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玲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曉奈盡可能抑制著自己發抖的聲音,並對著眾人說出了自己的『謊言』。她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甚至可以說從來沒有說過謊的人的她,第一次為『其他人』說了謊,而且,還是個致命性的謊言。
「和妳在一起?可是早上的時候,我記得我有看到她被文翰拉走的啊?」
「是,是啊,在那之後,她就來找我了,我們去探索離開這裡的方法,還去過一樓的日式料理店,我就接到亞朗的電話了!還,還因為想快點上來,廚具還保持著沒洗的狀態留在那呢!」
沒料想到被若雪目擊到沁玲被亞朗拉走的曉奈趕緊找了個理由搪塞若雪,雖然曉奈並沒有說謊,但那時的探索是她單獨進行的。雖然那些痕跡並看不出是幾個人造成的,但畢竟在質問的人是若雪,她還是覺得很不安,害怕被若雪挑出什麼語病。
「總覺得還是很可疑……」
「那,那個啊,如果沒別的事,我想快點去清洗那些廚具,畢竟放著不洗不太好……」
感覺若雪似乎還在懷疑,曉奈趕緊找了個理由想趕快離開現場,也想趕快帶著沁玲離開,但她不敢這麼做,因為她不想他們再更加懷疑她們了。在承受懷疑的壓力即將衝破極限時,武哲突然慢悠悠地開口了:「沒事我要回房間了,我很累。」
「可──」
不顧若雪的反對,武哲自顧自地離開了。若雪覺得有些無奈,瞪著曉奈和沁玲看了幾眼,最後還是轉身走樓梯離開了。看見她離開,曉奈趕緊說了一句『告辭了』就帶著沁玲走了反方向的樓梯離開了。
逃跑似的拉著沁玲回到了五樓,確定後方沒有人跟上,曉奈如釋重負地呼出了一口氣,並回頭看沁玲的模樣,她才驚覺,沁玲的雙目已經恢復了一些焦距了,但似乎還是處於很茫然的狀態。
「沁玲先回我的房間等我,然後不管誰按鈴都不要開門,好嗎?」
看著沁玲乖巧地點了點頭,曉奈感到了些許的慶幸。雖然剛剛的她也十分乖巧,但那比起說是乖巧,更說是不會抗拒指示,若沁玲還是一直維持著那個狀態,曉奈真的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將房門打開,看著沁玲走入房內後,曉奈將門關好再搭電梯前往一樓。曉奈之所以沒讓沁玲關上室內的門鎖的理由是因為這裡的房間隔音太好,就算關上門也不怎麼聽得到門外的人的聲音,所以才會設置門鈴的裝置吧。就算如此,若不知道門外的人是誰,讓沁玲貿貿然地開門的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因為不想帶沁玲到處走,曉奈將沁玲先留在房裡,自己一個人前往了一樓的日式料理店,打算趕緊把廚具洗乾淨就回去。但很奇怪的是,廚房非常的乾淨,就連那幾本書也不見了,感覺就像是已經被人清理過的感覺一樣。
「奇怪了……我記得我還沒清理乾淨的……」
──是有人幫忙清理乾淨了嗎?
看著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切,她用手指碰過放在瀝乾架上餐具,曉奈的心裡慢慢地浮出恐懼感,她趕緊跑出了日式料理店,不假思索地衝進電梯裏按下了五樓。
她很確定自己沒有清理過餐具就離開了日式料理店,所以那不可能自己清理的。如果是若雪剛剛比她早到達並幫忙清理過餐具,那也應該還處於濕的狀態。實際上,那些餐具,雖然還有些冰涼,但已經變乾了。
──所以,那只可能是除了當時在七樓的他們以外的人去清理的。
因為當時還有幾個沒有前往七樓的人,所以曉奈有辦法過濾出人選。但更重要的事情並不是在於誰清理的,而是這個人『有可能』目擊到曉奈是獨自探索的事實。曉奈拿出手機,確認了沁玲來電的時間,又確認了現在的時間後,開始推算起時間來。
據曉奈所知,放在瀝乾架上的餐具轉乾的時間最少要兩小時以上,而曉奈離開的時間大約是五點十分左右,回到這裡的時間是八點整,代表這個人和曉奈離開的時間可說是一腳離開一腳進的。
即便沒有被目擊到自己是獨自探索,那這個人也可以證實亞朗來電的時候曉奈不在料理店的事實,若真的被發現了,她……
抓緊了自己正在顫抖的胳膊,曉奈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電梯,並回到了房間。坐在床邊的沁玲依舊保持著茫然的表情,看見曉奈回來後,雙眼中開始浮現了些許的光彩,但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沁玲,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沁玲終於笑著開口說話了,但那笑容中卻多了陰霾,沒有了以往的天真可愛,這讓曉奈感到有些心疼。她將門內鎖鎖上,才剛在沁玲旁坐下,『咕嚕嚕』的肚子餓聲突然響了起來。因為曉奈很確定不是自己的聲音,她有些詫異地看向沁玲,而沁玲則是低著頭不看曉奈,耳朵卻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很明顯是臉紅了。
『噗哧』地笑了出來,曉奈從隨身包裡拿出自己原本打算隔天再吃的那份多的便當還有那對免洗筷遞給了沁玲,說:「雖然可能有點涼掉了,妳拿去吃吧,味道我還蠻有自信的哦!」
沁玲有些遲疑地抬起手,猶豫片刻後接過了曉奈手上的便當盒,最後緩慢地打開了蓋子──裡面的食物,亂成了一團。曉奈有些僵硬,她這時才想起因為那時沁玲撥電話給她後她很緊張地把便當盒塞進隨身包裡,似乎沒注意到她是否有把便當盒擺正這件事情。
她又跑又走地去了這麼多地方,裡面便當的擺法怎麼可能還會是最初那樣完好的狀態呢?看著那有些勾不起食慾的便當,曉奈有些愧疚地開口說:「那個,沁玲啊,如果賣相不太好看的話,可以不用吃──」
曉奈話還沒說完,沁玲就已經將免洗筷取出並夾了一口飯送入嘴裡。曉奈目瞪口呆地看著沁玲咀嚼,吞咽食物的動作,最後發現她的身體有些顫抖的時候,她有些過意不去地想將便當盒拿走:「很,很難吃的話,我還是拿走好了……」
「不是……」
沁玲緊緊地握住了便當的盒子,聲音聽起來有些許的哽咽,這讓曉奈有些慌了手腳──為什麼要哭呢?不是很難吃的話為什麼要哭?
「曉奈,為什麼要對沁玲這麼好呢?為什麼,要替沁玲隱瞞呢?」
第一次聽見沁玲說出這麼完整的句子,曉奈一時之間陷入了呆滯的狀態,但沒幾秒他就立即恢復正常,開始回想沁玲說的話。為什麼?其實曉奈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思考了一會兒,她最後想到的,只有一個答案──
「沒有理由呀。我想幫沁玲,就只是這樣而已。」
是啊。雖然曾經有那麼短時間有想過自保這種事情,但實際上,她還是沒有這麼做。就像是身體下意識的動作,腦還來不及反應,自己就先做出行動了。這,或許也是她的真心吧。
聽完曉奈的話,沁玲猛地抬起頭看向曉奈。此刻沁玲的眼眶充滿淚水,淚水彷彿是斷了線的珍珠項鍊般,一顆顆不斷地往下掉。第一次看見沁玲哭──正確來說,第一次看見有人在她面前哭出來,曉奈因為過度慌亂反而陷入了呆滯狀態,她根本不明白為什麼沁玲會哭,也不知道怎麼安撫在哭的人。
『哇』的一聲,沁玲撲進了曉奈的懷裡,開始大哭特哭起來。衝擊力讓曉奈回過神,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到最後,只是拍了拍沁玲的背,什麼也沒有說。她與人的接觸太少,加上對戀愛沒興趣,她根本沒玩過任何有關戀愛的遊戲,但她很清楚知道,現在不能說『不要哭了』,而是應該讓沁玲好好的哭出來,發洩她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沁玲終於停止了哭泣,逐漸地冷靜了下來。當她們分開時,曉奈才想起一件事情──沁玲剛剛是在吃便當,便當盒剛剛在她的腿上,而沁玲剛剛突然抱住她,所以……
──雖然便當勉強還算無事,但有些還是灑了出來,兩人的衣服都遭殃了。
兩人彼此看向彼此衣服上的污跡,又互相看向彼此,最後發出了輕笑聲。曉奈站起身將便當闔上蓋子,並詢問道:「我想,我們去沐個浴,換件衣服吧。」
沁玲乖巧地點了點頭表示讚同後,就跟著曉奈一起走入了試衣間,將身上的衣服脫下,兩人一起開始泡澡。這間浴室的浴缸不僅漂亮,還很大,雖然曉奈一開始就有感覺,但沒想到是她們兩人進入浴缸後還這麼寬敞的程度。
這時,曉奈才發現,沁玲身上有大小不一的瘀傷,有些明顯已經很久了,有些則是新的。想到死去的文翰的粗暴行為,曉奈立即明白這些都是文翰所做的『好事』了。注意到曉奈在看自己身上的瘀傷,沁玲摸了摸自己的傷口,說:「文翰弄的。」
聽到沁玲很流暢的回答,曉奈這時才想起從剛剛開始沁玲的說話方式有些改變,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問道:「沁玲說話變流暢了呢。」
「並沒有,全部。有些還是……不會。」
沁玲說話又再一次開始變得有些不通順起來。但曉奈很清楚,沁玲說的是真的──她的眼神不像在說謊,而且還有些苦澀的情緒。看來這件事情,應該是什麼很痛苦的事情吧。
「若雪姐姐……沒說錯,因為文翰,想殺文曲,所以我就敲了他,想救文曲。但文曲死了,我哭了,文翰就流血死掉了。」
「為什麼文翰想殺文曲呢?為什麼妳會因為文曲死了而哭呢?」
聽到沁玲說出當時的情況和自己預計的一樣,曉奈趕緊追問了自己的疑問。她其實不明白,文翰這種行為沁玲很明顯是不喜歡的,但她又和文翰交往,現在又從她的語氣中感受到對文曲的在乎,到底是什麼理由?
「沁玲,被爸媽,賣掉了。文翰,買了沁玲,所以……沁玲,不能違抗文翰。」
被父母賣了,這是什麼殘酷的事實呢?雖然曉奈的爸爸經常不在家,但至少父母都很愛她,沁玲被自己的父母賣給一個男人,沁玲當時到底有多絕望呢……
「文曲是……」
不知是水蒸氣的關係,還是因為害羞,沁玲的臉變得有些羞澀。她將半張臉埋入水裡,一口一口慢慢地吐出泡泡,雙眼閃閃發亮的,宛如星空上閃閃發亮的星星般漂亮。
「文曲是……沁玲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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