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店記事 - 21 開胃小點

　　宇軒在開得既快速又顛簸的公車上，因為座位都被看起來比他更需要坐下的年長者佔滿，他只能夠站著，手緊抓著拉環，就怕自己手一鬆，司機也剛好猛踩剎車，他就從公車尾飛到公車頭了。

　　司機停靠站，更多的人上公車，宇軒又往公車尾靠了靠，盡量讓自己與人保持距離。

　　他不喜歡與人接觸，沒有必要的話，他不會坐這種擁擠的大眾運輸工具。

　　但他的車借人了，他也不忍心跟夏銘說他要用車，讓夏銘走半個小時去上班。

　　宇軒自己當作運動是走習慣了，但是夏銘看起來就是習慣用機車代步的人，這麼突然得讓他走半小時去上班，可能會要了他的命吧？

　　聽到公車報站名，宇軒伸長手按下車鈴，正好司機遇到紅燈，原本快速行駛的公車急速停下，宇軒差點和座位上的婆婆有了親密接觸。

　　「還好嗎？」差點跟宇軒親密接觸的婆婆擔心得看著沒站穩的宇軒。

　　「我沒事，謝謝。」按過剛剛沒按到的下車鈴，宇軒才站好，向對方道謝。

　　公車走走又停停，上去又下來許多人，宇軒一直都盡量避免自己被人碰，還要注意自己別從公車尾滾到公車頭去，坐趟公車簡直要他的命。

　　以後還是別坐公車來了。

　　宇軒走下公車，自己的目的地就在對面而已。

　　隔著一條馬路宇軒就看到對面有人站在機車格上抽菸，那是他大哥，張宇彥。

　　宇彥看到宇軒從對面過馬路過來，吃驚地問：「你怎麼不是騎車來？」

　　「車借給別人了。」宇軒揮了揮手，想要趕走四處飄散的二手菸，「小心被嫂子看到你抽菸。」

　　「唉呀，她沒那麼早來啦！」說是這麼說，宇彥還是把只抽到一半的菸丟到地上踩熄，彎腰將菸蒂撿起握在手中，目光掃過四周，就怕自己老婆突然出現，「你車借誰？」

　　據宇彥所知，他的這個弟弟並沒有什麼朋友，少數的那幾個也不在這個市裡面，會有誰跟弟弟借車子？

　　「新同事，跟我借車，我就借了。」宇軒即使是面對親哥哥，也不是很願意多開口說話。

　　「才剛認識的同事你也敢借？」宇彥對自己弟弟的想法不是很能理解，明明就不喜歡跟別人相處，卻總能在認識的人需要什麼的時候，大方的借出或給予對方需要的東西。

　　從以前就這樣了，宇軒對他朋友都特別好，朋友想要什麼他都能想辦法弄到給他們，好到連他這個親哥哥都有點忌妒。

　　沒想到現在宇軒連剛認識的人都能把車子借給人家，那以後是不是連不認識的跟他要錢他都會給？

　　宇彥有些擔心弟弟會不會哪天被騙到身無分文，沒辦法過日子，決定等等給大妹傳個訊息，讓她注意好宇軒的金錢流向。

　　「嗯……」怕哥哥會罵他，宇軒快步走進店裡面。

　　隨著門的推動，掛在門上的鈴鐺發出悅耳的噹噹聲，吸引了正在準備開業的店員的注意，「不好意思，我們還沒開始營業喔！」

　　跟在宇軒後面的宇彥跟那個店員揮揮手，「這是我弟，宇軒，今天來幫忙內場的。」

　　「喔喔！你好，我是艾琳，你跟老闆長得一點都不像呢！」艾琳對宇軒表現出很大的興趣，仔細的觀察宇軒，似乎是想從宇軒臉上找出跟宇彥相似的地方。

　　「哪裡不像？眼睛就很像啊！」宇彥反駁艾琳的話。

　　艾琳來回反覆看宇軒和宇彥的眼睛，覺得宇軒那雙無神又有黑眼圈的眼睛一點都不像宇彥那雙充滿光彩的眼睛。

　　宇軒被人這樣看著有些不自在，而且他感覺到艾琳透出否定的氣場，這讓他更加不舒服，他避開艾琳的視線，「我先進去準備。」

　　從頭到尾都沒聽到宇軒跟自己打招呼的艾琳覺得宇軒好像有點沒禮貌，她蹙起眉頭，開口想跟老闆說什麼。

　　不等艾琳開口，宇彥就露出帶著歉意的笑容，「抱歉，宇軒他比較怕生，而且也不太擅長跟人相處。」

　　雖然老闆代替宇軒發言了，艾琳還是對宇軒的觀感不佳，宇軒那種死氣沉沉的樣子，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但艾琳還是稍微緩和面部表情，不讓自己因此與老闆起什麼衝突。

　　自己才剛來沒一個月，這裡給的薪資還不錯，她可不想因為這種小事丟掉這麼好的工作。

　　宇彥看艾琳恢復以往的笑容，便也沒太在意的走進廚房找宇軒。

　　每個月的月底宇軒都會來這裡幫忙，說是來幫忙，其實也不過就是離家的宇彥讓自己可以每個月都看到弟弟的藉口罷了。

　　老闆有一個放不下的弟弟，弟弟不會主動報備自己的狀況，所以老闆就每個月找藉口讓弟弟過來，讓自己能親眼確認弟弟的狀況，這件事情，資深的員工都知道。

　　所以廚房裡的員工看到宇軒時，並沒有太驚訝，紛紛向宇軒打招呼。

　　宇軒僅僅對他們點頭當作打招呼，那些人看到之後又低頭繼續手上未完成的事情，並沒有像艾琳一樣覺得怎樣。

　　「今天中午有十四個訂位，宇軒你幫我先做二十個麵包好嗎？」宇彥從艾琳手中拿到訂位資料，略為思考一陣子後，決定好先做多少麵包，便讓宇軒開始做。

　　「好。」得到指示的宇軒佔據一個位置，開始處理食材。

　　廚房的幾個人邊做事邊聊天，偶爾話題中提到宇彥的名字時，宇軒還會有反應，抬起頭去看說話的人，他們也不會因此停止話題。

　　以前看到宇軒的時候他們也覺得宇軒過於安靜，不太愛搭理人的樣子，感覺不是很好相處。

　　實際相處過之後發現，跟宇軒講話時，雖然不一定會有反應，但他都會認真聽，有時候只是隨便聊聊，聊過的內容連講的人都忘記，宇軒卻記得相當清楚。

　　但宇軒並不會四處宣傳，他不喜歡說話，嘴巴鎖很緊，有時候不小心說了宇彥的壞話，他也不會去告密，這點他們很感激。

　　之後從老闆那得知宇軒有點狀況，不是他不好相處，而是他不太會跟人相處，但他還是非常認真的對待相遇的每個人的，他們就很包容那個做的東西都很漂亮的沉默的貴公子。

　　是的，貴公子。

　　宇彥和宇軒這兩兄弟的長相都很好，只是宇彥自帶氣場，給人的感覺比較有侵略性，雖然並非難相處，但宇彥店裡的人有時候會偷偷稱呼他為帝王之類的；而宇軒的長相雖然並非陰柔的那種好看，但氣勢很弱，做事從容又優雅的樣子，就有人偷偷叫他貴公子。

　　「嗨！」還沒到開店時間，就有個女孩子打開大門，走進店裡，跟在外場的艾琳打個招呼，熟門熟路地來到內場，也跟裡面的人打招呼。

　　「筱雁，休息還來幹嘛？」

　　「我來看帥哥，嘻嘻！」

　　「看我嗎？」其中一個男生自我感覺良好的拋了個媚眼給筱雁。

　　筱雁揮揮手，做出驅趕的手勢，「當然是看老闆的弟弟，你算哪根蔥！」

　　店裡那幾個女孩子都很期待每個月宇軒來的那天，都捨不得在那天休息呢！

　　那幾個女孩子一開始來工作的時候還很喜歡宇彥的，即使知道宇彥結婚了也依舊常常偷看宇彥，但自從宇軒來過之後，紛紛倒戈，一個個都在問宇軒下次什麼時候來。

　　現在的女生都比較喜歡貴公子型的男生，而不喜歡霸氣的男人了嗎？

　　店裡單身的男士們看了看自己的長相和身材，跟宇軒一比對，深深覺得這社會一點都不美好，為什麼人要有優劣之分呢？

　　要是宇軒不在這，說不定那些女孩子還會分點視線給他們的吧？

　　羨慕歸羨慕，他們也不會跟宇軒忌妒的。

　　因為那些女孩子看著宇軒的視線很明顯就不是愛慕，反而透著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熱切。

　　「宇軒，張嘴。」宇彥拿著從筱雁那裡拿到的剛做好的鬆餅，遞到手上正在做事沒辦法拿東西來吃的宇軒的嘴巴前。

　　宇軒退後看清楚是什麼東西之後，才張嘴把鬆餅咬進嘴裡。

　　筱雁看到這一慕之後，雙眼透出興奮的光芒，知道的人就該知道她是什麼屬性的女生了。

　　也還好筱雁只會自己在內心激動一下，不會做出、說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不知道這世道怎麼了，感覺腐女越來越多，這家店的女員工幾乎都是，新來的那個艾琳不知道是不是？

　　筱雁只是今天約人出門逛街，經過店的時候帶著剛剛買的鬆餅過來給大家吃，看過宇軒，跟其他人聊個幾句她就離開了。

　　宇軒總不能這樣叼著鬆餅繼續做事，他只能放下手中切麵包的刀，把帶著草莓味的鬆餅塞進嘴裡，才繼續做事。

　　小小的可頌被宇軒從中間切開，抹上特調的醬汁，塞進早已涼拌過的鹿角菜，再塞進調味炒過的燻雞肉，做法倒是跟泰式可頌很像，二十個麵包很快就做完。

　　外皮被烤得酥脆的小可頌中間夾著爽脆的鹿角菜和細碎的燻雞肉，鹹酸辣香交織，味道層層疊加，相當開胃。

　　他做的這些麵包是客人點套餐時附贈的開胃小點心，如果吃完餐點之後肚子還有空位，想再吃也可以單點。

　　「宇軒，再幫我做十個麵包！」今天宇彥要待在外場服務客人，負責掌控內場情況的阿威看時間還早，估計再做十個麵包也能賣掉，便讓目前正在協助擺盤和出餐的宇軒去做麵包。

　　「好。」接收到指令，宇軒用紙巾擦掉滴在盤子邊緣的醬汁，手中的餐點放在可以出餐的桌上，找了個比較空曠的位置做麵包。

　　說是空曠，也只是桌面比較空曠而已，實際上那個位置非常狹小，宇軒稍微退一小步就能撞到後面的冰箱。

　　這麼擁擠的空間稍微碰撞到就很容易發生工作意外，尤其是有人拿著刀的時候。

　　艾琳在進廚房拿冰箱的東西時，記恨早上宇軒有些不禮貌的行為，故意開冰箱時不出聲提醒，害宇軒拿刀的手撞到開啟的冰箱門，刀子一歪就切到自己的手掌。

　　宇軒切到之後只悶哼了一聲，相當小聲，忙碌的廚房裡沒人注意到，罪魁禍首在拿完東西之後馬上離開也沒注意到。

　　他不想別人為他擔心，默默的抽了紙巾按壓在傷口上，重新換了一雙手套，便繼續做事。

　　第一個發現宇軒受傷的是阿威，他覺得宇軒這次做麵包的時間有些長，轉頭看宇軒那邊是否有狀況時，就看到宇軒的左手有些奇怪，左手的手套鼓鼓的，裡面似乎塞了東西。

　　「宇軒你的左手怎麼了？」阿威察覺異常馬上就開口詢問。

　　「沒事。」宇軒低著頭繼續做事，聲音正常，彷彿真的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但阿威好歹跟著宇彥做事這麼久了，很常聽到宇彥說宇軒的事，加上每個月都至少會跟宇軒相處一天，他知道，宇軒是一個很會忍耐跟隱藏自己的人。

　　他不信宇軒所說的沒事，「左手的手套拿掉！」

　　雖然這是自己哥哥開的店，阿威是哥哥的員工，但自己在這幫忙做事，就應該聽現場主管的命令，現在內場主管是阿威，宇軒不得不聽話的拿掉自己左手的手套。

　　手套下的紙巾跟著手套一起被揭開，但還有一些被血液黏住的紙巾碎片被殘留在手上。

　　「怎麼切到的？」不知道誰跑出去跟宇彥說宇軒受傷的事情，宇彥讓其他人去繼續工作，他帶著宇軒去辦公室擦藥。

　　「不知道。」宇軒有些粗魯的處理傷口，彷彿傷是別人的，他一點都不會痛。

　　宇彥看宇軒處理傷口的方式這麼粗糙，一點都不重視的樣子，他想把宇軒手上的棉花棒搶過來，親自幫他上藥，不過想到上次才因為宇軒的事情跟老婆快吵起來，他還是沒有實行他的想法。

　　雖然沒辦法幫宇軒處理傷口，但他還是可以調個監視器，看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不用調監視器。」看到宇彥打開電腦螢幕，宇軒阻止了宇彥。

　　「那你跟我說是誰害你受傷的。」宇彥不悅的皺起眉頭。

　　「……」宇軒當然在意外發生時注意到是艾琳開冰箱撞到他的，只是他想說艾琳大概是太忙，沒注意到，不是故意的，他就不想追究。

　　宇彥看宇軒沉默不語，就知道不管怎麼問，宇軒都不會說了，微微嘆一口氣，打算等宇軒離開之後再來看監視器，到底是誰工作這麼不小心。

　　即使宇軒不想計較，他還是應該要跟員工宣導工作安全，今天只是切了一道小傷口，未來要是造成更嚴重的工作意外，那可是要負更大的責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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