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店記事 - 13 大可頌

　　「啊你們今天沒人壓丹麥嗎？」把夏銘丟給今天站烤爐的人教導，阿明師傅站在騰師傅對面，幫忙做麵包。

　　「壓丹麥的今天請半天假。」騰師傅指著宇軒說：「等一下我們強大的外援做完三明治會來幫忙壓。」

　　「這麼依賴他？下個月開始不是不能叫他來這裡幫忙了嗎？」

　　「對，今天是他最後一天來這。」騰師傅對於失去宇軒這個強力的外援也是備感惋惜，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好啦，我盡快幫你問有沒有人願意來這裡工作。」

　　「謝謝師傅。」

　　另一邊，梅子姐在評估自己能夠獨自完成剩下的工作後，又提前讓宇軒離開三明治區，去其他區幫忙。

　　在騰師傅的指示下，宇軒拿著自己還沒吃完的飯糰，走到丹麥區，放下丹麥機的輸送帶，開始準備壓丹麥。

　　看著冰箱上貼著不知道是誰留下來的紙條，寫著今天什麼產品應該壓幾塊，哪家店的丹麥類還有缺要補，最下面寫著：『壢光訂單大可頌-25個。自己的訂單自己壓來做！』

　　宇軒有些無奈的從冰箱拿出前一天包好奶油的可頌麵團，放在輸送帶上，灑粉、延壓。

　　延壓出需要的尺寸，表面灑粉、摺疊、切出大可頌需要的長度，放回冰箱鬆弛。

　　在把所有的可頌麵團都延壓、切割好之後，再依序把麵團從冰箱中取出，整齊的疊起，取大可頌需要的寬度，並且切割成長條的等腰三角形。

　　切完同樣放回冰箱鬆弛，換下一批麵團來切。

　　本來應該是連同其他品項一起壓好、切好，再來製作成品，但因為還要補該給其他家分店的大可頌，宇軒也只能夠先壓大可頌、做大可頌。

　　為了避免麵團退冰，宇軒不會將麵團一次全部取出來做，只會一次拿兩三疊，做完再拿一些出來繼續做。

　　輕輕拉長可頌的麵團，從三角形的底部項尖端捲起，層次分明。

　　怕可頌在烤盤上會亂滾，宇軒習慣把可頌放在烤盤上時，會向下壓，讓與烤盤接觸的麵團變扁平，可頌就比較不會在發酵時調皮滾離它應該待的位置，跑去與其他可頌相親相愛，黏在一起。

　　「宇軒啊，來得及在大哥出車前做完嗎？」騰師傅做為主廚，當然掌握著整個工廠的動向，他也知道昨天該撿出貨的丹麥不夠，需要今天現做補足。

　　宇軒抬頭看了時間，有點焦慮，「來不及。」

　　「沒事，我們阿明師傅會去幫你的。」

　　騰師傅對阿明師傅點點頭，阿明師傅把手上的麵包整形完，便走去宇軒那，兩人就在丹麥機的輸送帶上面對面捲可頌。

　　「壢光只剩下你和憶宏兩個人，壓力會很大嗎？」

　　「有點。」

　　「壓力這麼大幹嘛？要想晉升上來，這是必經的路程。」

　　「我知道的。」

　　「加油吧，少年！」

　　「好的。」

　　師傅說的他都明白，但還是無可避免地覺得壓力很大，焦慮、想逃。

　　這種時候，就會讓憂鬱症更加容易的侵蝕自己。

　　明白又如何？

　　就算明白那些道理，思緒還是無法避免的往壞的地方想。

　　並不是只要知曉並理解那些道理，憂鬱症就會放過他，讓他可以輕鬆一些。

　　最可怕的是，明明他就非常了解那些道理，卻還是一直被別人當作不懂事的小孩，一再的被提醒這些他早已知曉的道理，這種時候，讓他更加煩躁，讓他更容易崩潰。

　　這樣顯得，他就是不懂事、太容易亂想，然後向外宣稱自己有憂鬱症。

　　不是的，憂鬱症是因為體內的某種物質失調，引發的病症，它會引導人們往不好的方向思考，即使當事人知道自己這樣想不對，但他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思緒，也沒辦法抑制自己不往壞處想。

　　知道自己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又怎麼樣？

　　他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想法。

　　為什麼不好好的治療憂鬱症？

　　為什麼要讓周遭的人關心他？

　　為什麼不能好好地當個正常人？

　　每次想到這，宇軒又更加討厭自己。

　　本來就已經夠討厭自己了，討厭自己的想法並沒有隨著時間而減淡，反而隨著時間，越加越劇。

　　宇軒的憂鬱症始終無法好轉的原因除了不好好按時吃藥，也有他一直都不喜歡自己的原因在。

　　沉默著做完大可頌，向來幫助自己在時間內完成大可頌的阿明師傅道謝，宇軒拿著做好的大可頌進去走入式冷凍庫，在冷凍庫中重重的呼了一口氣。

　　周遭的人對他的期望與關心，對現在的他來說只是更大的壓力。

　　但他也不能責怪他們。

　　最終只能夠繼續將所有的錯都降罪在自己身上，無限輪迴的討厭自己。

　　宇軒按照紙條將大可頌補到要送去其他家的臺車上，冷凍庫的低溫讓宇軒的體溫迅速流失，手也微微發顫。

　　「請問，起酥片在哪裡？」夏銘初來乍到，對整間工廠都不熟悉，卻被教導他的前輩叫來冷凍庫拿起酥片過去，還好冷凍庫裡面有一個人還可以詢問。

　　「在這裡。」宇軒從一旁的貨架上拿了一個小箱子，裡面是一片片的起酥片，他數了十二片遞給夏銘。

　　「謝謝。」夏銘從宇軒手中接過起酥片，不經意碰到宇軒異常冰冷的手指，便出聲詢問：「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我很快就能結束，謝謝。」他只是要數可頌的數量，放到正確的臺車上，很快就能完成，不需要別人的幫助，如果可以的話，他比較希望這個人可以趕快出去，不要跟他說太多話。

　　「對了，還沒問過你，該怎麼稱呼？」夏銘不如宇軒的預期，拿到起酥片就出去，反而還留在冷凍庫跟他一起受凍。

　　「可以叫我宇軒。」一邊聊天一邊數可頌的數量還是有點困難的，宇軒也只能停下手邊的工作，再跟夏銘多說幾句話。

　　「宇軒你可以叫我銘。」夏銘似乎也看出來自己打擾到宇軒工作了，所以再次感謝宇軒幫他拿起酥片，便離開冷凍，讓宇軒可以繼續工作。

　　夏銘離開之後，宇軒將手舉到嘴巴前面，用嘴哈出熱氣為凍僵的手指帶來一些暖意。

　　加快自己的動作，再次清點數量是正確的之後，宇軒才離開冷凍。

　　本來以為可以很快就出來，所以才沒切掉冷凍的電源，沒想到夏銘會進來拿東西，順便跟他多講幾句話，讓他在裡面又多待了一陣子，盡管實際上在裡面待的時間沒有很長，宇軒還是覺得自己快被凍僵了。

　　出冷凍之後，宇軒眨了眨乾澀的眼睛，試圖讓眼睛自動生成眼淚，保護他缺水的眼睛。

　　宇軒不動聲色的去跟門市討個紙杯，裝些溫熱的水，捧在手中，緩解手指的冰冷。

　　邊走邊喝水，宇軒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時，正好喝完水，手也差不多回溫，可以繼續工作。

　　先是把昨天包好油，今天要開的其他品項都開完，冰回冰箱，才把油片取出，準備包今天要包的油。

　　奶油片放在輸送帶上，灑粉，用丹麥機延壓成需要的大小與厚度。

　　一片油一公斤，包可頌的油需要五百克，所以宇軒將延壓開的奶油對折，切成兩半，放在鐵盤上備用。

　　壓丹麥的人幾乎是與時間賽跑，他們要掌控奶油片與麵糰的軟硬度，既不能太硬，也不能放到奶油軟得不成形，最好是再壓完奶油之後盡快把油包完，否則等到奶油退冰就麻煩了。

　　宇軒重複著延壓奶油的動作，奶油都壓開之後，便開始包油。

　　可頌麵團一塊兩公斤半，放在機器上，灑粉、延壓，壓成奶油的兩倍大，翻面，將一片奶油放在中間，用麵糰包起。

　　將麵團黏合處捏緊，灑粉過機器，桿開呈長條型，四折折起，放進冰箱中鬆弛。

　　取出鬆弛完的麵團，再次桿開呈長條型，三折折起，冰入冷凍，即是明天要開的可頌麵團。

　　相同的事情要做好幾回。

　　宇軒相當有耐心地做著枯燥的工作，灑粉的動作俐落帥氣，讓偷看的夏銘都看呆了。

　　「回魂喔。」阿祥叫喚夏銘不要分心，「雖然宇軒壓丹麥的時候感覺很帥，但是你也不能這樣無視我啊。」

　　「抱歉。」夏銘回過頭，「那個宇軒感覺很厲害。」

　　「他可是我們騰師傅心中的王牌呢。」

　　「王牌？」

　　「對，這整間工廠的工作，他都能夠支援。」阿祥略為崇拜的說：「動作比較慢一些，但隨叫隨支援，頭腦也好，記事、算術都可以，要不是宇軒家離壢光店比較近，壢光也真的沒人了，騰師傅不會放宇軒去壢光的。」

　　宇軒待在這裡比較能體現他的價值。

　　壢光只有做少量的幾樣東西，沒有這麼多東西要做，待在壢光只會更顯露宇軒動作慢的情況而已。

　　不過現實情況就是如此，壢光缺人，宇軒必須去。

　　「這麼優秀？宇軒幾歲啊？」

　　「這……他去年畢業的，今年好像二十三還是二十四了吧？」

　　宇軒不會高調過生日，甚至生日都不讓人知道，阿祥也不確定宇軒是幾月生日，到底幾歲了。

　　「這麼年輕就這麼優秀了，那不是很快就能升上去？」

　　「那就不好說了。」阿祥眼睛緊盯著師傅們的動向，悄聲跟夏銘說：「這邊缺的是學徒，不是師傅，所以宇軒想升上去要等師傅離開了才有可能升的。」

　　公司不可能花這麼多錢請這麼多薪水比較高的人來上班，肯定是能省則省，只要不缺著個職的人，就壓著那些有前途的人不升。

　　有能力的人待在這種環境，很容易就被埋沒。

　　很多學徒一開始就看到公司是這種情況，一下就走了，不願意留著。

　　留著也只是耽誤自己的青春，何必？

　　但宇軒不同，他雖然知道，他也懂這些事情，但他也不願意走。

　　其一為，他覺得這是他的舒適圈，師傅們和同事們都很容易相處，大家都知根知底的也不會搞心計；

　　其二為，他自覺自己的技術不到家，雖然會的多，卻都不專精，出去外面可能很容易被其他師傅嫌棄，所以他一直都不願意離開；

　　其三為，他是否能夠升遷都無所謂，他不差錢，留著做這行也是因為宇凝喜歡吃麵包，所以他還在這裡學習做麵包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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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大可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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