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玉離去後,整個劍派又回復寂靜,眾人看着地上到處躺着的許多屍體,不知為何均感到莫名的恐懼,心想星河劍派貴為五大劍派之首,門人劍術出類拔萃,這樣一個名動江湖的劍派,竟然在悄無聲色的情況下給連根拔起,眼看劍派外村民絲毫未覺,生活如常,那組織的能力可想而知。
藍傲心想:「先是朱門,現在是星河劍派,非人者再臨在即,怎麼又殺出了個神秘組織,而且怎麼妖魔會聽其號令?這……唉……」
眾人就這樣默然一段時間,藍傲看着地上屍體嘆了口氣說:「我們還是把他們燒了吧!他們這樣也太可憐了。」
朱鈴兒點了點頭悲傷地道:「對呀!他們就這樣曝屍在這裡,實在太可憐了。」
當下眾人四處張羅,藍鐵二人搬運屍體,朱顏二人則尋找乾枝和生火的用品,就這樣一直忙得天也暗了下來,才將一切準備就緒,並在內園處搭了個火壇。這時鐵正男走到許占的屍首旁,看着這位一派之首就這樣陳屍在地,不禁嘆了口氣:「許掌門,聽說你的廚藝妙絕天下,我鐵正男也太沒口福了,唉……」正要抬起許占的屍首,突見一物從許占身上滾了下來,鐵說:「喂!你們看看,許掌門的屍身有東西掉下來了!」
藍傲原來在不遠處搬動屍體,聽見後便立即走過來拾起那物一看,赫然發現是一枚給白色布綾包着的銅錢,藍傲隨手打開白綾,拿着銅錢,只見銅錢上的刻紋跟平常看到的有些不一樣,平常的銅錢,上面均刻有皇廷徽號,也有「國泰民安」、「天下太平」的字樣,現在這枚銅錢上,正面刻的是兩把利劍,而背面刻有「劍在意先」四字,藍傲雖然聰慧過人,但一時也是不明所以。
朱顏二人亦聽見鐵正男的呼叫,便走了過來,顏彩衣「咦」了一聲說:「藍公子,那白綾好像有字。」藍傲立即向手上白綾一看,只見上面有數隻血色大字,寫着:「極南海神。」字跡潦草,明顯是於倉卒間寫下,眾人看着均大惑不解,鐵正男抓了抓自己的腦袋說:「這些猜謎的活兒還是交給你們吧!」
顏彩色沉吟道:「這血字應當是許掌門於危急間留下的重要訊息,只是時間倉卒,二來怕敵人發現,故此只來得及寫上四字。」朱鈴兒素來直性子,聽見顏的分析不禁沒好氣道:「對呀!我當然不知道他的母親是女子了。」顏彩衣知朱鈴兒譏諷自己,不禁面上一紅,尷尬非常。
藍傲琢磨了片刻,仍然不明白箇中道理,只得一邊走出內園一邊說:「天也快黑了,我們還是趕快生火吧!等一會兒還要尋找地方休息呢!」
於是一行四人便一同走到內園,藍傲走到木壇附近,正要拿出火石生火,突然心生警兆,他立即大喝:「快!快退回內廳。」身子已向內廳轉頭就走,但明顯已遲上一步,內廳前已給四個人悄無聲色佔據着。眾人定睛一看,只覺身子如墜冰窖,因為那四人便是唐門夫妻及唐門兄弟。
藍傲嘆了口氣道:「你們來得也太快了吧?」
唐夫點了點頭道:「對!我們是來得太快了。」
唐俊卻搖了搖頭道:「不對!我們原本可以來得更快,只是怕那臭捕頭察覺,才慢了點,哼!那臭捕頭還是低估了我們。」
顏彩衣問:「你們四人給無玉爺點了穴,應該不會……」
顏彩衣一問明顯問到四人痛處,只見四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綠,唐朗喝道:「妳懂什麼!」
突然一把溫柔的聲音自大門外傳出:「阿朗,休得對顏姑娘無禮!」
那傲桀不馴的唐朗聽見聲音,立即噤聲答:「是!」
藍傲心裡暗嘆:「主菜上場了。」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名二十餘歲的男子站在大門處,他個子不高,比藍傲還矮上一個頭,年紀也比藍傲小上幾歲,長相也平平無奇,身穿啡色闊袖長袍,更顯得他的體型有點瘦弱,但這樣一個人,卻是讓人一見難忘,原因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不但銳利,而且充滿自信,那是一種對一切事物皆瞭如指掌的自信。
藍傲問:「是閣下救了他們?你是唐門中人?」
那人微笑道:「是,是我救了他們,我當然是唐門中人,否則,江湖上那裡有人還會救他們?我是唐完,讓一切完結的『完』,幸會了,藍公子。」
藍傲心裡想:「這唐完比我還要年輕,但瞧那四人神情,他在唐門的地位好像比他們還要高呢!」當下苦笑道:「唐公子有禮了,想不到我們四人要出動唐門那麼多好手招呼呢!」
唐完繼續微笑道:「哈哈!說實話,我也想不到他們四人拿不到朱姑娘,只怪你們的朋友太多了。無玉爺我是不敢見了,所以只好等他離去才現身。」
藍傲承認道:「對,若非無玉公子出手,我們想必已落在唐門或是殺手樓手裡。」
唐完道:「現在也不壞,因為,你們還是落在我們手裡。」他頓了一頓說:「而且,你不用等也不用再找方法了,無玉我是親眼看着他離開,而且,我到了……那就無辦法了。」
顏彩衣冷笑道:「哼!唐完,你難道不怕我爹爹?」
唐完眉也不揚一下,溫柔道:「顏姑娘,我當然懼怕顏門之主,我想,天下沒有甚麼人能說不怕妳爹爹吧?只是,我有一千種方法令顏姑娘妳再也見不到妳爹爹,還有,我也有過百種方法令妳忘了自己是誰,甚至恨妳娘親為何把妳生下來,妳要不要試試?」
唐完說完後,顏彩衣立即閉上嘴,因為她知道像唐完這樣的人是說得出做得到,她實在不太願意冒這個險。
倒是鐵正男笑道:「喂!唐完是吧?要開打便打吧!你臭屁也太多了吧?」
當鐵正男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甚至連唐門四人也為鐵正男擔心,因為他這句說話無疑是叫唐完殺了他。事實上,鐵正男早已暗運內力準備接招。只是唐完又出乎意料並沒有出手,只淡淡說:「充着顏姑娘的面,我唐完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交出朱鈴兒,你們可以自行離去。」
鐵正男一聽,立即發出震天的笑聲,他笑得腰也彎了下去,邊笑邊說:「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笑得我傷口也裂開了,他媽的!我們數人要是怕死之輩,都不會有今日之局,你這是一番廢話!我呸!」
這次連唐門四人也認為唐完必定會出手,但唐完沒有,他只是在等,等鐵正男笑個夠,笑得連鐵正男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而停下,他才氣定神閒說:「我問是因為我喜歡給人機會,不論你要不要這機會也好,但我就是要給人一個選擇的機會。」他頓了一頓說:「現在,你們的機會已經失去。」
當他說完這句說話後,藍傲等人的心立即往下沉,因為他們知道接着下來要面對的不但是唐門四人,還有這個深不可測的唐完,而他們這一方,最重要的戰力鐵正男卻重傷初癒,功力只能運用數成,此消彼長下,他們敗局已定。
唐妻立即說:「阿完,殺鷄焉用牛刀?你不用出手,還是待我們出手吧!」唐俊唐朗聽唐妻之言立即白了她一眼,事實上,他們是很期待唐完出手,因為他們根本未曾見過唐完出手,正確點說,是整個唐門只有一個人見過唐完出手,那就是唐門之主,其餘的都死了,唐完出道至今給委派了二十五件差事,他都是獨個兒完成,而當中從不留活口,所以說唐完是唐門其中一名最神秘的高手,沒有人知道他的暗器技巧有多高,也沒有人知道他練成了唐門那一種絕門暗器或毒術,而且,最重要是唐完是唐門之主唐缺的親弟弟,就這一點,整個唐門也沒有人敢招惹唐完。
現在,為了抓到朱鈴兒,唐門之主不但出動了唐夫唐妻唐俊唐朗四名好手,竟然還派了他的親弟弟唐完出手,由此可見,唐毒知道唐門之主的秘密是多麼重要。畢竟唐毒唐完還有另一位唐門高手唐雨被喻為唐門當代最頂尖兒的高手,唐毒得知的秘密,必定舉足輕重。
眾人以為唐完必先着另外四人當先鋒,但他們錯了,因為他們並不了解唐完的性格,只見唐完先皺一皺眉頭,然後和氣地說:「不必了,既然門主着我趕來,那就是要我出手的意思,否則我到了還要你們出手,那我趕來還有甚麼意思?」唐妻給他說得耳根也紅了起來,他也不再理會四人,只緩緩步向鐵正男,拍了拍身上灰塵道:「來,是你先來,還是四人一起來?」
鐵正男也不待其餘三人答應,大喝一聲:「當然是我先來!」只見他早已暗運玄勁,一出就是隔空拳勁,雖然僅剩數成功力,但也威勢迫人,那唐完「咦」了一聲,身子已飄了起來,避開了隔空拳勁,鐵正男見他身若輕毛飄了起來,心想:「好哇!你在半空無處借勁,看你如何再躲!」正待追擊,詎料左足突感一麻,他心知不妙,待要退時,左足早已不聽使喚,接着整個人倒在地上。
藍傲三人也不知他用了甚麼手法,竟然一招間便擊倒了鐵正男,他們心知唐門毒術厲害,當下藍傲即說:「顏姑娘,救鐵兄。」自己已舉起手以袖箭射向唐完,唐完面對袖箭笑了一笑道:「射擊角度不錯,只是勁力差了點。」一轉身已避開了袖箭,正當藍傲欲舉手再射,他突感左手及右脅一麻,然後便跌倒地上。
這時顏彩衣才剛剛到了鐵正男身邊,她見鐵正男倒在地上,面色紅潤,倒不像中毒,她也不管如何,立即就餵他吃了一顆七彩靈神丹,只見鐵還問道:「怎麼?我中毒了嗎?怎麼我動不了?」顏彩衣正待給他察看傷勢,唐完已到了她背後,他還是溫柔地道:「顏姑娘,妳這樣將背門賣給敵人,不是太好吧?」顏彩衣頓時心底一寒,她知道這時唐完就是要她死上十次也可以,當下抽出寶劍,反身就是一劍,正是彩雲劍法的劍若流雲,這一招是以被動化主動的劍招,一劍既出,由反手轉正手握劍,身子順勢回後刺出,劍真若流雲一樣,綿綿而出,唐完見劍光宛若彩霞,知道是顏門的彩雲劍法,倒也不敢怠慢,身子倒翻而起,飄出丈遠,顏彩衣突感腰間一麻,整個人已失平衡倒在地上。
朱鈴兒見三人在瞬息間已給唐完擊倒,即時紅了眼睛,大叫:「我跟你拼了!」雙掌翻雲而出,唐完這次卻沒有再避,只嘆了口氣:「再不救,他們就死定了。」
這短短一句話,足已令朱鈴兒停了下來,由於她收招太急,竟給內力反挫得吐出一口血來。唐完只笑了笑,一切已在他掌握之內,他繼續溫柔說:「我不像唐毒,我不喜歡用毒,所以放心,他們不是中毒,只是中了我的『錐魂針』。」
他一說「錐魂針」三字,唐門四人立即臉色大變,因為「錐魂針」正是唐門五種絕門暗器之一,與唐俊唐朗的「一線銀牽」齊名,這種暗器是以絕門手法,將牛毛細針打進敵身,而細針在敵體間像有生命般游走,不斷刺破敵人脈門要穴,令對方受盡痛苦而死,這種暗器不但極難控制,而且極難練成,據說唐門自創立至今,僅有三人曾練成這手絕門暗器,但像唐完這樣輕描淡寫出手、這般速度,他們倒是聞所未聞。唐俊心想:「這傢伙年紀只有二十餘歲,怎能有這樣的火候?我看是門主秘傳了一些神功給他的弟弟吧!不管怎樣,以後倒要防上這小娃兒。」
唐完對朱鈴兒微笑道:「我很明白,要是殺了他們,妳是寧死也不會說甚麼的,所以我唯有略施小計了。」
這時朱鈴兒倒冷靜下來,她斜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三人問:「怎樣?只要你救他們,你問吧!我甚麼都說!」
唐完哈哈笑道:「朱姑娘倒是快人快語,想必妳也知道,我們唐門找妳所為何事……」他即肅容問:「快說!唐毒在哪裡?妳從唐毒口中知道些甚麼?」
朱鈴兒不禁苦笑,正想說:「我可不知道。」轉念又想:「我若說自己不知道,這班混蛋又如何會救藍傲他們?」當下含糊地說:「唔……這個嘛?你倒是先救他們,我才跟你說。」
唐完在救唐門四人時已聽聞他們之前發生的事情,他心中也想朱鈴兒或許甚麼也不知道,這時一問,只道她推說不知,怎料她卻像是知道些甚麼,料事如神的他也不禁一呆,他白了唐夫妻唐兄弟四人一眼,即說:「妳告訴我,我救他們!」
但朱鈴兒豈會上當,她冷笑道:「你先救他們,不救就不說。」
唐妻見朱鈴兒忽然改口,生怕唐完怪他們辦事不力,即插嘴道:「阿完,你把她交給我,我擔保不到一刻鐘時間,你要她說甚麼也可以,你甚至要她扒下來做狗也可以。」
朱鈴兒冷笑道:「好呀!你們也不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你們可別把我迫急了,我記性不太好,一急就會記錯事情,這……你們屆時報告了錯誤消息給你們的門主就不太好了吧?」
一想起唐門之主憤怒的模樣,不但唐門四人,連作為他親弟弟的唐完也不禁打了個冷顫,唐完心想:「憑這三人本事,倒也不必擔心,我倒先救他們,再看看這朱大小姐有何話說。」當下推起笑容道:「這個簡單,為表誠意,我就先救他們吧!」
他也不待其餘四人異議,瞬間走到藍傲身邊,只見他拿出一塊墨黑頑鐵在藍傲身上按壓,唐門四人認出那是唐門秘寶,專吸暗器的「攝鐵牌」,都不禁露出豔羡的眼神。朱鈴兒見唐完開始救人,即呼了口氣道:「原來有救,看來這暗器也不太高明,不像『一線銀牽』及『無香天酥』那麼霸道。」
唐門四人聽她童言無忌,讚賞自己的絕門暗器,不禁喜形於色,唐夫怕唐完生氣,即道:「唏!小姑娘有所不知,阿完的暗器可厲害。」
朱鈴兒笑若銀鈴道:「怎會?『一線銀牽』一觸即給炸得肢離破碎,『無香天酥』天下更無法可解,這樣才教人膽戰心驚。」
唐俊唐朗素來自負,早就不服這個比他們年輕的唐完,聽朱鈴兒之言不禁說到了心裡,只笑着連聲推說不是。倒是唐夫圓滑,他再道:「姑娘不要胡言亂語,阿完用的是唐門絕門暗器『錐魂針』,若非阿完對暗器瞭如指掌,又有唐門秘寶『攝鐵牌』在手,一般人如何吸得出這絕門暗器?」
這時唐完已吸出藍傲及顏彩衣身上的「錐魂針」,並點上了他們身上要穴,正在幫鐵正男吸出暗器。聽得唐夫之言,心想:「倒是你這老兒識貨。」口中卻說:「好了!不要再跟她胡言亂語。」
朱鈴兒故作驚訝道:「我怎麼胡言亂語?你若非有唐門秘寶,也吸不出自己發的暗器了?」這一說,可嚇得唐夫臉無血色,忙說:「一派胡言!」唐妻見唐完聽到朱鈴兒之言後不發一言,她生怕唐完記仇,不禁出口道:「小姑娘太也無知,阿完他以一人之力發暗器解暗器,我們夫婦跟阿俊阿朗倒是沒有此等能奈呀!阿俊阿朗要兩人合力才可發揮『一線銀牽』的真正威力,我們夫婦呢?我們只懂施放,倒是沒有能力解這『無香天酥』。」
朱鈴兒「哦」了一聲問:「那當日在笑人居你給那五毒盟的……」
唐妻陰森森笑道:「那是騙他的,那並非解藥。」
朱鈴兒想了一會,指了指唐完問:「那他那麼厲害,會解『無香天酥』嗎?」
這一問,連唐妻也有點好奇,因為以她所知,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懂得「無香天酥」的解毒之法,一個是唐門之主,另一個是唐毒,只不知道唐門之主會否將這解毒之法傳給弟弟。
這時唐完已將近替鐵正男拔出暗器,他雖然有點奇怪朱鈴兒為何突然對他們唐門暗器感興趣,但也淡然道:「『無香天酥』毒冠天下,我如何能解?」
他說話一出,朱鈴兒便動了。正當唐門四人的注意力均集中在唐完的說話上,她即時動了,眾人以為她要救人,連唐完也以為她要救人,故此當他一意識朱鈴兒動,他即擋在藍傲身前,因為他早聽說這身無武功的男子跟朱鈴兒關係非淺,故此當朱鈴兒一動,他即攔在藍傲身前,他從來沒有懷疑自己的判斷力。唐俊唐朗呢?他們倒不理朱鈴兒要救誰,因為他們只不想讓朱鈴兒離開,因為他們看着朱鈴兒的一顰一笑,早已有些忍不住了,若非唐完在場,他們兄弟老早就動手了,故此朱鈴兒一動,他們兄弟立即截住了她的退路,唐夫唐妻卻因為太留意唐完的答案,所以反應慢了半步,而朱鈴兒就是賭在這半步,因為她全力一擊已瞄準了唐夫胸口,她一出就是翻雲掌殺着「吞雲吐霧」,朱鈴兒的翻雲掌雖然火候未足,但唐夫知道,自己在毫無準備下接這一掌勢必重傷,他想不到自己這老江湖竟會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娃手上,他已認命,在這生死關頭,他不禁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看着這個陪着自己數十年頭、青梅竹馬的老伴,他實在有點捨不得。
唐妻又如何捨得,她見朱鈴兒的掌快將印在唐夫胸口,她也看到了唐夫看着她的眼神,她的腦中閃過了跟這唐夫相處的種種,她還記得,當大夫跟她說她不能懷有孩子的時候,唐夫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說:「不要緊,這樣倒是樂得輕鬆。」她也不捨得,天下間彷彿沒有方法救她的丈夫,但她也要一試,壞了門主吩咐她也要一試,所以她出手,天下至毒「無香天酥」。
朱鈴兒笑了,她也不管收勁的後果,竟放棄重傷唐夫的機會,轉身就撞向唐妻,這無疑是主動迎上無色無味的「無香天酥」。在她還未全身抽搐之前,她立即說:「放他們走,否則就算救得了我,我甚麼也不會說!」說完這句說話她就倒在地上,就像笑人居的一眾高手,她開始全身抽搐,酥麻感傳遍全身,身上泛起了小點血色水疱,她想咬緊牙關默默忍受,但她的口早已不受控制,她在這時候還是想望望藍傲,她望着藍傲淒然一笑,就像是個又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她心裡只是在想:「你千萬不要這麼快就醒過來,我可……我可不能讓你看到我……」然後她便開始抽搐得不能自己,痛苦得不停在地上翻滾,不停慘號。
這一瞬間的事,將全場眾人也唬得呆住了,只有一人,唐完。唐完見朱鈴兒飛襲唐夫已感不妙,到唐妻發出「無香天酥」,朱鈴兒倒地說的話,他已完全明白,他自譽算無遺策,想不到還是着了這小姑娘的道兒,故此他很憤怒,因為她之前的說話,不但是要吸住眾人的注意,還要證實在場無人可解「無香天酥」,然後她襲擊唐夫就是要以自身迎上這天下至毒,因為她一中毒,他們只有動身帶她回唐門找門主解毒,而且是要立即動身,並沒有時間為了藍傲等人而再有所延誤。只是唐完就是不明白,她為什麼選唐夫而不是唐妻?明明唐妻距離跟她更近。而且,「無香天酥」乃天下至毒,她有什麼把握自己可以挺到唐門而不死?
但他沒有時間細想,因為他知道「無香天酥」的可怕,所以,他立即走到唐妻身前,一巴掌打在唐妻臉上,問:「有沒有藥可以用?」
唐夫唐妻這時還呆在當場,因為他們也不明白為何朱鈴兒不殺了唐夫,若說她是要以身中毒,她還是可以先重擊唐夫,但她並沒有這樣做,因為他們不了解朱鈴兒。朱鈴兒原本就是個軟心腸的人,她選唐夫,就是因為她知道,作為女人,斷斷不會看着自己的愛郎被殺,無論用任何方法,而當她看見唐夫唐妻的眼神,她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亦因為他們夫妻情深,所以在最後關頭她便收招,她確實恨唐夫唐妻的歹毒,狠不得殺他們一千次一萬次,但當她看見唐妻對唐夫的深情,她便再也恨不起來,而她更沒有細想自己到底中毒後挺不挺得過去,她沒有時間想,也不會去想,她只知道要救藍傲三人,這就是朱鈴兒。
人世間就是這分毫的決定,往往影響了一生,朱鈴兒這一個決定,不但救了唐夫,而且還救了自己。「無香天酥」的確只有唐門之主及唐毒可解,但唐夫唐妻用了「無香天酥」那麼多年,體內早就積存了些抗藥性,這是他們近年不斷試驗才發現,若給中毒者輸入他們的血液,能暫時紓緩「無香天酥」的毒性,這是他們的重要發現,而且輕易並不會向人透露。他們感激朱鈴兒,所以這時唐完一問,唐妻即答:「用我們夫婦的血,可暫緩毒性,但最多只可以拖數日。」
唐完聽後即雙手一揮,唐夫唐妻手上即插上了一支中通銀管,血即時自銀管處徐徐流出,唐完說:「好!邊走邊救,快!」人已背上了朱鈴兒準備動身,唐夫唐妻心底震驚非常,心想:「剛才他要取我們性命實在易如反掌,這小子的手法怎麼快得如此駭人?」唐俊唐朗見狀即指一指藍傲三人問:「那他們怎樣?」唐完皺了皺眉,若非急着要送朱鈴兒回唐門,他或許會立即殺了這對唐門兄弟,但他還是選擇回答:「你們聽不到朱大小姐的說話?若殺了他們,就算救得了她,她也不會說出唐毒所在,帶他們回唐門?我們又沒有這種時間,這三人無關緊要,救朱鈴兒要緊,走吧!」
唐俊唐朗回頭看了看顏彩衣,長嘆口氣便跟隨唐完而去。整個星河劍派又回復一片死寂,天漸漸變成全黑,藍傲等人也漸漸回復活動能力,他們一時間均默然無語,「錐魂針」雖然奪走了他們的活動能力,但他們還是有意識的,剛才發生的一切他們亦聽得清清楚楚。
鐵正男首先按捺不住,一拳搥在地上,大喝:「他媽的!我們追吧!」說完便要動身去追,藍傲卻有點疲倦說:「不要追!」
鐵愕然,紅着眼問:「為什麼?」
藍傲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滿面倦容道:「豬兒中了『無香天酥』,要解毒也要依靠唐門,不要說我們打不過人家,就算搶得了豬兒,我們誰有能力救得了她?要是我們在途中誤了他們行程,反而害了她。」
鐵一想不錯,但他知道朱鈴兒為救他們而以身犯險,要他坐着乾等也實在比殺了他更令人難受,他這時已站了起來,一時進退不得,他脹紅了臉問:「這……這可怎麼辦?我們就這樣等?」
事實上,藍傲也想不出任何辦法,他一臉茫然,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鐵還待再問,顏彩衣即向他搖了搖頭,她知道藍傲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朱鈴兒,她知道藍傲的心裡在流着血,但事已至此,她也想不到可以說的安慰說話。
他們三人就這樣呆呆地留在星河劍派的內園,看着他們堆疊起來的屍首,嗅着那嗆鼻的血腥味,也不知過了多久,藍傲覺得自己應該要做些什麼,便站了起來說:「他們怪可憐的,我們還是先火化了他們吧!」鐵正男聞言怒從心起,正要說些什麼,但還是給顏彩衣制止,於是三人便默默開始生火,開始把屍體往火裡丟,三人看着洪洪大火,心中各有滋味。
當他們把屍首都燒了,天色早已漸漸轉白,卻是誰也沒有張聲,因為他們也不知道應該幹些什麼。又過了一段時間,鐵正男霍然站了起來說:「藍兄弟、顏姑娘,老子要告辭了。」
藍傲默言無語,像是沒有聽見一樣,還是看着那燒成灰燼的木壇,倒是顏彩衣問:「鐵大哥,你還是要追?」
鐵正男哈哈大笑,摸了摸頭頂說:「對!爺還是要追,他奶奶的,你們不用擔心,爺會待唐門救了朱姑娘後才出手搶她回來。」
藍傲聞言像是想說甚麼,卻又忍住了。顏彩衣知道唐門乃世上最可怕的地方之一,鐵正男孤身一人到唐門無異於送死,不禁說:「你這……」
鐵正男豪邁大笑道:「不用說了,這才是老子,這才痛快,打不過便打不過,大不了丟了這條賤命,我倒是要到唐門操上他們一回。」他頓了一頓,看着藍傲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坐着,大聲道:「只是走之前老子還有一事要辦!」
顏彩衣正待要問,鐵正男已快步走到藍傲身前,一拳便痛擊在藍傲臉上,雖然他並沒有運用內力,但也打得藍傲整個人倒在地上,鼻血長流,鐵喝道:「我走之前一定要打醒你這窩囊廢!」只見鐵和身撲向倒在地上的藍傲,騎在他身上,斗大的拳頭對他一拳一拳轟下,不一會,藍傲便給他打得眼角嘴角也破裂。
鐵大喝:「你這廢人,你看看你在幹什麼?老子當日遇到的藍傲可不是這樣?你跟老子共抗聶傷的勇氣去了那裡?你這身狗命也是朱姑娘給你弄回來的,你給我好好活下去,沒有功力便沒有功力,覺得自己無能便找方法回復功力,大不了便再練回來,你就這樣坐着,朱姑娘這條命算是白白浪費了。」
這段說話正正刺在藍傲心上,他只感到憤怒,這是對自己命運的憤怒,這些日子他承受的屈辱無奈像突然爆發出來,他紅了眼睛大叫:「你這蠢貨懂什麼?你還有武功,你還有能力,你知道什麼!!!」竟掙開了鐵正男,把鐵反撲在地上,他一邊大叫一邊揮拳,兩人就這樣扭打在一起。顏彩衣看着他們,無力去勸,也不想去勸,只靜靜屈膝坐在一旁,看着他們拳來拳往。
過了不久,兩人打得力氣也耗盡,藍傲當然知道鐵正男是故意讓他打的,如若真打,毫無內力的藍傲如何敵得了鐵的斗大鐵拳?藍傲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喘着氣說:「我要到極南門。」
鐵正男愕然問:「為什麼?」
藍傲說:「許占許掌門遺言:『極南海神』,秘密應該就在極南門,而且……我還要找斷秋月……」他拿出早前從許占身旁拾到的白綾及銅錢。
鐵正男沉默片刻問:「那朱姑娘……」
藍傲像臉上給痛抽了一記,痛苦地說:「現在的我……還不可以……還沒有能力……」
眾人又沉默了片刻,鐵正男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塵土說:「好!他奶奶的,就讓爺去會一會唐門這幫毒蟲吧!有緣再會!珍重!」說畢看也不看藍顏二人,頭也不回就走。
顏彩衣見鐵正男轉眼而去,知道他恨藍傲絕情,嘆了口氣道:「你不要怪鐵大哥,他只是不明白你的苦處。」
藍傲帶點自嘲哈哈笑道:「苦處?不!就像你們所見,我藍傲就是貪生怕死。」他頓了一頓又說:「顏姑娘,江湖風波惡,妳還是回顏門吧!」說完便掙扎着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出星河劍派,正要解開繫着追風的繩子。
顏彩衣看着藍傲的背影,只覺他猶如一名哭泣的小孩,是那麼弱小,早已非當日她看見那名傲氣干雲的斬妖客,她於心不忍道:「無關係,反正無聊,我就跟藍公子去一趟極南門吧!說不定真能找到什麼!」
藍傲知她擔心自己,看着她默然片刻,然後道:「好吧!我們一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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