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跟真正是什麼無關,」南西先生說:「重要的是人們認為是什麼。全都是想像出來的,所以說那才重要。人只和想像的東西戰鬥。」
——尼爾.蓋曼《美國眾神》
4.1
午休時間結束,劉文源醒來,然後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怪物。
他變得非常高大,頭幾乎要頂到教室的天花板。他可以感覺到嘴裡的牙齒變得更大而且更尖銳,而粗硬的毛髮則刺得他渾身不舒服。
然後他聽到了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那聲音大得令他頭痛,而且讓他覺得非常害怕,他背後的毛全都豎了起來。他轉動他的大頭看向聲音來處。
原來是他的同學。是的,這很正常,畢竟這裡是教室,而劉文源相信他也知道這位女同學為何要如此歇斯底里地尖叫。
尖叫聲已經把最後還沒醒來的同學給喚醒了,現在全班都看著教室內的那隻怪物。沒有人敢有進一步的動作,所有人只是警戒──或說茫然地看著這頭怪物。同樣的,劉文源也不敢有什麼動作,這麼多的視線比起身上的毛更讓他不舒服。他不喜歡被注意,不論是在他是人還是怪物的時候。
「喂……他是不是……劉文源啊?」有人提出了疑問,而這個想法很快地便擴散開來,大家抓住了一個可能,便試著找到更多線索來佐證:「他在劉文源的座位上……」、「沒看到劉文源。」、「你看他的臉左邊的顏色不一樣。」、「就像劉文源的胎記……」。
一名男同學湊到劉文源面前。劉文源微微縮了一下。喔不……這個人……
「你是劉文源吧。」那名男同學問。
劉文源慌張地想說點什麼,但從他變形過的喉嚨裡只發得出沉重的嘶啞聲,大家先是被嚇到,但隨即注意到這個怪物發出的聲音更像是悲鳴。
這就是最後一塊拼圖了。
「哈!他真的是劉文源!」在劉文源面前的男同學大膽地捶了一下變成怪物的同學。
「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笑死,怪人變怪物了。」
「可能是因為遺傳吧。」
確定怪物是劉文源後,已經沒有人害怕了,畢竟劉文源不是需要害怕的對象。女同學們分群站在一段距離外,打量了幾眼又討論了幾句,然後這件事就不再是她們關心的對象了,她們聊起其他更值得聊的話題,或者忙著自己的事。男同學們則圍到劉文源身旁,開始研究起他,他們扯拔劉文源的毛、試著爬到他的身上,或是對著他又戳又打。此時的劉文源突然覺得,他並不是怪物了,他就跟平常一樣。
就跟平常一樣,鐘聲響了,很快地,一切都恢復了原狀──除了劉文源。
老師來到教室,一如往常地開始點名。
「劉文源。」
劉文源小心翼翼地舉起粗壯的手臂,他可以聽到周圍的竊笑和低語,但老師卻沒有發現任何異狀。老師確定在那個位置上有個舉手的存在,這樣就足夠了。可以開始上課了。
一切就和平常一樣,講課的老師和上課的學生,在同一時間,全臺大概有上千個像這樣的教室,而劉文源所在的這個與其他的別無二致,即便他是怪物,那也沒有關係,課還是得上下去。
劉文源離開他的座位──很神奇的,他的椅子竟能承受像他這樣的怪物。他走出教室,學校一片寧靜,劉文源走過走廊、穿過教學大樓,然後站在操場的正中央,他突然覺得,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個人。這種感覺很好,只有他一個人,反正一直以來也就只有他一個人……
當劉文源醒來的時候,他發現面前站著兩個人。
劉文源發現這裡並不是操場,他想搞清楚這裡是哪裡,然後他的頭就撞到了某樣東西。劉文源警醒過來,他伸手碰了碰,且定睛仔細看,然後一切都明白了:他被關進了籠子裡。
「你覺得我們平常用的刀子切得開嗎?」
「應該沒問題,」講話的人打量著劉文源。「不過我們需要更大的箱子,我們現在有的應該裝不下。」另外一人點點頭。「我再跟小陳說,明天應該就能送來了。」說罷,兩人便離開了。
切開、裝箱,加上這被囚的現況,怎麼想都想像不出正面的可能性。不過,話說回來,畢竟是怪物嘛,如果有人想把自己剖開來研究,或是想要買內臟回家泡酒,其實都滿合理的。劉文源心想。
那麼……就這樣結束了嗎?作為怪物的結局……
「嘿。」
劉文源的大耳動了一下。好像有什麼聲音……
「喂!大塊頭,看這裡!」
劉文源抬起頭,發現眼前有個易開罐大小的東西漂浮著,他湊近一點去看,發現那竟是一個長著翅膀的小人,活像是會在小女孩手裡把玩的玩偶。
「總算是動了,」小人拍了下翅膀,從欄杆的縫隙飛進籠子裡。「真是的,又大又笨,我刺一下你的屁股,你是不是明天才會有感覺啊?」劉文源沒有回應──事實上他也沒辦法回應,即使對方是個會飛的小人,他也不覺得能用低吼溝通。
「真慘,連話都不會說了是吧?」小人飛到劉文源面前轉了幾圈,還戳了幾下他的臉頰。「不受喜愛、沒人在乎的怪物,就要被人開腸剖肚,像賣豬肉一樣地賣掉了。」小人像是芭蕾舞者般,在空中自轉飛舞。
「你要,就這樣結束嗎?」小人停止轉動,準確地面向劉文源,對著他伸出手。
劉文源腦中突然有個畫面:他仰躺在地上,肚子裡空盪盪的,一動也不動。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泥土,還有寂靜的黑暗。
但話說回來,縱使遠離了腐朽與死寂,如今的劉文源又能去往何處?他能回家嗎?劉文源覺得家是回不去了,爸媽不會喜歡一個怪物兒子。那這麼一來,這個宇宙,對於高中生劉文源來說,就已經形同消滅。去不了學校(不過即使劉文源是正常人,他也不怎麼想去)又回不了家,難不成他要在街頭游牧,或是在山林間隱居嗎?劉文源能看見的就是再次被抓起來,或是誤食毒菇而死的未來。
「你在想就算你逃走了,你也活不了多久,對吧?」劉文源訝異地眨了眨眼睛。「唉……都是一頭怪物了,這些有什麼好擔心的。」小人從劉文源的左邊慢慢飄往右邊。「不過,看你這麼可憐,我就好人做到底,跟你說個祕密吧!」小人停在劉文源面前,露出神秘的笑容。「你是因為變成怪物,所以才無處可去的,所以說,只要能變回人類,問題就解決了,對吧?」劉文源點了點頭,他頭晃動形成的風,把小人往後吹動翻滾了一點距離,小人拍了下翅膀好讓自己回到原位。
「真是……小心一點,」小人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好啦,我們剛剛說到哪?……對了,變回人類。」小人露出奸笑。「我跟你說……在南邊有一座山,叫做阿洛加斯塔,那裡的山腳下有一個山洞,山洞的深處有一池泉水,據說泉水是山神的寶物,能夠治癒疾病、延年益壽,當然了……」小人飛得更近,幾乎貼在劉文源的眼球上:「它也能把一個怪物,變回人類!」小人向後飛開,在空中又轉了好幾圈。
先不說山神的神奇泉水這樣的東西,台灣有哪座山叫作阿洛加斯塔的嗎?不過……劉文源看看自己毛茸茸的身體和巨掌,以及眼前那個飛來飛去的小人,沒聽過的山還有神奇泉水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相信的了。
既然如此……也只能前進了。劉文源握住柵欄往兩側輕輕一拉,鐵條瞬間變形,他又扯開一組,總算開了一個夠大的口讓自己通過。
「你看看這力氣,就像我說的,你根本不用擔心嘛。」小人在一旁嘀咕著。
劉文源看著小人,重重噴了下鼻息。
「好啦好啦我知道,要我趕快帶路對吧。」小人扭頭向前飛去,劉文源連忙跟上。小人很輕易地穿過門和走廊,劉文源卻得歪著頭、縮著身子才能通過,同時還得注意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
小人帶著劉文源走到一扇門前,指了指那扇門,劉文源明白他的意思,小心地推開門。小人咻地穿過門,在外頭張望一番,確認一切安全,便揮手示意劉文源趕緊跟上。
外頭此時正值深夜,這個藏身處位處偏僻,周圍連路燈都沒有,但現在的劉文源可是怪物,他的瞳孔自然地放大,蒐集到更多的光,讓他能看清楚這個幽暗的世界。
「來吧。」小人的低語穿過黑暗而來。劉文源可以清楚地辨識出聲音的來向,他小心地移動一步,確認自己眼裡看見的黯淡模糊地面是真實的存在,然後一步,再一步……最後終於全然地相信自己所見。
他的步伐越跨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一開始還顧慮著行蹤與聲響,但他發現全然的黑夜已成為他最好的偽裝。在速度的調和下,劉文源覺得自己似乎與夜色漸為一體。他擴散開了,化解在夜之中,但他並沒有消失,事實上,他反而控制著這片夜晚。
他的雙腳是夜晚,他擺動的雙臂也是夜晚。夜晚在奔馳。
然後劉文源驚覺,他竟不自覺中,不再是以上身直立的方式奔跑,取而代之的,他卻弓著身子、手掌貼地,用著完全就是野獸的方式奔走。
他想改變這個姿勢──但他也感覺到攀到樹上的渴望。
此時此刻他與黑夜劃開了界線,跟他的身體劃開了界線,他知道他得一直大喊,在他心中的那座高塔一直高呼。
他不會與夜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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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怡在自己的房間醒來。
這裡應該是她「不希望自己醒來時所在的地方」的第二名。
一切都跟她記憶中相似:破舊的木桌木椅、有壁癌的牆壁,還有散落一地的衣服。味道……那糟糕的味道也相當還原。
還原?林心怡下床,踢開衣服走到窗邊,窗外的景色也是……不對,那邊那棟房子兩年前就被拆掉了,還有那隻狗……鄰居家的那隻狗大概一年前就死了,不可能還趴在那裡曬太陽。
林心怡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事實上,這一切應該都是她弄出來的。只是她不知道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睡了很久嗎?還有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些答案都不在這裡──至少目前沒有。
林心怡走出她的房間。走廊一樣的窄小,被雜物掐得近乎窒息,林心怡幾乎是側著身才有辦法通過。堆疊的雜物擋住了視線,以至於林心怡沒注意到腳邊有東西,她腳挪動便把那東西踢翻了。
被踢倒的東西好像倒了下來,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那聲音觸動了林心怡的某種感受。
不太對……這不好,這個聲音……焦慮在林心怡的心中慢慢點燃,她突然回頭看,發現來處的走廊竟不斷延伸,她看不見盡頭,只有一個黑點吸納了一切。她的房間消失了。
「林心怡!──」
林心怡渾身戰慄。她撇過頭,用力擠開一旁的雜物,死命地想逃離該處,但腳邊卻一直有東西絆住她,她看不到那些東西是什麼──也可能其實什麼都沒有,她只想快點逃走,哪裡都可以……
「林心怡!他媽的死去哪了,林心怡!──」
那是一個憤怒男子的聲音,林心怡知道那是誰,這是她最不想聽到的聲音第一名。
林心怡終於走到一扇門前,她祈禱著這扇門後能通向出口。她的眼角餘光注意到有個陰影正在接近。
林心怡打開門──但門後並不是她期待的出口,而是她的房間。
她早該知道的──她早就知道了。畢竟這裡有一部份是她的記憶,那她又何必有那樣無謂的期待?
因為期待就是記憶的一部份?……
林心怡進到房間內,將門鎖上。她躲進被窩內,用棉被把自己緊緊裹住。這就是她的堡壘,保護她,把她和外面的一切危險阻隔開來。被窩內只有她的呼吸聲,其他的東西都消失了,只剩下她。
這樣很好,只要她自己一個人,在這個地方,她只想要一個人……
碰!
林心怡縮起身子。門被踹開了。一直都是這樣,她早就知道了。
棉被被拉動,林心怡只得死命抓住,絕望地捍衛自己薄弱的堡壘。但她是抵抗不了的,侵略者用力一扯,被子從她的手中脫離,直接被甩到一旁。
都是這樣的……她早就知道了。
那是一個高聳巨大的陰影,壟罩了整個房間,就跟記憶中的一樣,林心怡無法看清楚他的面貌,或許曾經可以,但她已經遺忘了。即使不是在這裡,在現實世界中,她也不知道那道陰影究竟是不是人,她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只有恐懼的陰影。
林心怡跳下床,衝出房間,眼前又是堆滿雜物的走廊。
她只能再一次逃走,試著穿過雜物找到出口。
在她的記憶中這是永無止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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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內陰涼潮濕,劉文源可以感覺到他全身的毛都結附著水珠,沾濕的毛就貼在他的身體上。
「這洞穴其實挺舒服的嘛,」小人飛前飛後四處張望,聲音在山洞內迴盪著。「其實你可以考慮住在這裡,當個山洞裡的怪物,感覺就會成為某個童話的角色。」小人嘻嘻笑了幾聲,似乎對自己的幽默很滿意。劉文源低吼一聲表達拒絕。這種怪物笑話一路上已經聽了太多,他已經有不知道多少次想拍扁這個惱人的小東西。
「嘿,那是什麼?」小人發現了某樣東西,用力拍了下翅膀飛到前頭,劉文源則加快腳步試著跟上。「哇,竟然是……一扇門?」洞穴的通道在這裡岔成兩條,左側繼續向深處延伸,右側往前幾公尺後,出現了一面門板。劉文源走近右側通道內的門,門是木頭製的,在這岩洞內顯得格格不入,但它就是倔強地嵌在那裡,擋住了去路。
「咦?這裡寫了什麼?……」小人發覺一旁的岩壁刻了些字,他稍微往後飛,好看清楚上面的文字。「『打開這扇門,泉水就會乾枯』……」小人回頭看了眼劉文源。
劉文源本來就沒興趣打開這扇門,現在有了這個警告,他更是沒理由去開了。他回頭要走回岔路口,但這時耳裡卻傳來一個細小的聲音,劉文源豎起耳朵,探測著聲音的來向。
嗯,是的,聲音並不遠。劉文源往前踏了一步。他已經抓到了……若要說當個怪物有什麼好處,那就是任何聲音都無法逃離他這對耳朵。
那個聲音就在……門後。
知道聲音是從哪裡來的,但劉文源還辨認不出那是什麼聲音,他把耳朵湊近那扇門,凝神細聽,起初聽來像是風吹進孔洞發出的那種嗡嗡聲,但在嗡嗡聲中又好像夾雜了一些不一樣的聲響。
最後,劉文源終於聽出來了。
救我。這就是聲音中的訊息。
「喂喂!」小人同樣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但他除了嗡嗡聲外什麼也沒聽到。「你那對大耳朵有聽到什麼嗎?」
劉文源看了一眼門,立刻做出了決定:他轉身離開。他不知道那個聲音是誰或是什麼東西,這不關他的事,事實上這扇門更可能是個陷阱。劉文源如此說服自己。
「喂,你聽到什麼了對吧?」小人飛到劉文源面前。「快跟我說你聽到了什麼!」小人尖叫著,劉文源對於如他這麼小的東西,竟然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這點,仍感到相當佩服。劉文源輕輕噴了口氣,小人就被吹到了一旁。
「啊──你這不知感恩的大毛球!臭刷子!」
劉文源任憑小人叫嚷,逕自走回岔路口轉向左彎。他的鼻子告訴他,泉水就快到了。
再往前走個數十步,地勢開始變為緩下的斜坡,於此同時,劉文源看見前方不遠處透出亮光。一定就是那裡了!劉文源腳步輕快起來,那就是終點,這一切總算要結束了。
劉文源彎下身子擠過透光的洞口,洞後的空間豁然開朗,周遭的岩壁上嵌著奇異的水晶,水晶發散著幽冷的白光。湖面無波,光線穿透水面,讓水底隱約可見,但劉文源卻有種奇怪的感覺,他不敢看向過深的水底。
「哈……哈……你這……該死的……」小人跟在後頭飛進泉水的洞穴。「好啦……現在你到了……快去喝那些髒水,變回該死的人類吧。」小人降落在一塊石頭上,坐著伸展自己的雙腳:「等你變回人類,看我怎麼整你!」
劉文源靠近岸邊,他跪下來,伸手要去撈湖水,但湖水竟開始後退,就好像有人拔掉了湖底的塞子一樣。
「哇!那是──」小人驚叫一聲,劉文源抬起頭一看,本來空無一物的湖面上,此時卻有個人飄在上頭,劉文源嚇了一跳,抽回手往後退了好幾步。
「巴特,劉文源。」突如其來的聲音迴盪在洞穴之中,那聲似一口鐘,宏亮而莊嚴。與此同時,那湖面的人影靠向劉文源,從幽暗處進到有光的地方,劉文源這才看清楚他的面貌。
那人懸在岸旁,是個老者的外貌,鬚長及胸,左手拿著一支細長白瓶。
「劉文源,劉仕鑫與陳淑梅之子。」老人俯瞰著劉文源。剛剛呼喊劉文源和小人的,正是這個老人。「回答我,你是否為你的詛咒而來?」
「是的,是的,」劉文源急切地說:「我想要變回人類!」
老人注視著劉文源。「我以為當人類才是你的詛咒。」
「什麼……」劉文源呆了幾秒,立刻撇清道:「沒有,不是,我是人類,怪物才是我的詛咒!」劉文源注意到老人的表情還是有幾分懷疑。
「無妨,若那真是你的願望,我的泉水依然可以實現。」說著,老人伸出左手,遞出他手中的白瓶。劉文源見此,伸手要接,但沒想到老人遞到一半,又把手收回。
「但是……它不是免費的。」老人把瓶子立在掌上,劉文源知道他只要一跨步、手一伸,他就可以搶下那支瓶子,但老人的話聽在他耳裡,讓他不敢貿然行事。
「你還記得這扇門吧?」老人右手一揮,那扇在右邊岔路的門便出現在一旁。劉文源小心翼翼地點頭。「如果你拿了我的瓶子,這扇門就會消失,在門後的那個人將永遠迷失在他的恐怖惡夢之中。或者,你可以打開這扇門,讓那個人離開惡夢,但是,」老人伸長手,瓶子就在劉文源的視線高度上。「你就得不到我的瓶子,你得永遠當個怪物。」
劉文源不確定這是真的,抑或是幻覺──他覺得門後的呼救聲就在他耳邊迴盪,他無法忽視那個聲音,他被逼得得將瓶子和門放上天平秤量。天平搖擺著,解脫與罪惡感的重量忽大忽小,但最終一個想法讓一邊的重量大過了另一邊。
劉文源認為,他得要幫助自己,他要留下這個機會。
腦中的記憶提醒他,這世界不會有人平白地幫助你,只有欺負與傷害會從天而降。這次他有選擇了──終於輪到他選擇了,他有了權力,他能把痛苦留給別人,然後盡享自己的甜美。
劉文源看了眼那扇門,想著那個不知面貌的可憐人,他在一絲復仇勝利的喜悅中試著道歉,卻隨即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可恥。不過天平早已有了結果,那樣的羞恥也是稍縱即逝。
「看來你已經做好決定了。」
劉文源伸手拿走老人手上的瓶子,在他手碰到瓶身的瞬間,那扇門便起火燃燒,不過十幾秒,門就燃燒殆盡。當劉文源注意到的時候,老人也已經消失了,現在,就剩下他手中的那支瓶子。
劉文源走近岸邊,用瓶子去撈水,這一次湖水沒有後退,他很輕易地就裝滿了瓶子。水晶的冷光透過瓶身,折映出晶瑩的光彩,劉文源欣賞著自己勝利的成果。他贏了,他成功了,這是值得紀念的第一次勝利。
他將泉水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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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在林心怡面前燃燒殆盡,煙塵散去,眼前延伸的是一條黑暗的走廊。
林心怡不必回頭,她知道那道陰影仍緊追其後。
她踏入黑暗,讓黑暗將其吞噬。
這是永無止盡的。她還是沒能擊敗這個惡夢。或許她永遠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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