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早就知道馬克是索羅門會的人了?那你是如何從他的監視下得知我們的情報的?」
克雷爾調整著車上的導航系統,確認路程與時間。出發前他們又換了一台車,是從附近的二手車廠向朋友借來的。霍華德認為這樣比較安全。
「打從第一次遇見馬克開始,我就知道他是誰。如果某個人不知道你知道他的身分,他的管束就不會那麼嚴密,況且我每天服藥,離瘋子也不遠了。他除了潤稿和監視我以外,生活可是輕鬆得很。」
霍華德撇頭,手指摳弄著車窗上的膠帶碎屑,「你們知道嗎?雖然我的興趣的確是寫作,但那些暢銷書大部份都不是我寫的。一個瘋子怎麼可能寫長篇小說?索羅門會可不缺沒沒無聞又才華洋溢的作家。」
克雷爾看得出來,長期服藥的後遺症還殘留在霍華德身上。儘管他已經比初次見面正常得多,卻仍保有諸多神經質的表現,如無意識抓搔頸部、說話缺乏邏輯,或是堅持戴著防曬頭套不肯拿下。
當他承認那些暢銷書不是出自於他筆下時,克雷爾看見後座的瑟琳面露驚愕,卻沒有對此發表意見。
克雷爾抬手移動後照鏡的角度,以便更好地觀察瑟琳,「亞當斯先生,談談你的養母吧,你說她告訴你很多事。她是誰,在這件事中又扮演什麼角色?」
霍華德停下他抱怨的碎言碎語,沉默了幾秒。
「她在欣德會長的指示下撫養我長大,因為我的父母『被消失』了。她也是索羅門會的成員,只是不算他們的一份子。我長大後,她告訴我她想帶著我離開……但是沒辦法,他們不允許任何人脫離組織。」霍華德道:「在我被禁止和她繼續聯絡前,她告訴我有一個人能幫助我。也是因為他的協助,我才能逃出馬克的掌控,順利前往圖書館與你們會合。」
「赫曼.澤貝爾?」
霍華德點頭,「他曾是情報人員。」
這倒是能解釋霍華德為何知道他的姓氏。
克雷爾瞇起眼,正想談談這位神秘的澤貝爾先生時,瑟琳問道:「但是索羅門會控制你的目的為何?甚至將你的父母……我很遺憾。」她放柔了聲音,「我記得你說過,這與某個預言有關。」
「是的。」這次霍華德停頓的時間更長,長到克雷爾以為他不打算說話時,他才開口道:「你們知道先知嗎?不是你,洛克小姐……是索羅門會過去的先知。」
又是「先知」。一切彷彿都與它有著密切的關連。
「我們查到索羅門會曾信奉一位女先知。」瑟琳道。
「沒錯。她預言了許多事件,包含你的出現,以及我註定與你相遇。那就是索羅門會極力控制我的原因:只要掌握我的社交圈,就能掌握新先知的動向。」
若時間倒流回兩個月前,克雷爾絕不相信他會耐心聽這些怪力亂神的說詞,而且竟然想了解更多──畢竟他是堅定的唯物論主義者,不能眼見為憑或被科學證明的事便是虛假的。
不過,在獲得穿梭於兩世界間的能力、成為紅術師、體驗瑟琳施行的奇蹟後,他發現自己如今能輕易接受看似不可能的事了。
「預言……我想知道預言的內容。對於我,它究竟說了什麼?」瑟琳認真的語氣令克雷爾以為她會在下一刻拿出筆記本。
「預言有不同的形式,索羅門會流傳下來的是一首謎語詩。因為是很久前見過的,加上長期用藥,記憶混亂,原諒我無法告訴你們內容。」霍華德開始喃喃自語,極力從破碎的回憶中拼湊出詩句,可惜沒有成功。
「沒關係。」瑟琳反過來安慰霍華德,「那紅術師的出現呢?我們都很清楚索羅門會那幾位紅術師的能耐。」
霍華德道:「既然你們能往來於兩個世界,我以為你們非常熟悉紅術師。」他頓了頓,「紅術師是紅與紅所按立的使徒們,以及這些使徒的後裔。」
瑟琳想得很快。
「會不會是有其他像我與教授的人,他們在另一邊是紅術師,又在這世界誕下子嗣,所以才有紅術師?」
話語剛落,霍華德便搖搖頭,「即使是像你們這樣的人,在另一個世界擁有天賦,在這裡也無法使用。既然紅術師的能力無法帶回這裡,自然也不能透過血脈流傳。」
克雷爾很清楚霍華德的意思。他確實不能使用控心者的力量,這讓他們在應付索羅門會上遭遇極大的困難。
他只是沒有考慮到瑟琳的情形。為何先知的能力兩邊都能使用?他與瑟琳在辦公室的接觸反應又該如何解釋?
瑟琳顯然與克雷爾有相同的疑問,「可我在圖書館……」
「你是先知。先知總是特別的。」
說完這句話後,霍華德沒有再解釋,只是略顯倦意地向後靠。克雷爾知道他無法告訴他們更多了,因為他所知有限。
「亞當斯先生,回到最根本的問題,為什麼會有紅術師?」克雷爾轉過彎,駛進州際公路。若非正式的社交場合,他向來喜歡直來直往。
「因為他們是紅所按立的。」霍華德道:「索羅門會過去崇拜的先知正是紅。」
*
前往赫曼.澤貝爾家的路上,瑟琳詢問了各種關於紅與夢行者的問題,不幸的是霍華德了解並不多,甚至對「夢行者」的說法感到陌生。
「她的名字是阿嘉莎,親近她的人都稱呼她為紅,也就是你們熟知的那位。」霍華德解釋。
紅是能透過夢境穿越的先知。這則消息的震撼程度遠遠超越克雷爾與瑟琳的相遇。他本以為自己很難再如此驚訝,不料一山更比一山高。
所有事似乎都有了合理的原因,卻同時帶來更多謎題。
如果紅具備與他們一樣的能力,為什麼要建立索羅門會?她的目的是什麼?若天堂石真能令紅術師不老不死,如今她又為何長眠於地底?
克雷爾開始回顧以往讀過的典籍,發現他對先知的理解少得可憐。自從安帛思在紅的帶領下度過黑暗紀元後,書上記載的全是對她的溢美之詞。人們或許會抨擊默慈教會,卻幾乎不曾對這位偉大的先知有所不滿。
她身上隱藏的秘密……
克雷爾察覺這比他的博士班研究題目還要棘手,而他暫時不想思考。
開車吧。
歷經五小時的車程,他們終於抵達奧圖麥,一座位於郊區的小鎮。
搖下車窗,克雷爾瞧見褪色的歡迎看板下掛著一張橫幅:萬聖節扮裝活動,每年十月的第二周!
充斥在街道上的觀光客凸顯出這場活動有多成功,克雷爾完全找不到停車位,只能在附近繞圈徘徊。
「好吧。」瑟琳在後座低聲道:「至少霍華德下車時不會那麼突兀。」
克雷爾討厭擁擠的地方,因為人群總會打亂事先安排好的計畫,例如花更多時間排隊,或尋找車位。他深深吸了口氣,克制著別露出不耐煩的模樣。他不希望被瑟琳看見「不教授」的表現,雖然她只是一名學生。
這個嘛,也許現在不只是學生了。
等他終於停進某個得來不易的車位,時間已經超過中午。他們三人都飢腸轆轆,但最重要的是盡快找到赫曼.澤貝爾。
霍華德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記錄著赫曼的地址。
「老橡樹街十八號……」
四處都是五彩繽紛的小攤位,當地店家也在門口掛上彩帶、蜘蛛或骷髏等綴飾,藉此吸引人潮。
打扮特異的人們從他們身旁經過,霍華德變得一點也不引人注目,反倒是克雷爾及瑟琳格格不入。
由於手機早在逃往霍華德的農舍途中就扔了──為避免被索羅門會追蹤──他們被迫以問路的方式尋找赫曼家。
霍華德是三人之中打扮最應景的,不過從他緊緊揪住頭套、不發一語的樣子看來,他仍然十分畏懼與人接觸。
「老橡樹街?向前走過兩個街區就到了。」一名好心的女士道。
他們跟隨指示來到一幢老舊的公寓前,推開門,踩著搖搖欲墜的樓梯走上三樓。
作為一名前情報人員的家,克雷爾必須承認它看起來不太安全,好像踹一腳就會破個大洞。為了防止腦中的設想成真,他謹慎地伸出手,準備敲門。
門在他碰到的瞬間忽然打開,一個男人站在他面前。
「別敲門。隔壁的威爾森女士對噪音很敏感,我可不想看她跑到我家門口撒尿。我懷疑她有老人痴呆,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赫曼聳肩,「進來吧,我等你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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