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Suddenly - 幸福

小男孩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目光空洞。床邊的男人雙手交握，低著頭，像是在懇求著什麼。

「媽媽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生病了而已，原諒媽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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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我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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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要是有人來問話，你可以不要說出實情嗎？」

小男孩閉上眼，無聲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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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晨光透過窗簾間隙灑進病房，少年從夢中醒來。剛睜開眼，他的呼吸微微一頓——為什麼優優會縮在自己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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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弱的鼻息，伴隨著他的心跳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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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一極力保持不動，將眼珠子轉了一圈，確認隔壁的沙發和病床都沒有人在。他猶豫片刻，悄悄地伸手攬住夏曦優的腰。

三秒後，少年的心臟已加速到極限，再也承受不住，他不由得掙脫那小小的溫暖，匆匆逃下床。

走廊上，他一手按著自己胸口，一手扶著欄杆快步前行，想要平復急促的心跳。

不知道走了多遠，直到一扇門突然打開，他才驟然停下。

王正一透過半開的門，瞧見裡頭幾張病床上躺著小孩子們。每張床邊，都守著一位成年男子。有的人下巴冒出鬍渣；有的人掛著深沉的眼圈，他們滿臉的憂慮和倦意，顯然是照顧了孩子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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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站在門外，望著那些父親們，久久無法移動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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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你了。」清亮的聲音響起，一雙冰涼的手輕輕握住他，「你在看什麼？」

熟悉的氣息讓他稍稍安心。

「沒什麼⋯⋯」王正一輕輕吸了吸鼻子。

「回去吧，醫生快要來巡房了。」「嗯。」

兩人默默地回到屬於他們的病房，陽光照亮了整個空間，空調的溫度似乎不再那麼冰冷了。

夏曦優走向收納櫃，笑著取下一顆水晶球。「給你看看我的收藏。」

他輕輕搖晃球體，沉澱在底部的紅、藍、黃、綠色亮片，開始旋轉飛舞，亮片透過陽光折射出光點。彷彿有無數微小星辰，在夏曦優的掌心之間，匯聚成一個夢幻的宇宙。

「漂不漂亮？」夏曦優將水晶球遞給王正一，眼裡閃爍著期待。「裡面是羅馬假期的許願池哦！」

王正一接過水晶球，但他視線始終停留在夏曦優身上，有種情感滿溢胸口，他很清楚那是什麼。

「很漂亮。」王正一用穩重的聲音說道。那份情感，比手中這顆閃耀無數星光的水晶球，還要更加燦爛。「對不起⋯⋯」

「什麼？」夏曦優疑問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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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我一個人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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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夏曦優歪著頭想了一會。

「那分我一點？」

「咦？」王正一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要怎麼分？」

夏曦優突然湊過來，輕快地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

「嘿嘿，這樣不就分給我了嗎？」

少年的心跳再次失控，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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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一在病房裡踱步，每一腳都像踩在棉花上，失去了真實感。夏曦優安靜地坐在床邊，目光跟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彷彿在欣賞一場有趣的小戲劇，時不時輕笑出聲。

「對、對了，叔、叔叔呢？」王正一漲紅著臉，想轉移夏曦優的注意力。

「跟媽媽去約會了。」

「⋯⋯約會？」

「對啊，我還有拜託媽媽晚點回來⋯⋯」

話還沒說完，病房外傳來一陣動靜。接著一群醫療人員推著各種儀器陸續進入，穿著白袍的醫生，也緊隨其後走了進來。

房間內開始忙碌起來，王正一依照著他們的指示，進行抽血、量脈搏等各項檢測。螢幕跳動著數據，護理師快速地在筆記型電腦上紀錄。

醫生問診結束後，王正一跟隨護理師離開病房，前往無法移動設備的X光室和其他檢查室。

每項檢查的要求各異，有的需要他原地踏步；有的需要他屏住呼吸，保持姿勢不動。機器的低頻嗡鳴不斷充斥耳際，讓他感覺越來越疲憊。

經過了一整個上午的折騰，肚子餓的發慌、力氣就快要耗盡。

當他終於結束所有檢查，回到病房推開門的瞬間，夏曦優立即撲了過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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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回來。」夏曦優微笑著。「吃飯了嗎？我煮了些白粥。」

疲憊的心霎時間被滿滿的溫暖取代，幸福不再只是一個名詞，它真真實實存在於他身邊。

「謝謝。」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揚。

夏曦優沒有放開他，閃著發亮的眼睛，側過臉貼近王正一耳邊，發出輕輕的嚶嚶聲。

「怎、怎麼了？」

「分。」夏曦優吐出簡短一字，語氣裡帶著些許撒嬌。

王正一很快明白意思，淡紅悄悄爬上耳朵，但這次他沒有逃跑，而是溫柔地在夏曦優臉頰印下輕輕一吻。

少年的淚水在此刻不受控制湧出眼眶，啪嗒啪嗒往下掉。

「怎麼？」夏曦優戲謔地說：「親我很委屈嗎？」

「不是⋯⋯」王正一用手背抹去眼淚。「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幸福⋯⋯」

「大傻瓜。」夏曦優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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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乾眼淚後，兩人一起坐在桌邊。桌上擺了幾道簡單的清淡菜餚。有白粥、蒸蛋、菠菜、去皮雞腿、魚湯、蓮霧。

王正一對著眼前熱氣騰騰，撒著蔥花、米香四溢的白粥問：「這些⋯⋯不是你煮的吧？」

「嘿嘿果然被發現了，我就想說幾句經典台詞嘛。」

王正一有點走神，眼神飄忽著問：「孩子是不是都很像爸媽？」

「當然啦，像我們家個個都是自然捲。」夏曦優一邊幫他盛粥，一邊接著說：「醫生說你這段時間要吃清淡一點，等你好了，我再煮大辣特辣給你吃。」

「為、為什麼？」王正一有些疑惑：「那不是你之前故意捉弄我，才讓我吃那麼辣的嗎？」

「咦？我一直以為你喜歡吃辣，之前去你家也看到好多辣醬。」

「我、我不喜歡⋯⋯」王正一垂下眼簾，小聲地說：「那些都是爸爸愛吃，媽媽幫她準備的。」

夏曦優聽了，頓時有點失望：「嗚⋯⋯這樣呀，有點打擊耶。」

「我、我⋯⋯」

王正一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好在夏曦優很快就振作起來，展露笑顏。

「那你喜歡草莓牛奶嗎？」

「喜、喜歡。」王正一點了點頭。

「那好，我把全世界的草莓牛奶都送你。要是你哪天喝膩了，記得跟我說。」

王正一忍不住笑了出來，溫暖的笑意蔓延在臉上。夏曦優也跟著他一起笑了：「以後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要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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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在兩人的輕鬆交談中，不知不覺的結束了。王正一整理好桌子，準備午休時，床邊突然一沉。

「呃，你、你⋯⋯你在做什麼？」

「我怕冷。」夏曦優爬上了他的病床，一臉理所當然，毫不在意地掀開棉被，像是邀請般，拍了拍床鋪。

「不、不可以吧？」王正一僵在床邊，轉過頭，眼神不敢落向夏曦優。「會、會被罵的⋯⋯」

「不行嗎？」夏曦優雙手捧起他的臉，直視他的眼睛。「都那麼多次了，你還不習慣啊？」

少年無法逃避那雙含水的圓眼。他覺得自己的臉頰，燙得宛如剛才那碗白粥。

「可、可以⋯⋯」聲音顫抖得不像話。

夏曦優臉上掛著猶如敲出全壘打的笑容，拉著他一起鑽進被窩。

「等、等等。」王正一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猛地坐起來。他拿來一雙襪子，笨拙又緩慢地替夏曦優穿上。

「睡、睡、睡吧⋯⋯」少年終於鼓起勇氣伸出手，僵硬地搭在對方的後腰，卻仍然不敢多看一眼，趕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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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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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國中二年級，男性。

「三小？」

橘色大信封從手中滑落，他嘴巴微張，驚呆地瞪著床上的兩人。

王正一仰躺入睡，夏曦優側躺依偎著他。兩人頭靠著頭，姿勢親密。由於他們身形瘦小，即使睡在同一張病床上，空間還是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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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不是床夠不夠大，而是——為什麼要睡同一張床，蓋同一條棉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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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深吸一口氣，用手捏住眉心自言自語：「我才十四歲，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快步走近床邊，一把掀開被子，大喊：「喂，夏曦優！」

不過先醒來的人是王正一。他眨了眨眼，帶著睡意問：「怎麼了？」他打算坐起身，卻發現自己被緊緊抱著。

這時，夏曦優也被動靜吵醒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迷糊地抬起頭。「哦謝承哦⋯⋯」然後毫無興趣地縮進暖和的被窩裡，繼續睡覺。

謝承無奈地嘆了口氣，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說：「正一，男生要懂得好好保護自己，知道嗎？」

王正一坐起來，臉色紅潤。「我、我們⋯⋯你誤會了⋯⋯因為我怕冷，所以才請夏同學跟我一起睡覺。」

「呃，那麼蝦的理由，你還是跟我說你們兩個在交往算了。」

謝承沒再追問，他撿起地上的橘色大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對折的A4大小卡片。

「喏，大家寫給你的。」

王正一略微愣神接過卡片。他低頭細看，上頭有同學們的簽名，和一句句如「早日康復」的祝福語。沒想到，平時交集不多的同學們，如此關心他。

少年有些意外，有些⋯⋯溫暖。「謝謝⋯⋯」他輕輕說道。

「好啦，我來主要的目的，是要跟你講⋯⋯」謝承神色一正，語氣變得嚴肅。「如果夏日說要帶你去冒險，別去，千萬別去。」

「冒險？」

「對！」

謝承的目光逐漸失焦，彷彿走進時光隧道裡。

「你會在地下室撿到毒品，然後被警察找上門問話。你會大半夜跑去海邊吹冷風⋯⋯」

謝承說話越來越大聲，也越來越激動，他悲憤地摸著自己胸口。

「然後得肺炎再住院一個月。你會碰到詭異的事情，像是高燒不退，現代醫學都沒辦法解釋。總之，不管他給你多少錢，都不能跟著他去什麼狗屁冒險！」

王正一聽得入神，眼裡閃爍著幾分憧憬。「這些⋯⋯這些是你們之前一起遇到的事情嗎？真羨慕你⋯⋯」

「蛤？你腦袋撞到哪裡？」謝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報告還沒出來，但我想應該沒有。」王正一老實回答。

「算了，用說的也沒用。」謝承從口袋拿出電擊棒。「這個你拿著，好好保護自己。」

「這東西⋯⋯太危險了吧？」

「沒比睡在你身邊的人危險好嘛！」

「優優柔弱又單純。」少年脫口而出。

謝承手中的東西再次滑落，他默默地倒退了三步。「祝你早日康橋。」說這句話時，他已經推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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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一聲，房門關上，不見人影。

「咚」一聲，病房又來了新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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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導在病房裡掃視了一下，似乎未注意到，鼓起的被子裡藏著另外一個人。

她親切地說：「有打電話通知你爸爸，可是他似乎在美國走不開⋯⋯你有需要什麼日用品嗎？」

「謝謝老師，夏同學已經幫我準備了不少東西。」王正一坐在病床上，禮貌地回答。

「出院之後可能需要補考跟補習，進度不會落後太多⋯⋯」老師簡短地提到學業安排，隨後又關切了幾句，確認王正一是否能一個人應對住院生活。

老師的前腳剛離開病房沒多久，又來了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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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學姊捧著一束鮮花，微笑走進病房，身旁依舊跟著那位熟悉的男同學。

「你前天彈的超棒，果然還是很厲害。」學姊滿臉欣賞，言語中透著真誠的讚嘆。「真的很久沒聽你彈了，但一聽到，就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謝謝。」王正一低聲應答，伸手接過花束。

學姐輕鬆地聊了些校內的趣事，「聽說是因為松鼠咬斷電線⋯⋯」，直到身邊的男同學提醒她時間，讓她想起接下來還有行程。「啊，我們等等要去看電影，先告辭啦。」她才揮揮手，和男同學一起離開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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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終於安靜下來，王正一低頭看著手中的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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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身邊多了這麽多關心他的人？他曾經站在聚光燈下，無數次接過這樣的花束。但過去，他彈琴是為了滿足媽媽的期望、為了比過別人。現在，他想為自己彈，也想為自己在乎的人而彈。

少年陷入思緒，毫無察覺身邊的棉被已悄然掀開，冰涼的手掌覆蓋上他的，兩人的十指默默地緊扣在一起，牢牢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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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跟我一起去冒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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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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