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Suddenly - 理解

痛苦彷彿是一條無盡的圓環路，繞過了一圈還有下一圈。以為的結束卻不是終點，腳下的道路不斷往前延伸，轉啊轉——眼皮一合，轉出了一個便當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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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眼皮一開，微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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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保健室內，飄散著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躺在診療床上的王正一動了動鼻翼，剛清醒就隨即乾嘔起來。

校護聽見動靜，趕緊放下手中的筷子，大步走向他：「這裡有嘔吐袋。」

王正一接過袋子，俯身又是陣陣乾嘔。胃裡像有烈火在煮開水一樣，灼熱的疼痛讓他直冒冷汗。

「你還好嗎？肚子會不會痛？」校護柔聲問。

「我⋯⋯」酸氣從口腔溜出，他遮嘴吞咽了一下，勉強擠出幾個字：「我沒事。」

診療床周圍沒有布簾遮擋，他能清楚地看見遠處牆上的視力檢查表、指向十二點五分的時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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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優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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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喝點水？」

校護充滿擔憂的詢問，讓王正一拉回視線，他虛弱地點點頭。

「以後儘量別熬夜，你們還在發育⋯⋯」校護從飲水機裝來一杯水遞給他。「你太瘦了，平常食慾好嗎？」

「還可以，謝謝老師。」

校護不放心地追問了幾個問題，但王正一堅稱身體狀況良好。校護只好叮囑一兩句，「多多休息」、「不要太勉強自己」的話後，回到前方座位上繼續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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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謝承推開保健室的門，神色輕鬆地來到床邊問道：「醒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你——」王正一眉宇間隱含怒意，「你怎麼可以拿電擊棒電我？你沒有想過我會有多痛嗎？」雖然他憤怒地質問，語氣卻是軟綿無力。

謝承的表情變得正經起來。「那你有想過這可能是夏日的最後一個比賽嗎？」

這句話如一記重拳，猛擊在王正一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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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否因為太貼近悲傷，而忽視了其他某些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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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沉默幾秒，啞聲問道：「夏同學呢？」

「他要下午比賽才能來。」

室內無人言語，秒針滴答滴答回響，長針緩慢地走了三格後，一個很輕、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說：「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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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健室外飄灑著雨點，他們安安靜靜地共撐一把傘步向餐廳。

傘下空間狹窄，可兩人之間硬是拉開了距離，傘面上的水珠，一滴兩滴地從邊緣滑落，濡濕了各自的肩膀。

經過籃球場時，謝承打破沉默：「你有看⋯⋯」像是想到什麼，他停頓了一下，改口說：「你不好奇你怎麼來學校的嗎？」

「大概是夏同學跟保全說好了，讓司機能直接開車到地下停車場。你們把我帶來學校後，再跟校護說我是熬夜睡眠不足，需要補眠。」

「靠！」

謝承驚訝地停下腳步，但身邊的人持續往前，他趕快撐著傘三步併兩步追上。

「你會通靈哦？」謝承說。

「推測的。」王正一淡淡地回。

「好扯，你柯南哦？」

「科男是什麼？」

「名偵探柯南啊。」

「是個很有名的人嗎？」

「咦？」謝承不解地轉頭，察覺同學是認真的，於是補充道：「是個漫畫角色。」

「嗯。」

兩人又默默走了一段路，謝承再問：「你書包旁邊不是有放一把傘嗎？」

「嗯。」

「為什麼不用啊？」

「雨水⋯⋯很髒⋯⋯」

「蛤？什麼意思？」

兩人一路無聲地走到餐廳門口，王正一才開口說：「雨水會弄髒我的傘。」

「蛤？」謝承愣了一下，收起雨傘，隨手放入門口的傘桶。「嗯⋯⋯如果我有一把名牌傘，八成也捨不得用吧。」

「⋯⋯才不是⋯⋯」王正一對著走進餐廳的背影喃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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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兩人來的比較晚，餐廳的每張桌子都被佔滿了，喧鬧的談話聲在耳邊此起彼伏。

就在他們四處張望尋找座位時，一聲充滿活力的呼喊穿過人群，吸引了謝承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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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弟——這裡——我們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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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循聲望去，看見學姊面帶笑容向兩人揮手示意。在她身邊收拾餐盤的男同學，正是上次在走廊遇到的同個人。

「謝謝學姊。」

謝承立刻走上前去，兩人簡單寒暄幾句後，學姊便和男同學有說有笑地並肩離開。而王正一從頭到尾閉口不言，神情看上去格外憔悴。

「宇宙很大，女生很多。」謝承同情地拍拍王正一的肩膀，試圖安慰他：「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樣多。」

不意外地，謝承的慰藉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兩人隨後輪流去取餐，再回到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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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就吃這？馬鈴薯沙拉？」

「嗯。」王正一低聲應道。

謝承喝了一口鍋燒意麵的熱湯，擔心地問：「你這樣下午有體力比賽嗎？」

「我⋯⋯」王正一放下叉子，凝視著餐盤說道：「我沒有胃口⋯⋯我害怕⋯⋯又會傷害到⋯⋯夏同學⋯⋯」

「蛤？沒那麼嚴重吧？最後學姊也沒有選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啊。」

「⋯⋯」

餐廳的喧囂聲依舊，王正一重新拿起叉子，漫不經心地戳著盤中的食物。兩人在吵雜的交談聲中，默默地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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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考一定會出這題⋯⋯」「偶像劇都⋯⋯」「又有寒流嗎？」「在101⋯⋯」「真的假的——」「⋯⋯超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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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orrow is the another day .」

謝承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句英文。「嗯咳咳咳——這是夏日對我說過的話。」

原本在發呆的同學，立刻將目光投射過來。謝承接連說下去：「之前畫畫比賽我得第二名，那傢伙就賊笑賊笑地跑過來跟我說這句話。當時以為他在挖苦我，我氣到撲上去想把他揍扁⋯⋯」

說著說著，謝承自己笑了出來。

「然後呢？」王正一有點急促地問。

「然後我被一拳KO躺進醫院啊，又委屈又難過的，那時候我認真覺得世界末日就此來臨。結果隔天太陽照常升起，一天還是接著一天⋯⋯你還要吃嗎？」

王正一搖搖頭，端起只少了一半的馬鈴薯沙拉。兩人倒完廚餘、回收好餐盤，推開餐廳的門。

「現在回想起來，只有好氣又好笑而已。」謝承邊抽出雨傘邊說：「所有的痛苦都會過去的。」

王正一點頭，「對——痛苦像太陽一樣每天升起，生活就是個迴圈，卡在裡面動彈不得。」

「蛤？」這結論哪裡來的？

謝承錯愕地轉過頭，發現同學滿臉嚴肅，不像在開玩笑。

「呃，我剛剛是講法文還是日文嗎？」

「你講的是中文。」王正一認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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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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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下課鐘一打，王正一抱著大紙袋，和謝承一同朝體育館移動。外面的雨剛停，但天色依然陰沉，氣溫濕冷。

「後台的男化妝室可以換衣服，不過那個特權仔⋯⋯」

謝承話說到一半，王正一突然把紙袋遞給他，然後拔腿狂奔。他以為王正一臨陣脫逃，當即追了上去。追到男廁門口時，聽見裡面的嘔吐聲，才明白自己誤會了。

「你還好嗎？」謝承對著走出來的人問。

「沒事。」

「真的嗎？」

「真的。」王正一拍了拍微濕的雙頰說。

簡單整理後，謝承把紙袋還給帶王正一，領著他從側門進入體育館，直接上樓，來到二樓的舞蹈教室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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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權仔的個人休息室就在這裡。」

謝承敲門，身後的王正一則完全不敢抬起頭來，他的手心在稍稍地冒汗。

門開了，王正一把身子壓得更低，牢牢盯著地板。

「咦？」

謝承發出疑惑的聲音。王正一被拉了一把，不知道跟誰擦身而過。

門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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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承好久不見，嗯——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對啊，叔叔。」

「聽優優說你上次段考第一名，真的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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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聲音漸漸遠去，舞蹈教室內的王正一仍然垂著頭，視線沒有離開腳下的木質地板過。他的雙手被牢牢握住，紙袋落在對方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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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有、有手汗⋯⋯」王正一語調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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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雙手並未放開他，一顆腦袋瓜側耳緊緊貼上他的胸膛。這個姿勢保持了很久，直到他的呼吸變得規律，栗棕色的微捲髮開始在他胸口輕輕蹭動，就像在撒嬌般。

「會痛嗎？」對方把頭埋在他胸口，悶悶地說：「是我跟謝承說，就算打暈也要把你帶來。」

「一、一點都不痛！真的真的一點都不痛！完全不會痛！」王正一不自覺得激動，向前踏出一步。

「知道了。」發澀的嗓音響起，對方的頭更深地埋進他心窩，王正一順著對方的力量往後挪了兩步。「你為什麼不願意接我電話？是因為我快要死掉了嗎？」

「我⋯⋯」眼淚掛在王正一的長長的睫毛上，欲墜未墜。「你不要亂說話，你會活到一百歲，一直到頭髮都變白了。」

懷裡的人微微抬起頭，眼睛泛著濕潤的光澤。「不是掉光光嗎？像數學老師那樣，還沒變白就先掉光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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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才不會⋯⋯那樣、那樣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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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曦優輕輕地笑了，伸手抹去王正一眼角的淚水，可是淚水卻越抹越多。

「對、對不起⋯⋯」眼淚一顆顆滾過王正一的臉頰。「我不知道你、你的⋯⋯狀況開學那天⋯⋯嗚還有⋯⋯騎、騎⋯⋯海邊⋯⋯ㄉ不⋯⋯起⋯⋯」

話語斷斷續續，他泣不成聲，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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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和你有什麼關係啊？是我選擇那天翹掉典禮，不去保健室而去秘密基地。」夏曦優溫柔地將手掌貼上王正一雙頰，捧著他的臉說：「也是我選擇把保鑣支開，好讓我可以飆車。」

夏曦優看著他，笑意帶著一絲調皮：「偷偷跟你說，我老早就想飆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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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一的眼睛跟壞掉的水龍頭沒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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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曦優抱著他問：「你也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啊。要不你看，我長得帥又有錢，還很會講笑話哦⋯⋯你要不要選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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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教室內，兩面垂直相接的牆上都是鏡子，映照出每個角落。鏡子裡的兩個少年，一個笑得燦爛，一個哭得淒慘。

少年看著少年，幾乎是同時間，兩個人的頭一起往前，然後一起閉上眼。

一個吻，彷彿是星火閃現的瞬間，又彷彿穿越千年的永恆。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TS1BksNL

暖意從胸口深處汨汨湧出，小小的，蘋果般的酸甜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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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曦優的下巴靠在王正一的肩膀上，鏡子中的身影互相依偎。

「再偷偷告訴你，那個高度死不了人的，除非⋯⋯」

少年連忙打斷他：「我、我不會再、再那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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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你知道嗎？」

少年看著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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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裡求生的人很多，但渴望結束的人也不少。你想要，就去做，只是⋯⋯」夏曦優的手臂更加緊密地環繞住他。「你先告訴我，我會再拉住你⋯⋯一直到我滿頭白髮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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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裡，同時有微笑和淚光，少年伸出手，輕輕貼在胸口。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Hnv9rvZ5

「會痛嗎？」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Q3uCu4bSH

「一點都不痛，真的真的一點都不痛，完全不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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