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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裏，已晚上十時多。
客廳閃爍着電視熒幕發出的光芒，把燈打開，只見水無月躺在梳化上，抱着我家老貓阿銀睡着了，手中還拿着電視遙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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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從他手中把遙控器拿走，然後盤膝坐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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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那數個少得可憐的頻度，轉來轉去，卻沒甚可看，最後只好停在新聞台上。水無月發出慵懶的聲音，伸了一個懶腰坐起來，頭枕在我肩膊上，將披着的毛毯分了一半給我，而阿銀則不滿的喵了一聲，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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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吵醒你嗎？」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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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醒來了，只是看阿銀睡得正甜，捨不得吵醒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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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嗯了一聲回應，他則懶洋洋地挨着我看電視。我們誰都沒說話，就這樣靜靜坐着，看着電視上跳動的畫面，其實我甚麼都沒有看進去，只是在發呆，而不知道是他挨着我，所以連帶體溫也傳給我了，還是中午淋了一場雨的關係，感覺身子一下子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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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往我額頭摸：「好像有點發燒。」他坐直身子，用手推我一下：「去洗過熱水澡，我煮點東西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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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走入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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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一缸熱水，把身子沉入水中，人一但放鬆了，就會開始胡思亂想，而過去的回憶亦慢慢湧出來。
那是關於我跟韓元浩的回憶。8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QHxS8EKvn
第一次碰到他，是在學校午休的時候，那年我中四，他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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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時代的我絕非活躍份子，不算積極參加校內活動，成績中規中矩，有三兩個走得比較近的同班同學，瑞晴就是其一。
同校的哥哥陸允卻是校內風雲人物。成績優異，又擔當社長、數個學會會長，校內幾乎無人不識。
與陸允比較我則平凡不出彩。
只是陸允對我這個妹妹算得上溺愛，甚麼活動都要拉我一塊參加，深怕我的學生生涯會不夠青春精彩，於是大家都知道陸允有個妹妹叫陸捷，但沒有人再深究或注意陸捷是怎樣的人。
對於學校的是是非非我從沒上心過，只是安份守紀做着一個平凡女學生，自然對學校原來有一個叫韓元浩的男生，全無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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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個午休，他在課室門口把我叫停，我才知道有他這樣一個人存在。
「我想你做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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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一句跟我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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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陌生人，開口便是莫名其妙的一句，我當然即時拒絕：「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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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轉身便想離開，他卻拉着我手反問：「現在不是認識了嗎？」8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p8Ozjazl
我把手抽回：「你根本不了解我，憑甚麼判斷，你是喜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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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住了，但尷尬只一閃而過，然後露出了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我們剛剛已經互相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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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白目的回應，我不禁把他看了過仔細。他生得頗高大，要微微抬頭才能看清他的臉，五官雖未算精緻，但眼睛很深邃，眼神充滿自信，眉宇間帶點桀驁不順的氣場，樣子的確能令人過目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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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呆望他太久，他語帶輕佻問：「我很帥吧？做我女朋友，你會很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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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嗎？」我挑了挑眉毛答道，然後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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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韓元浩只是普通高年班男生的話，他的告白最多只會在年級上流傳，大家會拿來當茶餘飯後話題，然後很快便會忘記了。但當晚陸允用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問我時，才知道韓元浩是學校的風頭躉，而因為我竟然成為第一個兼唯一一個拒絕他的人，所以我已即時成為全校女生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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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捷，你不會真的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吧？他跟我同班，還來過家裏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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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要知道他嗎？」我裝作一臉無辜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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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轉校過來就成為女生的話題，長得帥，學業成績好又是籃球隊，而我妹妹竟然對如此品學兼優的男生一點印象都沒有，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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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說笑吧？他真的這麼受歡迎，選擇應該不少，怎會看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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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允一臉坐等看我好戲地說：「這小子口味獨特。不過，他的粉絲可多了，你還不識抬舉拒絕他，小心女人的妒忌可是會殺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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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只是擺擺手表示不關我的事，然後終止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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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陸允的提醒，我早有了心理準備會被韓元浩的粉絲當作假想敵。所以當聽到像是批評我長相普通，充其量只是有點氣質、故作清高、不自量力、不過是陸允妹妹等等意料之內的批評時，我完全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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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適應的是，有過多注視的目光，就像走到哪都被人監視般，令人稍稍不自在。幸好始作俑者一臉事不關己，沒有再跟我說話，讓我避過了小女生最愛的杯葛遊戲，不用成為被欺凌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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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以為事情告一段落，並確信韓元浩不過是吃錯藥才找我搭話，女生們漸漸不再留意我時，他卻每天在車站出現。
過往我都跟陸允一起上學，後來陸允交女朋友了，自然無暇理會我這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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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車站碰到韓元浩，我裝作沒看見，但他卻跟我打招呼，我只能禮貌地回了他一聲「早」，沒再跟他說話。後來差不多每天上學時都會碰到他，他總刻意站在我旁邊，跟我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而每日十多分鐘的車程，慢慢變成我跟他相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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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沒有甚麼愛與不愛的心思，只覺得他說話還蠻有趣的。當然亦沒想過後來會跟他在一起，然後又莫名其妙地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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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把我從回憶中拉回來，聽到水無月叫喚我的名字：「捷捷...捷捷...」
「怎麼了？」我問道。
「看妳這麼久都不出來，又沒有水聲，以為妳暈了。」
「哦，我沒事，現在出來了。」
我剛踏出浴室，就看到水無月時從廚房捧着兩碗麵出來。我對他裂嘴而笑，伸手把其中一碗拿走，自顧自坐到飯桌前吃起來。水無月把自己那碗放下，並沒有坐下來，卻拿起搭在我肩上的毛巾，拭擦着我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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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經發燒了，還讓頭髮濕漉漉的，就不怕生病？」
我笑着說：「太餓了。」我拉了拉他的手：「你也快吃，我不是小孩子，不用照顧。」
「妳哪一次生病不會麻煩我。」他說着，手卻沒停下來，還拿了風筒替我吹乾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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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瑞晴下午說過的話。
我並不否認，如果說世上真有那個男人能無條件愛護我，除了爸爸與陸允，第三個必定是水無月。當然我亦曾想過，如果水無月能愛上女人，或許跟他在一起真的會很幸福。他懂我的脾性，了解我的固執，不會把想法強加於我身上，對我總是照顧有加，我並不是沒有那一點點心動過。但現實就是沒有如果。他愛的是男人，他永遠只是我最親的人，是在我最累的時候，能聽我說話；我餓的時候，能簡單煮一碗麵給我吃，猶如家人般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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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吃完麵，水無月已手腳麻利收搭好碗筷，並催促我吃過感冒藥快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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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嘀咕了一聲「真像媽」便爬上床，他還是不放心，坐在床邊非要看着我乖乖睡着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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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想起初次見到水無月哪年，我六歲，他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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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名是水無月柊，是我爸媽朋友的小孩。他爸爸是日本人，七歲之前都在日本生活。後來他爸媽因意外去世了，我爸爸就把他從日本接回來，交給水無月在香港的外公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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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他，留有一頭很長的頭髮，皮膚白晢，還因為廣東話說得不太好，所以說話很慢很柔，我跟陸允都誤會他是女孩子，陸允更曾説要把他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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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小時候，陸允說要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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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揭着雜誌，邊看邊答到：「我記得，陸允知道我是男生後有多驚訝，還罵我傷了他純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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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他的初戀情人。」我嘆了口氣：「你看時間霎一聲就過了，好像還是昨天發生的事，我們都人到中年了，我哥也快娶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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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學文人傷春悲秋，快睡吧。」他敲了一下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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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中文可說得好。」我閉上眼，像說着夢話般說道 ：「記得外公帶你去剪頭髮嗎？那時候你的頭髮很長，很漂亮，我心裏還想着，你一定留了很久，就這樣剪掉該有多傷心？我記得你眼睛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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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無月用手輕輕搓揉我皺起的眉心：「有嗎？我只記得有個傻瓜緊握我的手，哭着叫外公不要剪，好像是她要剪頭髮般，事後還緊緊拿着那束頭髮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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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沒有不捨嗎？我也不知道我為甚麼會如此，你知道我不是愛哭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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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有那麼一點不捨吧......但更多的是被你哭得心都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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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着水無月喃喃自語般的回話，而藥力終於發揮作用，睡意襲來，迷迷糊糊地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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