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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微小的反抗3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7G91DoYN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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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魚鴞的寂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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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爭爆發前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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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回到宿舍後先去沖了個冷水澡，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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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覺得身邊還殘存著笠晴的體香，那腐敗花朵的氣息。每次這個味道竄入腦門，瑪莉都會感到一陣酥麻，甚至還起了生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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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瑪莉用大毛巾把自己擦乾，裸著身體在窗邊看書。她又把書帶回自己房間了，這次是法國詩人夏爾．波特萊爾的《惡之華》。瑪莉自認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她會制定計畫，並如機器般精準地完成代辦事項。但偷偷把書帶離公區這種壞事瑪莉也很愛做，她甚至認為，這些無傷大雅的小奸小惡是生活的潤滑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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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的反抗帶來微小的幸福。」瑪莉想把這段文字寫在書本的最後一頁，卻發現那邊已經有人留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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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看到這段文字的你，還來得及。趕快逃離鴴湖大廈，可怕的事正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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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快速地把書本從頭到尾又掃過一遍，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留言，或是能看出是誰留言的。但整本書除了那行字，其他的地方都是波特萊爾華美，充滿酒香的文字。3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7NYzhHd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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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芎蕉食堂時，大部分的人都吃完了，餐車上只剩幾個雜糧餐包和幾顆蘋果。一些吃完飯的人們把桌子並了起來，在窗戶邊打起乒乓球。3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YOXV1x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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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瑪莉來到食堂，笠晴從廚房跑了出來。嘿，你怎麼這麼晚才下來？你沒吃到我做的香煎比目魚！笠晴敲著瑪莉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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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剛洗澡？」笠晴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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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聞了聞自己的手臂，以為自己用的沐浴乳味道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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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內衣忘了穿了啦……。」笠晴在瑪莉耳邊輕聲道，說剛剛胸口敲下去的質感不太對，像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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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笑說她其實不太在意，她洗完澡都習慣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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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晴叫瑪莉坐著等一下，說完又跑回廚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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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打開筆電把早上的數據整理起來。乒乓球滾到她的腳邊兩次，她都微笑著把球丟回給打球的老伯伯們。有人邀瑪莉去玩個幾把，瑪莉婉拒了，對他們說她有工作的事要忙。其實瑪莉是想自己沒穿胸罩，等等如果上場，兩顆肉球在胸前甩，如果害老伯伯中風那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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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半小時後笠晴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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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啦！」笠晴把一盤炒飯放到瑪莉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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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的眼睛亮了起來，大喊一聲說，我期待這個好久了！拿起湯匙一口一口地塞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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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晴有點害羞，笑說這就炒飯而已，是在興奮什麼？語畢在瑪莉對面坐了下來。瑪莉邊吃邊說著中國菜在澳洲有多火紅。精算發生前，他們研究團隊每個星期四都會叫不同家的Chinese food，送來的都是用方型小紙盒裝的，他們每人都端著一盒餐盒聽著研究夥伴報告實驗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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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晴說她做的這不是Chinese food。島嶼這裡爆香會用紅蔥頭，米飯是隔夜冰過的，醬油回甘不死鹹，豬油是自己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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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五分鐘的時間，盤子見底，笠晴把空盤收走，切了一盤棗子和番茄。兩個人坐在窗邊慢慢地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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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一直覺得芎蕉食堂的氛圍與記憶裡的一個地方很像，直到窗外飛過一群歸巢的白鷺她才想起那個澳屬北領地的水鳥觀測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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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的父親有一段時間在北領地的紅樹林區做生態研究，那是個安靜的臨海小鎮，由於離岸不遠有珊瑚礁石，進出碼頭的都是一些吃水較淺的小船。人很少，偶而在春季會有來這裡玩水的青少年，鎮上也為他們開了第一間咖啡廳，一排面海的大落地窗就跟芎蕉食堂的樣子有幾分相似。直到新聞報出有青少年被鱷魚攻擊的事件後，小鎮又恢復了寧靜。父親的研究團隊把咖啡廳租了起來，架起五台單筒望遠鏡，搖身變成水鳥觀測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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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的父母在精算的第一波攻擊時感染，精算師鎖定了人口密集度高的城鎮進攻。那時瑪莉正在偏遠的小鎮工作，來不及回去見父母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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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覺得心底五味雜陳，他們的研究團隊在全球的反精算研究中，可以說是最頂尖的。但瑪莉其實私心認為，這些研究成果與名聲她其實可以全都不要，只要能再一次，和父親坐在水鳥觀測屋裡吃炸魚薯條，只要能給她好好說再見的機會，她可以放下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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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起來有點難過，還好嗎？」笠晴把手放在瑪莉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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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只是在想事情。」瑪莉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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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都是這本書害的！在這裡不要看波特萊爾的書啦，太憂鬱了！」笠晴把桌上的《惡之華》給抽走。開玩笑說自己和瑪莉一樣也是偷書賊集團的一員。
「笠晴是懂事的好女孩，有妳在真的太好了。」瑪莉擠出了大大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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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晴的耳根發紅，像是隻被車頭燈照到的袋鼠，呆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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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瑪莉跟著明崗來到鴴湖大廈的後草皮，手中戴著粗布手套。今天是體驗採集班的頭一個見習日，瑪莉一早便換上棉麻混織的灰綠色襯衫與牛仔褲，穿上綁腿雨靴，束起高馬尾，戴著棒球帽。帽子上寫著：wollongong cricket club，瑪莉故鄉的板球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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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食早頓無？」明崗走在前頭，在濕漉的草皮上留下深深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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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三顆饅頭。」瑪莉踩進明崗留下的腳印，發現明崗的腳好大。眼前明崗的背影很高，像一隻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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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老兵做的饅頭超扎實的，妳吃得下三個，真是佩服。」明崗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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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上前踢了明崗的小腿，說，講女生吃東西吃太多很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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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崗帶著瑪莉來到東側草皮的盡頭，那裡有一個巨大的金屬吊臂和一間木屋，木屋外坐著採集班的夥伴，有些正在整理工具，有些正在吞早餐。瑪莉瞄過一眼，發現其中有很多年輕的面孔，少部分有印象，但多數還是沒見過的，瑪莉再次感到鴴湖大廈的規模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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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瑪格莉特博士，她習慣被叫瑪莉，住四樓東區……。」明崗看了一眼瑪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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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然後……目前單身，想去澳洲騎袋鼠的，可以把握機會。」現場大夥笑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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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你娘嘞，明崗，這個不用講好嗎？」瑪莉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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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對，補充，她中文很好喔！」明崗比了個大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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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採集班的大家動身前往北方松的林場。進入林場前，每位夥伴都配發一罐氣瓶，裡面是高濃度的吸入型血清素。精算之後，研究很快就發現血清素為治療與預防的一大重點，每當研究團隊要離開精算的豁免區，或是準備進入精算較為嚴重的區域時，都會補充血清素。血清素從一開始的靜脈注射型，到後來方便攜帶的舌下錠、吸入型都有不錯的防禦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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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集班今天主要的工作分成林地優勢木的疏伐以及劣勢木的伐採。大致的意思是，生長狀況好的、直挺的，把鬱閉的樹冠用機械高枝剪修得乾淨一點，讓底層的植被有更多陽光、水分進來，也讓優勢木往上方生長而不是橫向，利於日後收獲。而那些生長狀況差的樹木、長蟲、中空的，伐採掉，做成鴴湖大廈的燃料或是次級的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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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崗在林徑上劈哩啪啦說了一堆，他說其實一下子也不用記那麼多，等等照著大家做就好。明崗和幾位年輕人背上揹著獵槍，瑪莉問了槍的用途，明崗只說了句：希望不要用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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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了接近半個小時，過了一條淺溪，爬了一處需要攀繩的石壁。終於來到目的地時，瑪莉已經氣喘吁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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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不行了嗎？」明崗笑著說。等一下大家會拉開間距工作，可能會比較散，哨子有帶齁？等等如果有緊急狀況就吹，每隊的小隊長都有信號彈和獵槍，只要看到信號彈就放下手邊的工具然後找各組的組長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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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的隊長是一名很矮的老先生，戴著一頂髒髒的灰色毛帽，讓她想起以前童話書中的地精。瑪莉認出老先生也有在廚房工作便問他怎麼兼了兩個業務？老先生露出和藹的笑容說：「就喜歡和大家來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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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帽老先生教導瑪莉高枝剪的使用方法，並分配給她幾棵樹，並用粉筆在樹上做了記號，老頭在五棵樹上寫了「美」字，說因為瑪莉是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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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疏伐的工作並不輕鬆，高枝剪很重，要逆著地心引力並俐落地把樹枝喀擦掉是需要一點技術和耐心的。但剪完一棵後，瑪莉覺得滿疏壓的，看著葉間的光斑灑下，照亮林地，瑪莉便感覺靈魂也被舒服地曬過。3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KYc8BwYZ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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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偶爾會傳來有人高聲喊著「順山倒囉！」意味著要小心砍下的樹木。毛帽老頭跟我說不會喊的是菜鳥不然就是山老鼠，但不管是哪一種，都要離他們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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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瑪莉處理到第三棵樹木時，毛帽老頭過來拍了拍瑪莉的肩，說要準備吃午餐了。林間也傳來別組大喊：「中晝囉！」的回音，聽起來聲音好像是從山的另一頭傳來的。3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hG05Ipc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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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大姊從她身後竹編的包包中取出大家的餐盒，她告訴大家今天吃的是冷便當，說我們這組很幸運，因為是食堂的夥伴親自下廚的，別組可能就是吃一些飯糰、甚至是泡麵，大家笑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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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當打開時，瑪莉真的「哇！」了一聲。便當裡有野菇燉飯、梅粉炸雞、玉子燒、還有醬燒竹輪。大家關心瑪莉外國人吃的習不習慣，她笑說，有第二份可以吃嗎？3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E6BH0t2X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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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毛帽老頭拿出了一瓶很大的鋼製保溫壺，倒了一碗味增湯給瑪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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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坐在一棵橫倒的北方松上，像是品嘗高級紅茶般，啜飲著味增湯。林間白耳畫眉的鳴聲迴盪，溫柔的光柱斜斜地降落在林地，微風一吹，松針鋪成的絨毯上光斑輕輕搖晃。空氣中有樹木伐採時散發的氣息，瑪莉配著味增的香氣一同收藏進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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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想，她可以為了此刻的風景，加入採集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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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身後傳來一陣巨響。3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rp5ami83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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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瑪莉還以為是樹木倒榻的聲音，但隨後傳來的聲響證明這是更緊急的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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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聲在林間響起，有男人在吼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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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不遠處的上空，一條鮮紅色的火焰竄入天際，炸裂，整座林場都隨之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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