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牠在二戰還在持續的時期照顧著我,用葉子盛河水、附近的漿果讓我不至於餓死……再後來,日本宣布戰敗,軍隊要被遣送的時候,牠不知道怎麼做的,幫我找了友軍來。」和田紀望著窗外某一個點,或許是盯著雪逐漸停下的模樣,或許是盯著遠方結冰的湖泊,也或許是在觀望他曾經的回憶。
「這就是我唯三……或者唯四見到牠的時候了。如果連做夢也算的話。」
「而妳剛才說的那本《狼心》,就是在那之後所寫下來的,以愛與奉獻為題的小說。」
南井啜了口第二杯的熱茶,喃道:「原來……」
放下茶杯,南井抬起眼睛,向對方投來詢問的眼神。「那您說的那句『奉獻生命而死去,是變質的愛。』是什麼意思呢?我記得您有把這句寫入小說裡。」
「啊……那句。」和田紀下意識摸了摸膝旁,「不管是說我們人類,還是日本狼所遭遇到的,都是。」
「孩童時的我認為,為了再看一眼日本狼而被吃掉是很值得的。再過幾年,年輕時期的我仍然覺得很值得,甚至覺得這種行為是藝術形式的愛,這種毫無保留的奉獻精神值得嘉許。而後到了壯年,真的生死存亡的時候,才發覺到,一味的奉獻是無所謂的──愛太複雜,奉獻只是其中一環。光是貢獻而已怎麼會有愛呢?」
南井微微挑高了眉,「奉獻不等於愛……那愛,等同於奉獻嗎?」
和田紀勾起了唇角,「如果我說愛的其中一種方式是奉獻呢?」
「我愛牠,所以我願意為牠奉獻。但當我忘記自己愛牠這件事,奉獻就成為沒有意義的事情了。因為一味的貢獻,並不能完全稱之為『愛』。」勺子碰撞咖啡杯的聲音清脆的響起,和田紀把剩餘的冷咖啡混著沉澱抿入口中。
似乎在等南井思考,和田紀輕撫著身旁無形的日本狼,望著窗外一隻白色的雀鳥飛過,無聲地落在枝頭。
「我想你說得對。」許久之後,南井嘆了口氣,把飲盡的茶杯放到併攏的膝上。
「要再來一杯嗎?」
搖了搖頭,南井把視線拉向那張紅褐格紋的地毯上。
「那您,現在還看得到牠嗎?那隻日本狼。」
和田紀順手摸了摸,儘管只是一片空,他的動作依然熟練得像是那裡真的有一頭小小的野獸。
「剛剛說過了呀,戰爭是我最後一次看到牠了。只是我之後仍然不停的寫作,雖然一樣只寫日本狼的題材,但已經不是單純的想用奉獻的名號來綁架牠,而是因為我真的很感謝、愛牠。」和田紀看出南井眼中的遲疑,「至於我現在這樣的習慣,只是出於……自欺欺人罷了。」
「不,比起自欺欺人,我倒覺得比較像是您用另一種方式,把日本狼留在了身邊。」南井微笑道:「只是這次,單純用自己喜歡的文字與念想,不含其他雜質。」
「是啊。」和田紀淡淡的笑著,望向腿邊,眼神裡帶著幸福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