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選】「太歲兵團 X 萌動學生小說集2021」寫作營 - 潮湧、潮枯

　那是個冰冷的夜，海水自然是冰冷的。

　遠處飄着的冰塊及呼嘯的風，都是海的一部分。與她的冰冷不同，她是廣闊的、包容一切的，連不屬於她的陸地，她也會用海浪奏出屬於海的歌謠，送給大地上的生靈。

　這片大地已經有了不知持續多長的夜，但人們都知道，以後會有更長的日，這是自然法則。

　海浪依舊拍打着岩石，無人注意浪潮的一點後退。

　特別是在她的身後。

　她的身後沒有浪，縱使她站在海中。

　她的身後，湧動的洋流把游近淺灘的魚兒帶走。

　她走上岸，海浪又依依不捨地抓住她的腳踝，卻又無力留在岸上。

　陸風勸說她回到海中，那裏有她的一切，她的回憶、夢想，還有族人。

　她屬於海，海卻留不住她，她抱着琴，卻唱不出歌。

　她自願走上海岸，流放自己，也許有一天她會回到海中，但又是何時呢？

　生於海底的少女走上了海岸，這天正好是她的誕生日。

　她坐在沙上，把最後的思念放在貝殼中，讓軟弱和過去的時光與貝殼一同沉入戴維·瓊斯的箱子中。

　她是不老不死的海族，也是最怕孤獨的種族。

　在海中，她會走到淺水區，看那照射到水下的日光，想像岸上的世界。

　她幻想岸上的世界與海中一樣平和、寧靜。

　就在不久前，她又走上了淺水區，就為了看着太陽光消失。

　很慢……很慢地……

　她染上了陸上的災禍。

或者說，是災禍選擇了她。

　那天，她知道了自己不能回到海中。

　她在水中掙扎，陸上的災禍讓她痛不欲生，她只能看着無盡的夜痛苦呻吟，看着自己身邊的魚兒死去。

　她擁抱自己，感受自己身體的變化，這些都讓她更痛苦，所以她離開了。

　她看見凍土之上，人們十分冷漠，把她視為異類，但有誰有錯呢？她很快便忘記了。

　她在大地上流浪，仔細數來，又是她的生日，又過去了一個海洋年。她已用這一年熟悉了這片凍土，仿佛她生在此地之上。

　她想再次出發。

　她回到曾去過的地方，以前的人早已不見，但他們的血脈留在了同一地方。他們變了，變得熱情，因為大家都是同類。

　但她始終要離開，她注定不能待在「同類」身邊。

　她去過繁榮的城市，去過即將消亡的農村。她又一次路過時，城市已經消亡，農村變成了更繁榮的都市。

　在這片大地上，這些都很正常，大家在名為「災禍」的詛咒下努力生存，人事物的變遷總是快了一點，快得根本來不及讓人悼念也不容任何人去悼念，她也只能接受别人的失去。

　這片大地始終不變的，是災禍，所有人都學會了如何保持距離。

　她融入了這片大地，那下一個目標是甚麼？她坐在岩石上，嗅着風帶來的鹹味。

　她把目光放在離家鄉更遠的地方，那裏不再有機會感受海風，但有更多的機會。

　她想知道，國土以外有沒有更多的不同，更多的同類。

　一走，便是半年。

　她第一次感受到日夜交替，腳踏在無盡的沙上，身體正在抵抗熱力帶來的不良狀態。

　大地還很廣闊，她要了解的還有很多。

　她在中途跟隨商隊穿越沙漠，混在那群充滿激情離鄉別井的年青人中。

　有的人和她一樣都是受害者，群體的態度也很明顯，雖是一隊，但大家都自覺分成兩組人，倒也沒有明面上的爭鬥。

　又是一個半年，商隊來到沙漠的另一頭，各散東西，誰也不欠誰。

　她故意在沙漠上繞了幾個大圈，就是為了見識傳聞中的沙漠之城，雖然只是游牧城市。

　正式進入城市前，她替龍舌蘭澆了點水，旁人說還有數十年才能開花，算來約八個海洋年。

　少女難得露出笑容，多年來千萬種的想像之一竟然成真了，只可惜是在受感染的情況下。

　大地的災禍每分每秒都試圖奪去她的性命，她只能選擇坐以待毙或是尋找渺小的可能性。

　她暗自發誓，八年後要回來看它開花。

　只是難得她暫時不用考慮這些，她在沙漠上抵禦野生動物的來襲己經夠累了，她需要休息。

　在繁華的廣場上，少女拿出許久沒有彈奏的萊雅琴，琴弦早已生銹，但還能彈奏。

　少女想 : 她為何想拿起琴？

　看着行人，她看見了很多被災禍摧折的靈魂。

　她以後還會繼續遇見這種人，每一個人都想要抓住生的希望，而大地的詛咒只會如毒一般侵蝕他們。

　廣場上，一個明顯是感染者的老人在少女面前倒下了，僅餘的氣息想必會在不久後被吐出吧，她只能像以前一樣，看着他化作粉塵，帶着遺憾的神情被風吹散。

　眾人都知道，他們做不了甚麼，唯有盡量避開，避免自己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本來很熱鬧的廣場，現在只剩他們二人。

　老者慢慢爬起，倚坐在牆旁。

　少女沉默不語。

　她拿起琴奏起海的音色，想像海風吹至此地，讓自己無意識地發出歌聲。

　她的感情許久沒有像這樣波動過，這刻，她忘記了岸上的苦難，心思回到了北方的海中。

　他聽着歌，突然轉頭露出驚恐的神色。

　「救命！救我！我不想死！」

　「……」

　未等她說出心中的疑問，老者就已經完全死去了。

無論如何，少女在這刻開啟了第三年的旅行。

　在上岸後的第三個海洋年，大地的災禍，即是「病」進一步地侵蝕她的身體。

　她的體內開始產生毒素，如同她那未進化的祖先一般，她知道這「病」會讓大地上的智慧種族退化，就如街道上其他人一樣，或多或少會有祖先的特徵。

　在這個國家，她了解到人們如何與「病」共存，人們利用「病」的特性，在戰爭中取得優勢。

　最先利用「病」的，是激進派感染者，他們用武力奪下了這個國家，讓它成為陸上最大的軍事力量，其他國家爭相效仿，發展感染者軍隊，保障感染者人權，才有了今天的平衡。

　她也了解了老者口中的異族是甚麼，傳聞中，那是個獨立勢力，在很久之前的戰爭中出現，接受多方勢力雇傭而戰，以「病」終止了鬥爭，現今他仍在大地邊緣旅行。

　也有傳聞說那位異族引起了那次戰爭，但共通點是那位海族是第一個染上大地的災禍的人。

　這片大地還有很多可能，少女也不明白她為何只捉着一個都市傳說不放。

　明天就是離開這個國家的日子，她獨自來到廣場，坐在當天的位置。

　深夜的廣場上，沒有人潮，沒有喧鬧。

　只有她這種閒人或是流浪者，才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在這種地方。

　少女在夜空下思考。

　這段旅程會在何時終結？

　仔細一想，她對這個「病」不了解的東西太多了，兩年前人們還稱它為大地的災禍。現在「病」還時常出現她不知道的變化，長此下去她至死都只能活在陸上了。

　她拿出地圖，用筆劃去自己身處的國家。

　她已經走了這片大陸的一半，是的，一半。

　國與國之間是一大片的自然地形，每個國家都「只能」開發小部份領土。

　倒也不是甚麼政治問題，只是一種「共識」

　自然地區，是用來流放完全返祖的感染者的。

　大家都知道世上沒有真正的「野生」動物。

　所以大部份商隊容許感染者有條件加入，他們是最高性價比的保鏢，她也沒法抱怨甚麼，因為她也參與其中，今後也會。

　短暫的休息要結束了。

　這次，她往東方去。

　在海中，她曾聽聞東方的國家都有一種神奇的力量，甚至有傳聞說那裏的地是黃金、人人身上穿金戴銀。但是那裏的人更加危險，連動物都極具攻擊性。

　不過說起來，海族的時間觀念與人類有很大不同，可能那裏已經不是一個繁榮的地方。

　她上岸以來約有兩個海洋年，今年是第三年，而在最近，她意識到她需要自保的手段，一種普通的自衞手段，而不是海族的怪力。

　考慮到這也是融入陸上環境所必要的，她就更不能無視這問題了。

　這個世界曾經有槍械，她也見識過，但是它們早就消失了，她也不知道為甚麼，現在的人似乎更喜愛使用自己的種族特征和冷兵器去戰鬥。

　她也決定利用自己的「病」

　可是她手邊沒有武器，只能到目的地再想辨法了。

　幸好，一路上都沒有人影。

　也在預想之中的是，這個國家「唐國」處於戰爭狀態。

　她剛進入這個國家，就看見遮天蓋地的粉塵，還有地上已經完全返祖的動物。

　她在地上尋找，遍地都是刀劍棍棒，但沒有一樣是她合眼緣的，直到她看見一柄手弩。

　她看了又看，這手弩足夠輕便，小巧精緻，她當下就決定了，非它不可。

　她又在附近搜索，總算是找到足夠的箭，此時她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她輕舔箭頭，讓箭沾上自己的毒素，又在不遠處找了一隻雞，準備當作今晚的晚餐。

　一箭射出，在獵物的頭上飛過，之後的第二、第三箭也一樣。

　迫於無套，少女最後還是用武力制服了晚餐，但基於無聊的自尊心，她還是用弩在近距離給予雞致命一擊。

　她在原地撿了些木頭生火，在廢墟中烤起雞肉，不必對不起誰，又沒有誰會返祖成雞，除非她手中的美味不是雞。

　吃飽喝足，她就倒頭大睡，毫無防備。

　看似無憂無慮，但她只能靠這種方式逃避對海的思念，這種思念就像塞壬的歌聲一般，無時無刻纏繞着她。

　她很孤獨，離群太久對她的身心造成了不少的影響，例如說，她曾想在廣場上的那個噴泉中睡覺，但她哪會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她最後選擇泡在酒店的浴缸中睡覺。

　但今夜似乎不是個平靜的夜晚，遠方的金屬碰撞聲吵醒了她，為了能安心睡覺，她找了間看起來很安全的鐵屋，直接破門而入，再把沉重的鐵門放回原位。

　這類自保的方式可說百試百靈，畢竟除了擁有她那身怪力的人，也沒有誰能用類似的方式「開門」

　在不太舒適的環境下，她安穩地睡了一覺。

　直到明日中午，她終於起床。

　可是，她是在戰區中睡覺的，會發生甚麼事沒有人知道，例如被人用武器指着、旁邊有一個炸彈等等。

　她比較幸運，在她旁邊的只是一具屍體，不會對她造成甚麼傷害，頂多是受到了驚嚇。

　她冷靜下來，把身處的國家從地圖中劃去，無論如何，遠離戰場不會有壞處。

　所以在離開前，她在屋內搜尋一切可用物資，包括屍體上的，畢竟活着才是重要的。

　屍體上只剩一件看似制服的特制雨衣，這種雨衣適合在穿越森林時使用，只是不知道為甚麼會出現在這裏。

　總之，她還是拿上了雨衣，在離開前順便擺弄了一下桌上的奇怪機器。

　把有用的東西拿走後，她走出了這座房子，享受這天難得的雨天。

　所有事情都很新奇，上岸以來她就沒有停止過發現新事物，像是地圖、熱兵器、各地歷史文化，這次，她又撿了一堆引起她好奇心的物件，尤其是地圖，在她一路上的戰利品中，很多都是地圖。

　但在玩弄戰利品前，她要先決定下一個去處，她拿出新撿的地圖，幸好東方和南方的國家足夠多，不難決定下一個去處。

　就在她塗去自己去過的地方時，她發現了一個細節。

　地圖上對每個國家的居住區標籤為「核心城」，其餘標為「遊牧區」

　又是一個新發現，但有樣東西更讓她在意。

　地圖上的唐國，早已被劃上了記號，一個紅藍相間的交叉號，她從沒有看過這種記號。

　她決定不去管它，把地圖收起來。

　雨水打在她頭上，這讓她有一點興奮，她找了個開闊而平坦的地方躺下。

　仰望天空，她的思緒回到了北方的海。

　她一直掛念故鄉的海，那種在海中漂浮的感覺，還有大海深處的歌謠現在仿佛又出現了。

　她幻想自己浮出水面，看着遠方人類的船，而她只是浮在海面上，任由海浪搖動，在無人問津的一角和族人一同輕輕唱歌，無人在意是否有人傾聽。

　被海中的光束喚醒，看着海披上夜的披風。

　她又不自覺地唱起歌了，歌聲跟上雨點的節奏，她又聽到了熟悉的機械聲，那種越過大海，把夢想雕刻在海浪中的聲音。

　她向天伸出雙手，看着自己的手臂中，順着血管發出的藍光，指尖上的毒液。

　她真的好想回家，孤獨已經開始追上她的步伐了，「病」的侵蝕也是。

　如果在此停滯不前，前方便是死亡;但即使前進，她也看不到一條實際的路。

　她想以海族的身份在海中活下去，而不是在陸上變回海中生物。

　恐懼、不安、無力感都在攪動她的心。

　她的歌聲變得扭曲起來，雖然那歌聲仍然誘人，但帶了來自靈魂的悲鳴。

　在歌聲中，一枝箭插入了她的腹部，接着是另一枝箭，一枝又一枝，全都向着她射來。

　她能感受到，有異物隨箭進入了她的身體。

　但她還來不及痛喊，廢墟中就衝出幾個牛頭人，他們毫不猶豫地把利器刺進她的四肢，又啟動了身上的綁着的炸彈，準備與少女同歸於盡。

　她能聽到他們在咒罵，在咒罵她，不存在任何誤會，這場襲擊是針對她的。

　她能看到這是一群不善於戰鬥的平民，但她不知道他們有何理由去恨她，以至於不惜性命來襲擊她。

　在她回過神來作出反抗前，炸彈爆炸了，頓時塵土伴着血霧在空中散開。

　到底是做錯了甚麼？

　她感受不到自己的下半身，她感受不到該有的疼痛，身在失明的黑暗中，無法動彈。

　至少還能感受雨水的冰冷，至少現在還能。

　她聽見歡呼聲，有人吹響勝利的號角，有人在痛哭。

　但，都不重要。

　她又要死去了。

　廢墟中，一顆破爛的心臟在跳動，它會一直等待。

　等待。

　風在生靈的耳邊吹拂，送上永恆的祝福，而那雨早已下盡。

　日升月落，時間帶走了一切發生過的事。

　在荒蕪之地中，一場沙塵暴沖散了一切，在風中，它們終於重新結合，成為一體。

　背上新長出的觸手包着她，使她不至於赤身裸體。

　在水旁的夜中，她又失去了目標。

　她茫茫然地走，走啊走，她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對了，她剛上岸。

　反正哪個方向都可以，她選擇了向西去。

　在太陽落下的方向，她看到了荒廢的城市，滿街是野生動物，建築物上長滿植物，很明顯，這座城市曾有人生活過。

　她拿着地圖再次出發。

　她很興奮，因為前方是她在海中最想見識的地形，與海無緣的沙漠。

　那一望無際的金色大地已經可見。

　但是，她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覺，她的旅途，是「斷斷續續」的。

　每一次睡醒，她會感到孤單，而且會失去一些她應該想起的事物，當然，她不知道發生了甚麼。

　她順着風向走，觸手在沙上移動，劃出一道道錯縱複雜的線條，與沙丘垂直。

　她很享受這種超越風的速度，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上，她如同在沙灘上漫步般。

　這一刻，她不在意陽光的暴哂，不在意遠方的沙塵暴。

　她被遠方的鼓動吸引着，那裏到底有着甚麼在呼喚她？

　等她回去，她要和……

　等等，要和誰？做甚麼？

　算了，她不在乎，她很快樂。

　在隨手撿到的紙上，她打算寫上她自起程以來的事。

　她想寫起程發生的事，但她總想不起來。

　在沙漠中，她看見更多文明的痕跡，儘管她看不懂地上使用的文字，但她仍很高興地撿起散落於沙漠中的一切。

　可能是沙漠的環境太極端了，路上所見幾乎全是生物的屍骨。

　不知獨自走了多久，她走到凍土之上。

　雖然她完全不覺得冷，但她本能地抓緊了身上不存在的衣物。

　自從走上這片凍土，她就一直很想睡覺。

　風劃破了她的皮膚，在這裏，血甚至無法流出。

　太陽緩慢地落下，月亮用了數日升起。

　她就在月光下走了許久。

　而最後，她走到了海岸。

　今晚是個冰冷的夜。

　遠處飄着的屍體及呼嘯的風，現在都成為海的一部分。與她的冰冷不同，她是廣闊的、包容一切的，連不屬於她的陸地，她也會用海浪奏出屬於海的歌謠，送給大地上的生靈。

　她回望這片大地，升起的蘑菇雲就在她眼前，在數個方向還有子彈向她射來。

　海浪依舊拍打着岩石，無人注意夜裏的漲潮。

現在，海的歌謠真的值得送給大地上的生靈嗎？

　特別是在她的身前，所有生命都把她視為敵人，縱使身體正在化為粉塵，他們仍在進攻，縱使是剛成為動物的牠們，仍在向她沖鋒。

　她的身後波濤凶湧，縱使她站在海中，她也沒有半點動搖。

　她把寄放在箱子的東西拿回來，所有的都回來了。

　到最後，她才發現她早就失去了一切。

　海族是最怕孤獨的，甚至會為此發狂，但她，一直以來都是最後一人，在海中如此，在地上也如此。

　她擁抱自己，感受自己身體的變化，身上的觸手、鱗片，這些都讓她更痛苦，所以她離開了。

　潮水之下沒有海族，今後再也沒有海族的傳說，一切都隨她沉進了海底。

　她的旅行結束了，我把盛開的龍舌蘭花送進海底。

　我只是摘下了她種的龍舌蘭，和我種的「龍舌蘭」。

　我提供的只是一點災禍，和十個海洋年而已。

希望參加戰隊 : 東南

雖然知道自己寫得很差但還是來參賽了。

思前想後，我希望參加的還是東南隊。

要說有甚麼理由，只是我希望接觸不同於我擅長領域的風格^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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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湧、潮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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