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Suddenly - 負責

夏曦優轉開生理食鹽水，王正一往他桌上放漫畫，「還你。」

「哈喜歡嗎？喜歡可以留著啊，這本大家都看過了。」

王正一沒有回話，準備離開教室。

「等下啦，還沒消毒。」夏曦優把他按到椅子坐下，將食鹽水倒往膝蓋的傷口上。

「呃——」眼淚在王正一的眼眶中打轉，夏曦優接著把沾了優碘的棉棒，輕輕的一點一點的塗抹傷口，專注的神情，就跟剛剛找四葉草一樣。

日頭斜照，教室映成橘黃，黑板前的微塵，泛著金黃光暈靜靜飄揚著。平常總是吵鬧的教室，此刻只有彼此，還有彼此長長的影子。

夏曦優起身，看到桌上的漫畫忽然間想到，現在好像漫畫裡面的場景。他瞟了椅子上的人一眼，捉弄的念頭浮上心頭，王正一被他拽起來丟坐在桌上。

「我教你。」他眉揚眼彎，大開領口傾身往前，胸前兩點若隱若現。王正一臉頰緋紅，彎曲手臂伸掌推拒，口吃說：「走、走、走走走開⋯」面對夏曦優的欺近，上半身不停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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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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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重心不穩跌下了桌，他爬起來生氣地瞪著跪在地板大笑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曦優邊笑邊捶地。

王正一背起書包，本來勉強還能走的腳，現在一施力就痛，他單腳跳啊跳啊跳出教室。來到樓梯，扶著把手小心一階一階走著，才走了一樓層就滿頭大汗，經過下午的爭鬥體力早耗盡了，一個手滑眼看就要跌下，閉上眼睛卻沒有迎來撞擊。

「好險。」

腰被攬住，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瞬間安心下來。

「我好累。」這次他不再推拒攙扶。

「那我講笑話給你聽？」

「不要跟我說話。」

夏曦優以氣音詢問：「那這樣可以嗎？」

王正一累得連瞪他都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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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坐上了公車，一小時後抵達了王正一家。

「你家是大樓唉，好棒喔，我都還沒住過，很想試試看，這樣就能每天搭電梯了。」

電子鎖門前的王正一沒有回話。

「你不進去嗎？」夏曦優按了門鈴沒人回應，他直接拉過王正一的手指感應，對於同學時不時處於斷線狀態，他已經習慣了。

門開了，屋內沒有任何燈光一片漆黑，他把人推了進去，然後關上門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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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曦優走出大樓，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秋天的日夜溫差大，一陣冷風吹來，沒有穿外套的他打了兩次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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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在昏睡中，作了一場夢。

那是個除了黑白就沒有其他色彩的地方，看著像公主的人捧著鮮花要遞給他。

接過花後，漂亮公主的臉色變得猙獰可怕，手中鮮花變成帶刺的藤蔓圍繞爬上。

他痛得向旁邊的公主侍衛求救，而侍衛迴避了正在哭著的他，逃走了。

天亮了，少年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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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咚－叮咚－叮咚咚。

電子鎖門打開。

「夏⋯⋯日？你怎麼會在這裡？」王正一看起來驚恐不安。

「一起上學啊。」

「呃⋯⋯等我一下，我刷牙。」

門又被關上了。

夏曦優等了又等，等數完地板有幾塊磁磚，王正一還是沒出來。

走廊盡頭的電梯走出一位穿襯衫的中年男子，頭髮凌亂眼掛黑圈，他打著哈欠扯鬆頸口領帶。

此時門開了，王正一梳洗好換上制服了，卻畏畏縮縮的說：「我不去學校了，找不到眼鏡⋯⋯」他看到從後走來的人，低頭閉上嘴巴。

「啊⋯⋯正一你現在要出門上課了嗎？這位是你的同學嗎？剛好，爸爸開車載你們去吧。」男子說完又回頭往電梯方向走去。

王正一走出家門，差點平地摔，幸好夏曦優扶住他。

「你的腳沒去看醫生嗎？」經過兩天，腳踝瘀青腫得跟拳頭一樣大，顏色也轉為嚇人的深紫色。

身旁的人沉默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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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從電梯、停車場到學校的十分鐘內都沒交談，只有夏曦優說的兩句話「叔叔好。」、「謝謝叔叔。」

他下車後呆愣，學校到是到了，不過是附近的「中正國民小學」。

「為什麼來這裡啊？」

「可能忘記我讀國中了。」

夏曦優看向還穿著他外套的人說，「記性差跟黑眼圈是遺傳啊？」

「什麼？」

「你穿的是我的外套啊，忘記了嗎？」他挑眉歪頭說。

王正一抿嘴，用著快哭的腔調回覆「對不起，我現在就脫下來。」最後眼淚還是沒忍住地跟拉鍊一起往下。

「欸？」怎有種不良仔逼搶乖乖牌的感覺，他只是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啊。

「還你。」王正一發抖遞過外套，一手拼命拭淚，模樣好不可憐。

「沒⋯」夏曦優眼珠左右漂移，腦袋混亂「你穿著吧⋯要是像我涼到生病躺兩天就不好了。」

這不像平常擺著一張冷臉的人，除了琴房那次外，王正一都會拼命咬牙忍著眼淚，而且從一早看到他的態度就怪怪的。

是不是他把人打傻了？怎麼會呢⋯明明他已經很小心了，是肘擊打到頭打傻的嗎？還是滾動時⋯算了不想了。

「反正我會負責的。」

夏曦優拿過外套，再一次替王正一穿上，「先去看醫生吧，剛有看到一家中醫診所。」

他一手攙扶著王正一胳膊，另一手講著電話。

「喂⋯我要一副平光黑框眼鏡、一雙拖鞋，好了後來中正國小附近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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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學校嗎？」

兩人坐在診所隔壁的美X美早餐店裡，王正一腳踝已塗上藥膏，套上白色紗布與繃帶。

「我餓了，反正司機還沒那麽快來，先吃完早餐再去。」夏曦優翻著店內的漫畫回。

鍋鏟敲打鐵板的聲音「喀喀」大響，老闆與老闆娘在吵架。

「吼，歐巴桑啊！客人是要鮪魚蛋餅不是鮪魚吐司。」

「要蛋餅那你剛還拿吐司給我幹嘛？」

「吐司是另一個先生要做火腿的，你快點好不好？」

「自己不講清楚還催我，催催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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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曦優翻頁的手停下來，桌面在晃動，他抬頭就看到王正一雙手摀住耳朵，頭饋在桌面上發抖。

「再等一下下蛋餅就好了。」

他反手把漫畫放著，另一隻手輕拍王正一的頭，人是多餓啊都餓到發抖了，啊頭髮好軟、好好摸。

輕拍的手改成左右撫摸，沒多久人就不抖了。

餐點送上，夏曦優去別桌拿甜辣醬，趴著的人這才直起身，露出剛一直被遮住的耳朵，泛著淡紅。

加了甜辣醬的鮪魚蛋餅，王正一吃兩口就放著不吃了。

「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欸。」

「我沒事。」王正一抱著肚子虛弱回答。

「哦，沒事就好。你知道為什麼哈利波特不吃冰嗎？」夏曦優看著飲料杯封膜，「因為魔法少年賈修，哈哈哈。」

另一個人臉色蒼白滿頭大汗，沒有回應他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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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到學校時，被校門口的教官攔下來。

「第一節都快下課了，為什麼現在才來？」

「報告教官，因為他的腳受傷了，我扶著他慢慢走才遲到的。」夏曦優說的理直氣壯，明明是為了等他看完漫畫，才拖延到時間。

教官打量兩人，說：「你等下去保健室幫他借柺杖。」

「還有這位同學，你的瀏海該修剪了，都蓋到眼睛，是不用看路了嗎？」

兩人被小唸了一下，才被放行。「好了，快進去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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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一拄著柺杖出保健室，總算是能自己獨立行走了。

「謝⋯⋯」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

一打鐘，眾多學生們從四面八方湧出，走廊吵吵鬧鬧。他向夏曦優道謝的細微聲音，剛好被鐘聲人聲蓋過。

而夏曦優忽然好像被前方什麼吸引住，略過想開口的他，開心拔腿往前跑。

「學姊——」

望著前方人群中有說有笑的兩人，王正一的胸口附近緊緊縮起，瞬間有種絞痛的感覺。手腕、腳踝、肚子，現在是心痛，他果然是壞掉的，王正一拄著拐杖轉身離開，身影搖搖晃晃。

快上課時，夏曦優才回到教室，他拿著一袋蘋果麵包。

「這個給你，你剛不是沒吃多少嗎？」

「你給我我就要拿嗎？我又不是乞丐。」

對於他的惡言，夏曦優也不在意「那先借放你抽屜，你要是餓了可以直接吃。」說完把麵包塞到他的抽屜裡。

旁邊座位的謝承，默默的盯著王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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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板塊擠壓影響⋯⋯」

上課已經三分鐘了，王正一翻遍了抽屜跟書包還是找不到地理課本。

他試著回想昨晚有沒有整理書包，記憶卻模模糊糊的。

一旁的夏曦優把地理課本放到他桌上，封面角落貼著謝承的姓名貼。他翻開一看，上面每隔幾頁就是塗鴉，畫的奇形怪狀歪七扭八，除了有大耳朵的明顯特徵外，看不出是什麼動物。

是狗？是貓？老鼠？無法理解，跟隔壁的那人一樣。

老師的聲音越來越遠，目光漸漸無法專注在拿粉筆的手。王正一盯著一個個塗鴉，看越多腦袋的結打的越緊，眼皮緩緩下沉，呼吸變得細而綿長。

王正一驚醒來，還在上課中，怎麼可以打嗑睡。他感覺到頭上與雙肩有東西掉落下來，定眼一看，是三朵中紅外綠的折紙花。

「終於起來了，你睡了好幾節課，現在都下午了。」謝承坐來夏曦優的位置上。

他環顧四周，教室只有幾個同學，沒有最吵的那個。

「⋯大家呢？」

「去上社團課了。」

成績較好的同學可以不用參加，留在教室自習，這是老師與學生們心照不宣的默契。

「謝謝你的課本。」王正一把地理課本還給謝承。

「什麼？」他一頭霧水接過，翻了幾頁，拿起課本攤開，指著塗鴉跟王正一說：「你看這隻醜兔子，還有這隻憨狗。」謝承彷彿從鼻孔噴氣，不屑說：「我才不會畫這些勒，幼稚。」

說完他放下課本，以很快的速度換了一張和藹可親的臉，問道：「我是乞丐，你身上的眼鏡跟拖鞋可以給我嗎？」

見人不回話，他釋出微笑以表善意，眼睛瞇成一條線，以撒嬌的語氣說：「拜託～」

王正一汗毛豎起，起了雞皮疙瘩。原來不是所有的笑，都能感受到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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