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手機鈴聲把睡夢中的李冠廷叫醒,他瞅了一眼手機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是大毛打來的。
「喂,幹嘛不接我電話?」
「吵屁啊你!」
李冠廷看了一下時間,已經過了中午,「找我幹嘛?」
「你在家嗎?有件事情要找你幫忙,我等等過去找你,OK?BYE!」
大毛不打算讓李冠廷拒絕,一口氣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慢慢清醒的李冠廷,突然想起前幾天的林雨昕扭傷腳的那個晚上,送她回家的時候,兩人在林雨昕的家門口,她的眼神似乎想要開口問些什麼,但最後只丟出一句『晚安』之後,就關上大門。大門關上的當下,李冠廷的心裡一如往常地沒有任何漣漪,但卻感覺到林雨昕扭傷時候,靠上自己胸膛時的溫熱感覺。
李冠廷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下,收拾了廚房裡,因為太累而放棄整理的碗盤殘羹,他為自己煮了韓式泡菜風味的泡麵,還加了一顆半熟蛋和兩片莫札瑞拉起司。
才剛吃上幾口,門鈴就響了起來,原來是大毛已經到了門外。
大毛進到屋裡,沒先說是為了什麼而來,撲鼻的食物香味讓他忍不住問:「好香喔,來一點。」
「你是來吃東西的喔?」李冠廷一邊咕噥,一邊找出一個小碗,分了些麵給大毛。
三口兩口吃完了泡麵,大毛才說起是為了甚麼來找李冠廷。
「你記得我們上次去的那家『主人樣咖啡』嗎?,就是那家......」
「 我記得!然後呢?」李冠廷直接打斷大毛的話,他記得哪家女僕咖啡店。
「裡面有一個女僕,叫『みどり』醬,跟我還挺熟的,上次去的時候沒見到她,你知道嗎?她喔,不像其他的女僕,只會不帶感情第一直叫著『主人』、『主人』,她......」
「米豆里?」李冠廷不懂日文,打斷了大毛的話。
「就是小綠啦!她昨天跟我聯絡,說了一件事。她......」
「不是要跟你借錢吧?」李冠廷再一次打斷大毛,免得他又跑題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靠北啊!幹嘛又提那件事!」
大毛曾經借錢給一個網路上認識的妹子,借錢的理由還是家人生病這種萬年老梗。當然,拿到錢之後的妹子,從此已讀不回。
「不然是甚麼事?」李冠廷心想:「反正不會是甚麼重要的事情。」
「小綠的一個朋友死了。」
聽到大毛的話,李冠廷暫時收起玩笑的心情,「然後呢?要找你幫甚麼忙?」
「小綠說,他的朋友死了,是自殺,但是,他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這麼單純」,大毛停頓了一下,語氣轉變成像是在提醒李冠廷什麼事一樣,「對了,小綠是偽娘,你知道吧?」
什麼是『偽娘』,這一點李冠廷當然知道,「所以呢?」
「原來你知道什麼是偽娘喔」,大毛露出一副帶著老江湖的驚訝表情,「他的這個朋友,我覺得應該不只是『朋友』而已,應該是他的...」,大毛用挑著眉,用一個『你知道的!』的表情,講了沒出口的話。
「是小綠的誰,不是重點。你剛剛說自殺不單純,是甚麼意思?」李冠廷把話題拉回到自殺的事上。
「小綠說,他朋友在軍事單位工作,不是那種拿槍的軍人,好像是在做研究的工作,在出事的前幾天,他朋友放假回家,心情一直很不好,好像有重重的心事,問他甚麼也不說,直到收假的前一晚,心情突然大轉變,感覺好像想通了甚麼事,還很開心地去買了小綠愛吃的栗子蒙布朗和一條渴望已久的手鍊,誰知道,收假回去的第二天,就收到出事的消息。」
「這有甚麼奇怪的嗎?也許是他朋友終於決定要了結自己,想要給彼此留下一個最後的美好回憶。」
「對!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小綠又繼續說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在他朋友準備踏出家門的時候,抱著他說:相信我!」
「什麼毛病啊!?誰會在要去上班前說什麼『相信我』」,脫口而出的話,讓李冠廷嘴裡的食物飛出了一些。
「對!我也是這麼想的!」大毛的回答就像是廉價偵探劇裡面的烏龍警探,一付早就未料先知的模樣,「然後就是今天早上,小綠打電話給我,說他今天回家,整理他朋友遺物的時候,ㄧ不小心勾到了手鍊,上面的一個吊飾掉了下來,看到了這個。」
大毛把手機上小綠傳過來的照片拿給李冠廷看。照片上的銀色吊飾,做成了一本小書的樣子,書的封面上是一個大大的紅色愛心,乍看之下沒有甚麼特別的地方,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書本的一側,有一道黑色的縫隙。
李冠廷把照片放大,看見黑縫的一邊閃著一點金色的光澤,「那是什麼?一張記憶卡嗎?」
「你說對了,那是一張記憶卡!」
大毛的回答不禁讓李冠廷的記憶裡,出現所有看過的間諜電影裡的經典橋段。
電影MISSION IMPOSSIBLE的第一集裡,湯姆克魯斯把裝有微型攝影機的眼鏡丟向CIA叛徒的畫面,才正要從李冠廷的腦海裡刷過,卻硬生生地被大毛剛才的話給打斷。
「我知道你接下來要問什麼,小綠沒看裡面是什麼東西,他擔心裡面是一些對他朋友不利的內容」,大毛還是一付廉價偵探劇裡,烏龍警探的表情。
「所以呢?自殺、記憶卡,到底要找我幫什麼忙?」
「小綠知道我有一個記者朋友」,大毛手指著李冠廷停頓了一下,又接著一付不在乎地說,「我有跟他解釋,你只是一個跑單幫的狗仔,但他還是想要請你幫忙看看記憶卡裡的內容。」
「什麼叫跑單幫的狗仔!把你吃下去的麵給我吐出來!」李冠廷作勢要打大毛,但心裡卻也不否認大毛的直白說法。
「拿來吧!」李冠廷伸手到大毛的面前。
「拿什麼?」
「記憶卡啊!」
「不在我這兒啊!」
「不在你那兒!?你是來講心酸的喔!」
「啊!」大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我跟小綠約好,要他把記憶卡帶過來,人應該到了才對。」
大毛拿出手機,撥通了小綠的電話,裝起了中年變態大叔才有的撒嬌嗓音,「喂~みどり醬,你......」,大毛突然回復原本的聲音,「蛤!?你說什麼?好......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到。」
掛上電話,大毛一臉驚恐地對著李冠廷說:「小綠進了醫院!」
二
醫院的急診室外面,李冠廷自己一個人講著電話。大毛帶著小綠從醫院裡面出來的時候,李冠廷剛好掛掉電話。
大毛扶著手肘膝蓋都纏上紗布,一身女裝打扮的小綠,看著李冠廷,一臉面不改色地說:「你要是有事要忙的話,就先等一下,先幫我把小綠送回家。」
李冠廷看見小綠的慘樣,把原本要說出口的『靠北啊』又吞了回去,「走吧走吧,我等等再回來騎車。」
計程車上,坐在後座的大毛,沒等前座的李冠廷問小綠是怎麼受傷的,就氣憤地說:「怎麼有人這樣的啊!大白天的,半路上搶人的包包!」
李冠廷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大毛旁邊的小綠,他四肢纖細,穿著合身的上衣,就算是坐著也還能看出一點腰身,再加上清湯掛麵的頭髮,沒有一絲鬚冉痕跡的清秀面容,還真是像極了一個清純的女大學生。
『難怪大毛會這樣迷小綠』,李冠廷心裡這麼想著。下一秒,腦子裡突然浮現出林雨昕的模樣。
計程車在一棟公寓大門前停下,李冠廷跟大毛並不知道,這裡其實是陳彥河的住處。兩人原本不打算下車,但看小綠帶著不方便行動的傷勢,大毛於是下車扶著小綠上樓,李冠廷也跟著下車,想要借用一下洗手間。
進到屋裡,大毛先扶著小綠坐進了沙發,李冠廷則是去了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之後,李冠廷叫上大毛,準備離開,沒想到大毛卻說要留下來陪小綠。李冠廷看著小綠,確認他的表情裡沒有藏著被大毛強迫的訊號,背起背包就打算離開。
「等一下!」,大毛叫住了李冠廷,「剛剛小綠說,他好像見過搶他東西的人!」
「是喔」,李冠廷並沒有表現出很在意的樣子,「剛剛在醫院的時候,你有跟警察說嗎?」
小綠搖了搖頭。
「你沒說?為什麼?」
「因為......我會害怕......」
「害怕什麼?」
「我不知道」,小綠將臉埋進雙手,看得出來他的身子正在微微發抖,「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些都跟彥河有關。」
大毛把剛剛李冠廷去洗手間,用了二十秒解放,再用了另外十秒洗手所得到的訊息,用一種跟小綠已是多年好友的口吻,趕緊接這小綠的話說:「彥河就是他去世的那個朋友。」
李冠廷的眉頭一皺,單邊嘴角上揚,臉上肌肉抽蓄了兩下,表情明顯地告訴大毛:『不需要你多嘴!』
「我覺得彥河可能惹上了甚麼麻煩事了」,小綠依舊把臉埋在雙手掌心裡,從指縫間傳來的聲音,流露出他的不安,「我看了記憶卡的內容。」
已經打算要下樓離開的李冠廷,因為好奇心的驅使,問了一句:「裡面是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我打不開裡面的檔案,因為要輸入密碼才能打開。」
需要輸入密碼才能打開的檔案,引起了李冠廷的興趣,他放下了肩上的背包,坐進了單人的沙發,拿出背包裡的筆電,「記憶卡在你身上嗎?」
小綠抬起頭來,點了點頭,弓起了後背,一隻手往自己的領口伸了進去,掏出一個小夾鏈袋,袋子裝著一片黑色的記憶卡,「我擔心東西會不見,所以把它塞進了內衣」,說完將記憶卡遞給了李冠廷,又將頭埋進了雙手。
李冠廷這時候才注意到,原來小綠穿著女性的運動型內衣,一旁的大毛卻好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藏,一隻手順勢輕拍著小綠的肩膀,貌似在安慰著他。
看在李冠廷的眼裡,卻像是一個好色的員外,正準備欺負純情的丫鬟。
李冠廷接過記憶卡看了一下,又從包包裡翻出一個轉接器,他將記憶卡插進轉接器之後接上了筆電。記憶卡裡面只有了一個影像檔案,他試著打開那個檔案,畫面上卻跳出了一段英文的訊息。
看著那段英文的訊息,李冠廷心裏覺得有些事兒不對勁,拿出手機拍下畫面之後就將筆電闔上:「這個記憶卡,可以借我幾天嗎?」
小綠點了點頭。
李冠廷想起去接小綠出院時候的那通電話,他還有事要去處理,重新整理背包就要離開。
「還有一件事情,我也覺得很奇怪」,紅著眼眶的小綠看著李冠廷,稍微挪動了下身子,不讓大毛的手繼續在他的肩頭上肆虐,「彥河的手臂上有奇怪的針孔。」
聽見這事兒的李冠廷,沒有立即做出反應,因為他並不認識小綠跟他口中的陳彥河,並不想做出什麼假設。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彥河沒有吸毒,我很確定,因為......」,小綠接著解釋,話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李冠廷狐疑著等小綠繼續說下去。
小綠的表情逐漸從猶豫中放鬆了下來,「彥河回部隊之前,我們一起洗澡的時候,並沒有那些針孔。」
李冠廷不想預設什麼立場,避免心理的陰謀論種子發芽,「你有跟警察說嗎?我是說針孔的事?」
「沒有!因為根本就沒有警察來過,從頭到尾就只有彥河在部隊裡的長官出現。」
『沒有警察出現這一點,確實很奇怪,就算事件是發生在部隊裡面,也不應該如此』,李冠廷在心裡這麼想著,又看了一眼手裡的記憶卡。
「彥河的長官說,彥河是自殺的,可是,我不相信他會自殺!不會的,他不會就這樣放我孤單一個人。」
「自殺?所以,他有留下遺書?」
「前幾天軍方的人拿來靈堂的。」
「可以讓我看看那封遺書嗎?」問完之後,李冠廷才發現,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想要看那封遺書。也許是受到了林雨昕的影響吧,因為,她總是時不時就提到調查新聞,夢想也許有一天也能寫出像水門案那樣的新聞。
小綠站起來走進房間,再從房間走出來的時候,臉上多了一些疑惑。他把遺書拿給李冠廷之後,又在客廳繞了一圈,像是在找些什麼東西。
從信封裡拿出陳彥河的遺書,大毛也湊了過來,想要看看裡面寫了些什麼。
遺書的內容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大概就是說最近在生活與工作上的壓力太大,想要遠離這一切的最好方式,就是讓自己解脫。
「這遺書是從作文範本裡抄來的嗎?」大毛讀了幾行之後,脫口而出。
李冠廷心裡也是這麼覺得。不單是如此,這封遺書除了內容看起來讓人覺得有一種,為了寫而寫的感覺,而且還是用印表機印出來的,如果不是最後有著陳彥河的署名,根本就像是大毛說的那樣,不知道是從哪裡抄來的一樣。
三
跟小綠還有大毛道別之後,李冠廷回到醫院拿了車,往首都的東邊騎去。
紅黑配色的HONDA REBEL停進了第二分局的警車專用停車格,李冠廷脫下安全帽,大剌剌地走進分局,跟值班台的警察打過招呼之後,李冠廷直接走進分局長的辦公室。
「這麼快就來了喔,來來來,坐」,陳進福招呼著李冠廷。
「對啊,又來請進福哥幫忙」,李冠廷脫下身上的背包,坐進沒有坐墊的木椅。
「小事啦,我剛剛才跟寒嫣講完電話。」
陳進福跟李冠廷的大姐—李寒嫣,在她還沒出國前,兩人曾經是一對。後來的故事並不像狗血小說裡的情節,他們的戀情並沒有被太平洋的距離,或是異鄉的寂寞所埋葬,反倒是因為『彼此』跟『我們』而分開。
那是在陳進福第三次飛過去美國,參加李寒嫣畢業典禮的那天,在典禮之後,李寒嫣買了快餐車的起司牛肉三明治,兩人坐在校園的草地上,討論著彼此未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他們有的一直都只是『彼』跟『此』的未來,從來都沒有「我們」的未來。
典禮結束之後,陳進福回國,李寒嫣留下,兩人就此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
「我也是剛剛才接到她的電話,要我來找你問一下。」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qmPSdALCe
李冠廷剛剛在醫院門口掛掉的那通電話,也是李寒嫣打來的。
「這個人是你姐的誰?」
「我哪知啊!她的朋友一大堆,只叫我來找你,要我幫忙問一下。」
「這個案子的負責人剛好是一個跟我滿好的學弟,如果不是這樣,我想我也幫不上甚麼忙」,陳進福一邊說著,一邊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找出了幾張相片。
畫面上出現的是翻拍案件現場調查紀錄的相片,李冠廷接過手機,滑過幾張相片,讀了一下調查紀錄,就開口問陳進福:「進福哥,你怎麼看這個案子?」
「偵查不公開!你想套我的話?哈哈!」陳進福半開玩笑地說完之後,收起了笑臉,「我只能說,從現場的調查紀錄看來,死者留有遺書,初判是自殺,但還是不能完全排除他殺的可能!」
『自殺?』剛看完調查紀錄的李冠廷在心裡嘀咕著。才剛想要繼續問,就被陳進福的話給打住。
「偵查不公開!別再想套我的話了,哈哈。」
李冠廷清楚陳進福的個性,雖然他總是給人爽朗的笑聲,但其實那是他的一種自我防禦方式,也就不再追問下去。
「進福哥,我方便去找這個案子的長官聊聊嗎?」
「我覺得不太適合,畢竟死的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我的那個學弟說,傳這些照片給我已經是極限了,上面似乎很關心這個案子。」
「很關心?怎麼說?」陳進福的話又引起了李冠廷的好奇。
陳進福沈默了幾秒,表情有些複雜,但又馬上堆起笑臉,「沒什麼啦,吃公家飯就是這樣,上面的長官,有時候想法很多,我們下面做事的,就是……自己看著辦,哈哈。」
李冠廷感受到了陳進福的無力感,於是就識趣地打住話題:「進福哥,那我先走了。」
走出了分局,跨上HONDA REBEL,李冠廷回想起幾個小時前,李寒嫣在電話裡說的:『弟啊,我有一個朋友,是個生技公司的董事長,前幾天發了封郵件給我,講了一些事情,後來我一直找不到他的人,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結果昨天他老婆說他自殺了!我叫陳進福幫我查一下,看看是什麼情況,你等等去找他問問,我們晚點再連絡。』
四
客廳裡,王忠明坐在沙發上緊鎖著眉頭,對面坐著一位面露哀戚的徐郁慧,旁邊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
「你有辦法透過關係去問問嗎?你哥不可能自殺的!Celina的事情都還沒解決!」
「哥最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沒有!他哪能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整天都在忙公司的事,當初我就不同意回來,結果你看......」,悲慟打斷了她的話。
「明叔,我爸一定不是自殺的,這當中肯定有什麼」,女孩紅著鼻頭,眼裡滿是不情願,用手輕撫安慰著母親的背。
「我會透過關係去查查看」,王忠明從沙發上站起來,看著面前應該熟悉卻感到陌生的母女,心裡沒有太多的悲傷。
「有需要什麼幫忙的,就跟我說…..」,王忠明沒想矯情地說出「我們都是一家人」,是因為他的心裡還有著一道跨不去的坎。
王忠明小的時候曾經是張家的孩子,小的時候過繼給了阿姨家,自此改姓了王,原本的親哥成了表哥。
長大之後,王忠明才在偶然的機會下,知道自己原來不是父母親生,一直以來的阿姨才是親媽。那個時候,從小玩到大的表哥已經去了美國唸書,自己則是因為家裡的關係,只能選擇軍校,否則就只能提早成為社會人。
他的表哥在美國待了二十多年,最近幾年才回到故鄉,成為一家生技公司的董事長。
他一直覺得,為什麼是他成為了姓王的孩子。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親哥,縱然心裡面還有從小到大積累的哀怨,但冤有頭、債有主,他被送養也不是他哥的錯,再說,做為一個表哥,他對待王忠明也是有如親弟一般,親哥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沒了,王忠明的心裡面,還是有一塊失去至親的痛苦,躲在滿滿的哀怨邊上。
站在大門外的王忠明突然想到,也許可以去找余老看看,請他在這件事情上幫幫忙,幫他找個人問問,但一想到余老,頭頂著大太陽的王忠明,背脊卻有一股涼意由下而上襲來。
回頭按下門鈴,王忠明出現在另一邊對講機的小小畫面上,讓另一邊的Celina有點訝異。
「你怎麼回來了?現在……現在不適合……」,Celina臉上露出小女人的表情,只將頭露出門外。
「我想到一件事,進去再說」,王忠明伸手摸向Celina的頭,就像忙碌一天之後回家看見等在家門口一天的忠犬一般,在她頭上搓了幾下。
進到客廳之後,徐郁慧見到王忠明,也是一臉訝異,彷彿不應該在這個時間,再次見到他。
「忘了什麼東西嗎?怎麼回來了?」
「嫂子,哥是不是有留下遺書?」
徐郁慧點了點頭。
「可以讓我問看看嗎?」
「你等一下,我去拿來給你。」
站在一旁的Celina不明白王忠明為何想要看父親的遺書,趁徐郁慧走進房間的時候,開口問了:「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我有點在意。」
婦人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手裡拿著警察交給家屬的遺書影本。
接過遺書的時候,王忠明的手指無意間劃過徐郁慧的手背。她的身子震顫了一下,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她眼神裡的閃躲,還是被王忠明給發現。
王忠明假裝沒看見徐郁慧的眼神,將折了三摺的遺書打開,才看了前面幾行字,剛剛在門外那股涼意又在背脊上散開。
「嫂子,這封遺書,可以先讓我帶走嗎?」
「你發現了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徐郁慧還沒來得及回答,Celina就搶著問王忠明。
「沒有,我只是覺得......,也沒什麼,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就不帶走了」,王忠明聳了聳肩,那是他說謊時,不自覺的反射動作。
「你拿去吧,這東西擺在家裡,只會讓我更覺得......,他怎麼這樣......」, 徐郁慧的眼淚又開始止不住。
Celina見狀趕緊上前安撫徐郁慧,王忠明收起遺書,輕輕拍了徐郁慧的肩膀,「嫂子,我先走了。」
再次走出張家大門,王忠明這次沒有佇在門口,大步地往巷口轉角的停車場走,坐進停在停車場裡的墨綠色的旅行車。
「這是怎麼回事!」,王忠明一上車,就將剛剛拿到的遺書交給前面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
男人接過遺書,瞄了一眼之後,迅速脹紅了臉,讓左眼角下的紅痣,看起來像是長大了許多,接著把遺書直接甩到駕駛座上另外一個人的臉上,大聲罵道:「你他媽的怎麼處理事情的啊!」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0fKMCgXn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