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店記事 - 20 白墨

　　宇軒將麵糰秤完之後，拿著夏銘中午幫自己買的奶茶去門市的吧檯，用那邊的微波爐加熱。

　　「咦？沒有很冷呀，怎麼要拿來加熱？」待在吧檯幫忙製作飲料的小靜相當疑惑。

　　天氣並不寒冷，反而有點溫暖，怎麼宇軒要把飲料拿來加熱呢？

　　聽到小靜的問話，宇軒有些尷尬，自己比正常人還怕冷這件事情，說出來只會被別人當作怪胎吧？

　　宇軒知道自己因為不喜歡講話，說出來的話又有些刻薄酸人，在壢光的門市中被謠傳是個奇怪的人。

　　頻頻被當作是異類的感覺實在是不太好受。

　　尤其是以前還……

　　小靜的大嗓門直接讓外面等飲料的客人聽到，那客人應該是熟客，聽到之後還能藉此跟吧檯裡面的小靜開聊：「不喝冰的好啊，多養生？妳們就是喝太多冰的，下盤才會這麼穩啦！」

　　一開始小靜還沒想透下盤穩的意思，直到看到宇軒目光微妙的在自己下半身遊走，隨後又尷尬的移開，她才知道，客人是委婉的說她下半身胖。

　　「欸，哪有這樣說人的？我要把你的卡布做成冰的！」

　　「小心我客訴妳啊。」客人跟小靜很熟，所以他們才會這樣像是在鬧對方一樣的互動。

　　小靜在盛滿飲料的紙杯上蓋上杯蓋，沒好氣地將飲料遞給客人，客人倒是嘻皮笑臉的接過飲料，離開了。

　　微波爐發出「叮」的聲音，宇軒拿出微熱的奶茶，回去工廠。

　　夏銘看宇軒雙手握著奶茶的紙盒，想起中午宇軒也是這樣握著熱飲的紙杯，便默默在心中記下宇軒比較怕冷這件事情。

　　回到工廠的宇軒看到夏銘正在跟師傅一起包隔天要烤的丹麥菠蘿，就這樣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邊喝飲料休息，一邊觀察夏銘的動作。

　　雖然夏銘才剛踏入這個行業沒多久，很多事務都不熟悉，但在前一家店的時候，他接觸最多的就是打雜和包菠蘿皮。

　　所以現在宇軒看夏銘包菠蘿的動作雖然仍舊有些生疏，但動作還算流暢，沒有什麼大問題。

　　宇軒看到這樣，就暗自鬆了一口氣。

　　下午的工作雖然不如早上這麼趕時間，但是要做的雜事很多，包菠蘿皮這件事情算是一個滿花時間的工作，要是夏銘做不來的話，之後等到只有他和夏銘兩個人工作時，他勢必要去幫夏銘做這項工作，而他自己這邊的工作就會有延誤，那他們就會做到很晚才能下班。

　　即使早已預料未來肯定會有一段日子會很晚才下班，宇軒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是有一絲可以比較早下班的可能性，還是能讓他心懷希望，稍微釋懷一些。

　　誰不想早點下班？就算下班回家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也沒人願意多花時間待在公司裡。

　　「宇軒你那邊還有什麼工作要做？」師傅出聲詢問。

　　看到師傅將視線轉到自己這，宇軒不急著將嘴裡的飲料吞下，只是揮了左手，向師傅展示他那一車還等著他做的麵包。

　　「等一下我幫你做一些，你幫我帶夏銘打料。」看到那一車的麵團，師傅頭有點疼。

　　「今天要打什麼？」

　　「不多，就菠蘿皮、奶酥、白墨。」

　　「好。」

　　「要好好帶啊，沒帶好，以後會反噬到你身上的。」師傅調笑道。

　　說什麼反噬……

　　宇軒知道師傅想表示什麼。

　　師傅即將要離開這裡，沒有辦法繼續幫他們擦屁股，只能他們自己帶著夏銘一起把事情做好。

　　要是沒教好夏銘，夏銘沒做好事情，要幫忙收拾善後的，也還是他和憶宏。

　　宇軒從抽屜裡拿出一張表格，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各種餡料之類的配方。

　　「先打白墨。」宇軒指示夏銘拿大鋼盆和篩網過來，他自己則是佔一半的桌子，打算一邊做麵包一邊教夏銘打料，「需要的材料和重量這邊都有寫，你先把糖粉過篩到鋼盆裡。」

　　幸好夏銘在前一家店打雜也包含了打料，一些基礎的動作，像是粉類過篩，還不需要宇軒親自教導。

　　夏銘將鋼盆放在磅秤上，接著將篩網放在鋼盆裡扣重，再按照配方表上的數字秤了足夠的糖粉。

　　鋼盆足夠大，夏銘手也沒拿太高，晃動篩網來過篩糖粉時，並沒有讓太多糖粉飛出來。

　　這是宇軒今天看夏銘最順眼的地方，好歹夏銘比上一個學徒好。

　　上個學徒在過篩粉類時不得要領，總是把工廠弄得到處都是粉塵，即使後來教導上個學徒不要直接篩在盆子裡，篩在白報紙上就好，卻不知怎麼回事，他依舊能把粉篩出比烤盤還大的紙張外。

　　這也是宇軒對學徒不友善的關係。

　　不過他見不慣，卻也不肯放下身段好好教導，這就是宇軒的問題。

　　「好了就先把篩網放一邊，奶油直接秤在鋼盆裡。」看夏銘篩完糖粉，宇軒指示夏銘做下一個動作。

　　奶油秤好之後，再另外拿盆子敲殼蛋秤蛋液，接著取烤盤上面鋪紙秤要過篩的低筋麵粉。

　　等夏銘最後將低筋麵粉過篩在紙上後，所有的材料都備齊，宇軒放下手中的擀麵棍，示範該怎麼攪白墨。

　　用手將糖粉及奶油混合均勻，倒進三分之二的蛋液，混合過後，讓夏銘幫他把低筋麵粉全部倒進盆中。

　　「加入麵粉之後，就要注意不要過度攪拌，迅速的讓麵粉吃進麵糊裡，差不多的時候再將剩下的蛋液都加進來。」宇軒用另一隻乾淨的手倒入蛋液，將麵糊攪拌均勻之後，讓夏銘把備在一邊的桶子和軟刮板拿來，自己就把打好的白墨裝進桶中。

　　用另外一隻手的虎口把殘留在手上的白墨刮下，也甩進桶子中，宇軒終於可以擺脫手部傳來的不適感，去將手洗乾淨。

　　「知道為什麼不一次倒入全部的蛋液嗎？」師傅在另外一張桌上一邊做麵包一邊對夏銘提問。

　　夏銘搖頭表示不知道。

　　「宇軒你知道嗎？」師傅知道宇軒知道，他只是在引導宇軒說話罷了。

　　「蛋液全部倒下去，會讓一開始的麵糊太稀，不容易把麵粉吃進麵糊裡面，反而會過度攪拌。」宇軒甩乾手上的水珠，拿起相對比較乾淨的抹布擦手，不等師傅又提出另一個問題，接著又說：「雖然低粉比高粉不容易出筋，但只要有水分，攪拌過後，還是會讓麵粉出筋，出筋的話，會讓白墨在烘烤時不容易流動，烤出來的成品就會難看。」

　　接下來宇軒依舊一邊做麵包一邊教導夏銘打剩下的料，師傅仍舊會在該給提醒的地方引導宇軒說給夏銘聽。

　　雖然這種方式迂迴了些，不過這樣引導過一次，宇軒應該就能知道下次該怎麼教導人了吧？

　　因為宇軒教夏銘打料會花費比較多時間，就算早上有夏銘幫忙，讓他們能比較早午休，下班時間仍舊被延後許多。

　　「辛苦了，先走啦。」

　　夏銘和宇軒趁著師傅還沒離開趕緊向師傅道別：「師傅再見！」

　　師傅迅速換好衣服，拎著自己的安全帽就離開公司。

　　夏銘換好衣服後，用眼睛的餘光窺視宇軒光裸的上半身，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宇軒多吃點東西，太瘦了！

　　宇軒換好衣服之後，看到夏銘還在一邊站著沒有離開，「怎麼還不走？」

　　「啊？我想說我們就住這麼近，要不要一起回去？」

　　要一起回去？不是不行，只是……

　　「你有多的安全帽？」

　　「沒……」被宇軒問了這麼一句，夏銘才想到，自己戴的那頂安全帽還是宇軒隨車借給他的，連安全帽都沒有，他哪裡來的勇氣問宇軒要不要一起回家？

　　收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宇軒沒什麼反應，揹上自己放雜物的背包，對還愣在那邊的夏銘說：「走吧。」

　　走到樓下，夏銘陪著宇軒走一段路之後就到了停車的地方，他開口向宇軒道別，宇軒只是對他揮手道別。

　　夏銘先注視一陣子宇軒遠去的背影，才避開行駛的車輛，將機車牽出，發動機車，騎車回家。

　　而宇軒走在路上，絲毫沒察覺到夏銘注視著他的視線，他也不知道在夏銘騎車追上他時，故意放慢騎車速度，被別人按了喇叭。

　　他只是在過馬路轉頭看有沒有要轉彎的車的時候，就看到夏銘騎著車遠去的背影。

　　夏銘那在車陣當中東鑽西竄，騎到前方車少的地方猛然加速，整個人都透著狠勁的樣子，讓在人行道走著的宇軒懷疑，自己過幾天會不會收到罰單？

　　收到罰單繳錢是還好，宇軒就怕宇凝回家看到罰單，會告狀給其他家人，到時候他就免不了要被家人關愛了。

　　別人的關愛讓他備受壓力，尤其是家人的，壓力更大，可以的話，他不想要接收太多關愛。

　　宇軒走著走著就到家了，拐進巷子中，看到夏銘站在自己家門口不知道在幹嘛，走近時，他就被夏銘叫住：「宇軒，明天要一起上班嗎？我找到我自己的安全帽了。」

　　這個人有點太熱情了……

　　如果不是因為夏銘是同事，未來還要一起共事，不能晾著對方，宇軒在現實生活中遇見這麼熱情的人絕對是會退避三舍的。

　　跟這種人相處會消耗太多精力，對不擅長與人相處的宇軒來說不是件好事。

　　還好自己還有理由拒絕這個邀約：「我明天休假。」

　　夏銘有些失落，卻不顯於色，反而隨著這個話題繼續跟宇軒對話：「真好，我從來到這邊都還沒休過假！明天要去哪裡玩呢？」

　　從夏銘過來已經四天了，都沒有人提過要給他放假。

　　雖然要讓新人盡快上手就是要讓他不間斷的學習，但做麵包雖然是在室內又有冷氣吹，實際上也是經常要搬重物的勞累工作，講白點就是個有冷氣吹的工人，像坐辦公室的白領們一樣連著上午天甚至六天的班就有些折磨人了，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師傅們在排班時都會盡量避免讓人連五或連六——至於連七以上就是違反勞基法，除非有特殊事件，不然是不可能發生的。

　　尤其是夏銘還是個初入烘焙業的小菜鳥，要是被勞累的工作嚇跑怎麼辦？

　　宇軒決定等會兒要傳訊息跟師傅講，讓師傅定奪。

　　「明天要去Ｎ區幫別人做事。」至於是為什麼，要幫誰做事，宇軒就沒有細講。

　　他不太喜歡講自己的事情，熟人或陌生人都一樣，就只有網路能破除他與世界的隔閡，稍微對網路另一方的人多講一些事而已。

　　幸好夏銘也沒追問，就只是問他：「需要用到車子嗎？」

　　「不用了，你繼續用沒關係。」覺得今天似乎說了一整個月份的話的宇軒再次揮手跟夏銘道別，回到家中。

　　一回到自己的家，不論是身理上或是心理上的疲憊感隨即吞噬宇軒，他決定放縱一下，只脫掉鞋子和襪子就趴在沙發上休息。

　　希望未來憶宏能接過教導夏銘的工作，這樣他才不用講這麼多話。

　　宇軒一邊傳訊息給師傅一邊這麼在心底希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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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白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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