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Suddenly - 傻子

痛，好痛。這是什麼情況？

夏曦優依然睜大自己的圓眼，不過這次他不再目眩，而是感到背痛、鼻子痛、門牙痛，被按住的雙肩也痛。對方滾燙的淚珠沾濕了他臉龐，相貼的唇瓣還似乎能感受到一絲的鹹味。

「嚇——」

屏住鼻息的王正一，耗盡肺中的氧氣才移開身板，胸口一起一伏深喘著氣，癱坐在地板上，臉上淚水嘩嘩而下。不了解情況的人，可能還以為被強吻的是他。

椅子上的夏曦優同樣在努力平緩呼吸，他伸手進入王正一的髮絲裡，強迫他抬起頭。

憤怒的聲線從紅腫的唇邊噴湧而出，

「你！為什麼親我？」

「我我我我我⋯⋯對」

「啊啊你再說一句對不起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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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歡你

　　——我吃醋

　　——我忌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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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試看⋯⋯接、接吻⋯⋯」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伴隨炙熱的灼痛感襲上王正一的臉頰。

「我、你。」夏曦優眼中彷彿噴出火焰，他手指頭來回指著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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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八！段！這種事只能跟喜歡的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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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曦優將脖子上的圍巾取下，然後朝兩邊用力扯，可憐的圍巾無聲地撕裂成兩截，他氣得連門都沒關上就離開了琴房。

留在原地的王正一的眼神放空，意識飄出門外，他又吻了夏曦優而且還是強吻，怎麼辦？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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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學弟⋯⋯學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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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傳來微弱的女聲，將他的心緒拉回了琴房，夏曦優剛剛提到的人——楊若雅學姊，正滿臉擔憂地向他詢問：

「沒事吧？你怎自己一個人坐在地板發呆？夏日呢？」

「沒、沒事。」他拾起腳邊的半截圍巾，走到門口處，說：「琴房給你用。」

「等等你不用走，我沒申請琴房，只是過來拿忘記帶走的樂譜而已。」

學姊從窗簾後面拿出一疊A4紙，轉過身王正一還站在門口，直勾勾盯著她，那眼神似曾相似，不過她一時記不起在哪看過。

「怎麼了嗎？」

王正一猶豫一會才開口，說：「⋯⋯學姊知道⋯⋯切八段的意思嗎？」

「切八段？」學姊朝他嫣然一笑，「好久沒聽到這個詞了，小時候一吵架就嚷嚷要切八段。」

但燦燦笑容彷彿穿透不了王正一那張冰冷的臉。他並無想聊天或是接話的意圖，又問了一次。

「什麼意思？」

「絕交。」

學姊微笑說出答案，王正一本來就不太好看的臉色更沉了。

「這是夏日說的嗎？」

王正一眉毛輕蹙沒有回話，眼神還是直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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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想起來家裡的狗狗吃飯時，就是這模樣。警戒、不安、充滿佔有慾，那是「護食」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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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太緊張啦，兩個人真心誠意地好好溝通，都可以和好的。」見他不說話，學姊小聲試探地問：「我猜錯了嗎？」

兩人沉默相望幾秒，終究王正一垂下肩膀，喪氣地搖了搖頭。

學姊揉了揉眼睛，彷彿看到他頭上長出了三角的絨毛獸耳，半垂著貼在他的黑髮上。

哽咽的聲線響起，「那如果⋯⋯是我單方面⋯⋯做錯事⋯⋯而且是不能被原諒的錯事，他永遠都不想和好了呢？」

「嗯⋯⋯」學姊沉思了片刻，深深地吸了口氣，輕嘆說：

「我想還是要先誠懇的道歉吧，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不過原不原諒都是對方的選擇。若真的不行，只能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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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鐺鐺鐺，鐺鐺鐺鐺——午休結束的鐘聲響起，兩人一起走出琴房。

「雖然我不清楚你們發生什麼事，但我想夏日一定可以好好理解你的，他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學姊的語氣溫暖又堅定，她舉起手輕輕拍了拍王正一的頭頂，後者的身體反射性地後退一步。

「啊抱歉。」她收回了手，有點不知所措該往哪裡擺，「你樣子太像我家的布丁了⋯⋯」

「布丁？」

「我家的狗⋯⋯」學姊不好意思地遮住臉說。

「⋯⋯沒、沒關係⋯⋯我只是被嚇到而已，抱歉⋯⋯」

「啊啊不不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沒人家同意就觸碰根本是性騷擾嘛⋯⋯咦咦學弟你怎麼突然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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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一坐在客廳裡，手中攥著半條圍巾，眼神專注地凝視著。他不是個衝動冒險的人，可一碰到夏曦優都亂了。

夏曦優如同無法抗拒的地心引力，相處時間越長，他越是無法掌控自己。告訴自己要壓抑這份心情，沒想越壓抑反而越澎湃，越失去控制。

昨天下午想道歉，可夏曦優不給機會，一直避著他，放學了也立刻消失，明明平常都會跟著他回家寫功課。

該怎麼辦，誰能來教教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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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

門口傳來一些聲音，他把圍巾藏進沙發枕頭底下，但滿臉的雀躍期待心情卻沒藏住。

「哦⋯⋯你在家啊？」

王正一看見來者，內心沉下大半。王父走進客廳，即使是週日，他還是穿著領帶和襯衫，頭髮凌亂，面露疲勞。

「嗯。」

「放假沒去找朋友玩啊？」

「沒。」

「在寫功課嗎？」

「對。」

「學校怎麼樣？」

「還可以。」

父子間生硬對話一番後，王父進到房間，不久又拖著行李箱出來。他並沒有留意到客廳多出來的電視、播放器和遊樂器，只是拿出些許千元鈔，遞給王正一。

「爸爸去美國出差兩個禮拜，你一個人沒問題吧？」王父伸出手欲往王正一的頭上放，沒想到卻被攔截。

「我讀國中了。」

王父拖著行李箱，神情落寞踏出了家門。偌大的屋子內，又剩一個人躺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

王正一抽出圍巾緊緊按在自己胸口，低聲喃喃。

「⋯⋯今天也不來嗎⋯⋯」

週一，王正一等著夏曦優，拖到不離開家就會遲到的時候才出門。他在便利商店隨手買了三角飯糰與草莓牛奶，匆匆忙忙地趕到學校。

踏進教室，他發現夏曦優正在跟後排座位的同學聊天。他默默將早餐放到夏曦優桌子上，接著回到自己位置背誦英文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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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要吃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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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曦優回到座位，在開始上課前把早餐扔了回去。王正一鼻頭感到一陣酸脹，他垂肩低頭，忍耐地把委屈壓下。

下課鐘一打，夏曦優隨即離開座位，他在教室跟其他同學大笑玩鬧，調皮的臉龐卻在與王正一對上時，木訥地沉默下來。

有同學注意到兩個人的異狀，好奇地問：「你們兩個吵架了嗎？」

「啊痛痛痛痛放腳啊——」

「你才吵架，你全家都吵架。」夏曦優直接使出摔角動作，用雙腳把同學禁錮在地板，打打鬧鬧地帶過。

王正一離開教室，去福利社買了其他食物回來。然而這些食物短暫放在夏曦優的桌上，隨後又被退回到他的抽屜裡。

看不下去的謝承，將他拉過來咬耳朵。

「三角飯糰跟草莓牛奶是冷的不吃，學校的奶油麵包有腥味不吃，咖啡味道苦不喝。」

王正一驚訝，略為緊張地問：「為什麼你會知道？」

「我有經驗啊，小三的時候我跟夏曦優說給我錢，我幫他買早餐剩下的當小費，結果我差點買到氣瘋。」

「那、那那我該買什麼？」

「你直接問他，這樣最快。話說回來，你幹嘛一直幫他買早餐啊？」

「我要對夏曦優負責。」

「蛤？為什麼？」

「沒、沒⋯⋯什麼⋯⋯就這樣。」

之後的幾節下課時段內，夏曦優的眼角餘光不停捕捉到王正一的身影，他揣著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敢向前走來，只是在視線範圍內晃來晃去。

總算在上課時夏曦優收到紙條，打開來不過就寫短短一句，「你午餐要吃什麼？」

「傻子⋯⋯」他朝另個方向別過臉，以沒人聽到的音量咕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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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

「謝同學，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王正一口吻嚴肅，表情認真，似乎有什麼他無法解決的課業難題。

「請說？」謝承不禁吞了口口水，心想這個剛轉學過來就差點以兩分之差，拉下他校排第一的人會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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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要怎麼買麥當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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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麥、麥當勞？為什麼？」

謝承順著王正一的目光看去，落在趴著睡覺的夏曦優身上。

「他說午餐要吃麥當勞？」

王正一點點頭。

「別理他，叫他去吃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負責，他這是在找你麻煩而已。」

王正一澀然地咬了咬破皮的嘴唇，說：「不、不是這樣的⋯⋯是我先做錯事惹他生氣，我現在⋯⋯也算是在賠罪。」

「你嗎？怎可能，你有什麼好讓他生氣的？應該是反過來，夏曦優惹怒你才對吧？他光是呼吸都能激怒我欸。」

王正一的耳根微紅，迴避謝承的視線，「也沒沒沒什麼，總之是我不對。」

儘管謝承滿頭問號，還是詳細地向他說明。

「腳踏車車棚有個監視器死角，那邊有放一台紅色腳踏車，你可以踏椅墊從那裏翻牆出去。」

謝承在紙上畫著地圖，幫他將路線標了出來。

「過馬路到對面的購物中心內就有麥當勞了。還有最重要的，我的報酬要10包大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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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一來到學校角落的車棚，他找到紅色腳踏車，搖搖晃晃踏上椅墊。以他的體型就算將雙手伸直了，還是勾不到石磚牆邊緣。

他只好先彎曲一腳膝蓋靠著凹凸不平的牆面支撐，指尖用力握住微凸的石磚，身體緊緊貼著牆面，另一腳再使勁往上抬。不過攀爬一小段距離，他的手腳就不聽使喚地在發抖，豆大的汗珠不停從額緣冒出。

好累，好痛苦。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呢？要放棄嗎？像放棄彈琴那樣？什麼才是正確答案呢？

帶著迷惘的心情一點一點向上攀爬，費了一番功夫才爬上頂端。他粗喘氣坐在圍牆上，制服與褲子髒兮兮，手掌破皮發燙，上次夏曦優踩過的胸口處隱隱作痛。

王正一現在忽然覺得彈琴是件好簡單的事情。

不能看電視，不能看課外讀物，不能去校外教學，不能玩電腦，不能拿手機，所有時間都拿去練琴，好簡單。

彈錯了彈不好那就再來一遍，他可以練習再練習，練習一千遍無數遍，直到媽媽覺得曲子完美了，夠資格登上舞台演奏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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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際關係要怎麼練習？人際關係犯錯了可以再來一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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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腳向外懸空，抬頭仰望。一陣風吹來，吹起他的頭髮，場景似曾相識，如同那天。

想跳下去，結束一切痛苦的那天。

那一天，夏曦優的人未到聲先到，遠遠地就能聽到他所熟悉的旋律。

原本在鋼琴上優美典雅的曲子，從夏曦優口中唱出來卻是活潑輕快的。

「為什麼不一樣？」只是心中閃現過那麼一點點的好奇而猶豫，他就被拽下來了。

回想起當時的痛苦，現在看來似乎微不足道。他苦澀地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沙啞的歌聲從嘴裡哼唱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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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笨拙地縱身跳，

落地姿勢有點狼狽。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然後開始向前奔跑。

青澀的歌聲在風中飄著，飄過圍牆，吹進另個人的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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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看見野玫瑰

荒地上的玫瑰

清早盛開真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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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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