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房的設計和裝橫都精美得像刊登在雜誌封面上的照片。房間的主調為黑白色,再以灰色和啡色點綴,處處透露出沉穩精煉的氣息,不會令人感到單調和壓迫。牆上亦掛滿藝術品,與房內其他細緻的設計相得益彰,看上去不但絲毫也不唐突鋪張,反倒襯托出其穩重貴氣。1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W98eHFqdP
常說好的設計能反映一個人的特質。這房間正是如此:內斂、不張揚、肅穆和穩重。1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0Id621Ttn
然而環顧四周,卻不怎見有私人的擺設,只得擺在床頭的電子相框。
相框徐徐地展示着不同的照片。大部分照片內都有一位風韻秀徹的少婦、一位精靈活潑的女孩和一位意氣風發的男人。他們全都掛着幸福美滿的笑容,融洽地抱着彼此,顯然是一個圓滿的家庭。
可是把照片全看一遍後,會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所有照片都是男人較年輕時拍的,與現在滄桑的模樣相比,恐怕至少相距十年。再說,若非相貌沒有太大變化,單一眼就能認出,反則實在叫人難以相信相片中那名神彩飛揚的年輕男士竟與這個滿眼空洞的男人是同一人。
男人打開房燈後,直接往床邊走去。他坐在床頭,珍而重之地拿起擱在床頭櫃上的日記。他顯然不是日記的主人,因為日記裏貼滿可愛的貼紙,還有許多食物的小插畫,而且那圓滾滾的字跡與男人強而有勁的字跡截然相反。他翻閱數頁,把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內容再讀一次。然後,直接翻到最後一篇,來回撫摸凹凸不平的紙面,想像着作者下筆時的姿態和寫下這些文字時的心情,眼底的苦澀和思念漸濃。1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CMgoVQ4QL
他就這樣默然地坐着,感受着指尖下無聲的話語。1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d7P7BAvFN
夜漸深,彷彿呼應着男人的心情,一大片烏雲飄來,蔽月遮星,大地和天空都黯淡無光,死氣沉沉。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他強打精神,把信摺得小小的夾進日記裏去。
「呼,好了。」他喃喃道。
這下,他真的準備好了。
摩挲着日記的封面,男人揚起慈祥的笑容,低語:「爸爸現在來找你了。」
他珍而重之地把日記收到床頭櫃裏,躺在床上,再一次毫不猶豫地把針筒刺進手臂。這次,他沒有停下。
白色的粉末隨着液體混進了血液,沿着血管流往全身,不消頃刻便入侵了各個器官,再舉軍攻進了總指揮中心。
「噁!」
烈藥在男人體內肆虐。身體因不曾體驗如此強烈的刺激而發出悲鳴,心臟以要爆裂的氣勢擂動,胃彷彿要反過來似的,手腳開始不止地抖動。還未能適應噁心的感覺,腦袋竟開始抽痛起來,眼球深處也傳來陣陣酸痛。他痛苦地呻吟,難忍不適,手哆哆嗦嗦地蓋過眼。
人們竟會對這鬼東西上癮?
正當他深覺被騙時,感觀忽然與殘破不堪的肉身分離,擅自進化,變得極度敏銳。耳邊響起足以令腦袋發痛的尖聲,眼球不受控地高速運動。即使閉着眼,男人也能「看到」房燈散發的光芒,而其亮度更在短短數秒間飆升了好幾倍,刺眼得像在直視太陽,教男人不得不更用力合上眼簾,用手完全遮掩雙眼,務求不留一絲空隙。
混亂、不適、痛苦⋯⋯
男人在這漩渦中飽受折磨,因自己的決擇而後悔莫及。
難道每次也會經歷如此痛苦的過程嗎?瘋子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注射吧?
男人在心底如此咒罵道。
驀然,彷彿要解答男人的疑問,一股強流突圍而出,席捲他的腦袋,把某種東西搡了出去。
解放。
這是男人在恍惚間的想法。
所有難受的感覺如遇上晨曦的暗夜,融化於無形中。意識擺脫了身體的囚禁,變得輕飄飄的。一直黏附着他的累贅,包括那股無處發泄的怒火、每分每秒也在蠶食他的內疚、因痛恨自己的無能而生的自我厭惡,以及察覺自己被獨遺在世上的孤寂,全都留在他的軀殼中,不再綑綁住他。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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