我們。」藍傲問:「前輩看到那人了?」
那人沉吟道:「唔……那是飛雲寨的五寨主邢敵。」
藍傲震驚莫名道:「邢敵?為什麼他?」他腦筋一轉,想起邢敵至剛拳勁,登時有點眉目,續說:「原來當日在廬山鎮救了我們的是邢寨主,他怎麼?」
那人「哦」了一聲問:「你也到廬山鎮?有沒有見過一名姓何的老人家?」
藍傲黯然答道:「前輩是指老何嗎?他……唉!他們整條村子已給那些民變兵給滅了,他們……他們死得好慘!」
那人聽見老何慘死,廬山鎮覆滅,不禁問:「你快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當下藍傲便把廬山鎮的經歷說出,那人淚流滿面吟道:「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他大喊:「這都是騙人的,在這混沌亂世,那來這樣的仙境樂土?」
藍傲一聽他所吟詩句,不禁說:「原來那撫琴劍客就是前輩。」
顏彩衣一直在聽着兩人對答,她隱約已猜到眼前海神的身份,只是她又怕自己猜錯,於是一直默言不語,到了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試探問:「前輩……難道就是劍中醫夏立辰?」
她這一問真箇把藍傲問得醒了過來,他心想:「對呀!他是許占的師兄,又是十年前失蹤,我怎麼想不到。」
那人聽到夏立辰三字,出神了一會,苦笑道:「對呀!老夫就是夏立辰,以前的劍中醫,現在只是名隱居於此的莊稼人。」
藍傲聽見他真是夏立辰,不禁喜形於色,一跪在地,連連叩頭道:「前輩,你要救救小子,請你救救小子。」
夏立辰見這傲氣小子跪在地下苦求,不禁大感奇怪,顏彩衣卻心裡明瞭,藍傲等這一天太苦了,真是太苦了。於是她也跪了下來,哭道:「夏前輩,請你救救藍公子吧!」
夏立辰見藍傲跪了下來還不怎樣,他見連顏彩衣也跪了下來,立即連忙道:「顏姑娘快快起來,我這人最怕女人,特別怕美女,快快起來。」
殊不知藍顏二人堅決不起,夏立辰無奈說:「老夫既然救了你們一次,也不差第二次了,你們先起來吧!」
顏彩衣見夏立辰答應,不禁大喜,立即站了起來一把抱着藍傲:「藍公子!夏前輩答應了!他答應了!」
藍傲只覺懷裡溫軟,一股香氣飄來,看見顏彩衣情真意切,不禁心下感動,口裡卻笑道:「顏姑娘,這樣下去,夏前輩還未把我治好,恐怕我已給顏姑娘勒死了。」
顏彩衣聽得不禁面上一紅,慌忙退了開來。藍傲看見她美麗的臉上泛上紅霞,實在美不勝收,不由得痴了。夏立辰大笑道:「真漂亮!哈哈!真是天下罕見的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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