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算中】萬聖鬼島節 - 無對白故事創作挑戰 - 吸血鬼和討糖果的小孩

　　太陽離開天空後，取而代之的是皎潔的明月。逐漸都市化的小鎮到處都是幾層樓高的公寓，一間中世紀風格的房子在其中格外顯眼。月光從打理良好的窗戶照從房間，為房間的一切都加上淡淡光暈。

　　被月光喚醒的我睜開眼，盯著天花板放空。

　　繁複的紋路明暗緩慢交替，就像是這個房子在呼吸。外行人或許會覺得這是不錯的裝飾，可是在身為煉金術師的我眼中卻是十分頭痛的景象。

　　……我睡覺之前不是才修補好法陣嗎？怎麼又快要壞掉了？

　　最近法陣損耗得也太快了，果然就不該住在人類這麼多的地方。為了影響人們的記憶，讓他們不察覺房子的存在，法陣無時無刻都在超負荷運轉。

　　不過看這個樣子應該還能勉強撐一會兒，吃完飯再處理吧。

　　我揉著眼睛從棺木中坐起，拿起棺木旁的鈴鐺搖動。

　　擊錘撞擊著銅製的鈴身，理應悅耳的鈴聲卻沒有打破我耳中的寂靜——自從幾百年前無法在陽光下行走後，我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任何聲音了。

　　莫名其妙被綁架，被轉化為吸血鬼，那倒霉的吸血鬼卻在完全把我轉化前被闖入的吸血鬼獵人殺死……

　　這一連串事件下來，結果就是我成為了一個既只能在黑暗中生活，耳朵還變成了裝飾品的殘缺吸血鬼。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我不用改變人類時的進食習慣，畢竟誰會想做一個為血痴迷的變態呢？

　　至少我是更喜歡燉牛肉和蘋果派。

　　透過鈴身的震動確定鈴鐺已經敲響，我伸了個懶腰，然後一手托腮倚著棺木，另一手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棺木。

　　雖然聽不到聲音，指尖有節奏的撞擊還是能讓我心情放鬆、思維清晰。

　　就像現在，我就因此發現了剛才沒注意到的事情。

　　我為什麼會被月光弄醒？明明我沒有拉開過窗簾呀？

　　我看向月光的來源——沒有拉上窗簾的落地窗。直到一個男人走到我的棺木旁邊，我才把視線移開。

　　因為坐在棺木裡，我第一眼看到的剛好是男人的胸膛。挺拔高大的身形讓人不禁幻想他擁有著怎麼樣英俊的臉龐。然而當向上看時，卻是看到一張讓人忍不住心一寒的臉。

　　單看上半張臉的話，男人確實是好看的。他就像是傳統話劇中的英雄角色——隨便梳理過的金髮透著不羈，清澈的藍眼睛中彷彿能看到他堅毅的靈魂。

　　問題在於剩下的部份——他的嘴巴被針線縫起，針腳處佈滿瘀青，足以讓人想像到那裡曾經是怎樣一個鮮血淋漓的場面。

　　見到男人，我馬上皺著眉指向拉開了窗簾的窗戶。

　　為什麼窗簾被打開了？

　　照顧我多年的男人馬上就理解了我的意思，並開始解釋︰

　　他拿起桌上的時鐘，手指指著「7」字——窗簾是在七時打開的。

　　他大概是想辯解陽光不會照進來，把窗簾拉開一下也沒關係吧？

　　可是……

　　我在意的是陽光會不會照進來嗎？我在意的是房間在沒有經過我允許的情況下改變了！

　　無法用言語清晰表達不滿，我只能繼續憤怒地指著窗簾，讓他去把窗簾拉上。誰想他居然向我搖頭，違抗我的命令！

　　我可受不了這個。

　　我衝出棺木抓住他的衣領，張嘴露出尖銳的獠牙咬向他的脖頸！

　　……

　　男人把還在發泄著怒火的我扯開，不在乎地摸了摸頸上那兩個圓形傷口。

　　他的血液早在幾百年前——就在我變成吸血鬼後不久——停止流動，不論受到什麼傷害，都不會有任何東西從傷口中流出。

　　吸血鬼最著名的攻擊對他並沒有作用，這一點我們二人心知肚明。我的行為就跟一個幼稚的孩子躺在地上跟父母撒潑抗議沒有兩樣。

　　朝男人齜了齜牙，我憤憤地拍走他扯住我衣領的手走向窗邊，抬手要把窗簾拉上。

　　始作俑者沒有悔過的意思，那就只能由我親自動手了。

　　就在我搭上窗簾的繩子時，我的注意力忽然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和記憶中的小鎮夜景有點不同，小鎮現在到處都擺放著雕刻出奇怪笑臉的南瓜，裡面光芒一晃一晃的，應該是放了蠟燭在裡面。

　　孩子們提著跟那些南瓜樣子差不多的提籃挨家挨戶敲門，從大人手中得到五彩斑斕的糖果。他們的裝扮千奇百怪，女巫、亡靈、天使……吸血鬼。

　　他們不怕被教會審判嗎？

　　我皺起眉，難以理解看到的一切——就跟這座房子一樣，我的時間還停留在幾百年前，那個女巫和吸血鬼還需要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生活、吸血鬼獵人和煉金術師還是所有人的夢想職業的年代。窗外孩子們的裝扮在我眼中就與找死無異。

　　突然，我發現街上玩耍的小孩中好像有一個和我視線對上了。

　　……不可能，這麼遠呢，他們怎麼會看到我。

　　許久以前的記憶湧現，我的指尖因恐懼而微微發抖。

　　那時候我還不懂得控制吸血鬼的力量，不慎在眾人面前暴露……當時可真是狼狽呀。

　　幸好我聽不見，不然就要聽到他們的漫罵了。

　　……雖然光看他們的表情也能猜到他們罵的有多難聽。

　　搖搖頭甩開不著邊際的思緒，把綁著窗簾的繩結解開。灰綠的窗簾流水般傾瀉而下，把窗外的世界與房間隔絕。我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朝餐廳走去。

　　走前還不忘朝男人瞪了一眼。

　　我自然不知道在我離開後，留在房間裡的男人抬頭看著天花板上的法陣，陷入沉思。

　　飯後，我拿著修復法陣的道具巡視著房子，想要找出導致法陣不穩的地方。誰知走著走著，法陣的光芒突然快速變得暗淡，然後就再也沒有亮起過。

　　怎麼回事！

　　它應該還能運作一陣子的，我的估算怎麼可能出錯！

　　我還陷在震驚中，餘光就瞥到一個黑影從走廊上經過。

　　這個房子裡就只有我跟男人兩個人，黑影的身份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這個人又在做什麼？

　　這個人又在「瞞著我」做什麼？

　　我自人類時期開始就被身邊人評價是控制慾很強的人，在變成這副模樣後這一點更是變本加厲。或許是因為失去聽力，心中總是感覺缺了點什麼的我不可自控地把注意力放在每一個不由我控制的東西，以此逃避空虛感。

　　而男人今天的種種行為自然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自醒來後就積累著的不滿佔據了上風，我馬上把法陣的事拋在腦後，跟上男人的腳步。

　　我們還要這樣站在這裡多久。

　　房子的玄關處，我抱胸看著雕像一般站著的男人，不耐煩地想著。

　　十多分鐘的時間，他就只是一副在等待什麼的樣子。要不是有時不時被投餵一顆糖果的安撫，我早就爆發了。

　　也不知道是在等誰，男人明顯特地打扮了一番。他甚至穿上了我們幾百年前初遇時穿著的那套制服！

　　被制服勾起了不好的回憶，我越發用力地把口中的糖果咬碎。

　　說起來，他到底是從哪裡找來這些糖果的？

　　再說，我把修復法陣的事情放下，在這裡浪費時間的決定真的正確嗎？

　　畢竟法陣多停止運作一秒，這裡就多一分被人發現的風險……

　　或許命運總是會為人安排他們最不想發生的事情。我才剛生出不想房子被人發現的念頭，吸血鬼的敏銳感官就發現地面傳來輕微的震動。

　　——有人來了，就站在門外。

　　許久沒有見過陌生人的我被嚇得無法思考，居然就變成了一隻蝙蝠倒掛在男人的手臂上！

　　我看到他朝我無奈地搖搖頭，然後用另一隻手打開門。

　　怎麼了！我就是怕了嘛！

　　說到底房子會被人發現，不就是因為你拖著我讓我來不及修補法陣嗎？都是你的錯！

　　我無視了留在這裡是我自己的決定這個事實，自顧自地把錯都推到男人身上。

　　打開的門後站著的是一個小女巫和一個小殭屍。他們把手中的南瓜籃高舉過頭，笑著說了句什麼。

　　我看到男人也勾起嘴角，笑容因嘴巴上的縫線十分可怕。看到他的笑容，孩子們反而因更興奮了。

　　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從今天被月光弄醒到現在，實在發生了太多我意料之外的事。對此感到煩躁的我扇動翅膀，想要把這兩個奇怪的孩子嚇走。

　　和看到男人的可怕笑容時一樣，他們並沒有害怕，更是朝我伸手摸了摸。

　　幹什麼！

　　本來是我想要嚇別人，沒想到自己倒是被孩子們的舉動嚇到了。我忘了自己正掛在男人的手臂上，胡亂揮舞著四肢。爪子一鬆，整個人——整隻蝙蝠就要朝地面砸去！

　　也不知道我有沒有叫出聲來。聽不到就是這麼麻煩，連自己有沒有出醜都不知道。

　　沒等我在空中調整自己的姿勢，一隻手就把我撈起來，抱在懷中。我怔了一瞬，然後越發狂躁地對著抱住我的手臂亂抓亂咬——這次是因為生氣。

　　氣他的不尊重，氣……自己居然真的因此安下心來。

　　抱著我的手臂越發用力，剛好能壓制我的掙扎，又不會對我造成不適。男人用空著的手拍拍兩個孩子的腦袋，跟他們揮手告別。

　　大門關上，我朝著他的手臂狠狠一咬，終於重獲自由。我變回人類的模樣氣鼓鼓地瞪著他，卻被一片黑色布料遮蓋了視野。

　　視野很快恢復光明——黑布的真身是一塊有著紅色裡布的黑被風，而把它拿出來的男人正彎著腰幫我扣上被風領口處的扣子。

　　扣好了，他又抓起一把糖果塞進我手裡。

　　什麼意思？

　　正在猜測他的用意，門外又傳來震動。

　　又有人來了！

　　然而男人摟住我的肩膀阻止我想再次變成蝙蝠的打算，為我打開了面前的大門。

　　一個用白布蓋住自己，應該是在模仿幽靈的孩子舉起了手中的籃子，只露出眼睛的裝扮讓我看不出他到底有沒有說話。可是看他和之前那些孩子一樣的舉動，應該也是在討要糖果吧？

　　……憑什麼要我把糖果給你呀？

　　我攥緊了手中的糖果不願放手。突然，衣服下擺被人扯動。

　　低頭看去，是一個穿著南瓜裝的小女孩，正是剛能走得穩的年紀。許是見我盯著她卻久久沒有回應，女孩紅了眼眶，委屈地轉投幽靈小孩的懷抱。

　　她的兄姊——我實在是看不出幽靈小孩的性別——把她環抱，拍著她的背安撫。過程中，幽靈小孩都沒有收回糖果籃，仍是把它遞到我面前。

　　即使被冷落，還是相信自己的堅持能換來想要的東西。

　　多麼的愚蠢天真。

　　多麼的自以為是。

　　多麼的……惹人憐愛。

　　心中有一塊生鏽許久的齒輪開轉動，讓我做出了沒想過的舉動——我彎下腰，學著男人剛才的樣子拍拍南瓜女孩的頭，把手中特別鮮艷好看的水果糖放到她手中。至於剩下的糖果，則是被我一股腦地倒進幽靈小孩的糖果籃中。

　　南瓜女孩雙手捧起水果糖，就好像它是什麼驚世寶藏。接著，她張開手，借著我彎腰的動作抱住了我的頸脖！

　　即使我馬上就拉開了女孩的手並站起身和她拉開距離，那香甜的氣味還是不管不顧地湧入我的鼻腔。脖子上消失的溫度讓我感到焦躁。就算才離開一秒不到的時間，我的身體已經在渴望皮膚柔軟的觸感。

　　我這是……要變成真正的吸血鬼了嗎？

　　在儀式失敗幾百年後的今天？

　　男人看出了我的不對勁，把兩個因突如其來的發展弄得不知所措的孩子送走。

　　再次關上的大門後，是一個抱著蝙蝠，把牠當成嬰兒一樣又搖又拍安撫著的男人。把我全身包裹住的束縛感讓我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到底在渴望什麼。

　　就跟吸血鬼渴望血液一樣，我渴望著一樣東西。只是過去的幾百年來我都把自己困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房子裡，遲遲沒有發現。

　　讓我重獲生命力量的東西、讓我不用再帶著空虛內心苟延殘喘地活著的東西。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我又變回人形，等待門外再次傳來震動。

　　這次來拜訪的孩子披著黑色披風，小臉像是抹了麵粉般蒼白，探出兩顆尖牙的嘴紅艷如血，嘴角還殘留著沒擦乾淨的血跡。

　　傻子都能看出他在模仿什麼。

　　正好。

　　我戲劇性地用披風遮住臉，揭開時，臉容已經變得跟男孩的模樣——世人眼中的吸血鬼一模一樣。

　　男孩張大口，眼中先是驚慌，然後變成狂喜。他衝過來抱住我的小腿，溫暖的體溫從他抱住的地方蔓延，流入沉睡了幾百年的心臟。

　　心臟鼓動，世界彷彿也因此鮮活起來。

　　我抱起男孩，讓他能直接從桌上的糖果桶中拿取糖果。他好奇地觸碰我探出嘴唇的牙齒，忽然整個人趴在我的胸膛上，把我緊緊摟住。

　　不必聽到他的聲音，我都能知道他對我現在這副模樣的喜愛。

　　活人的氣味充滿鼻腔，卻沒有勾起我的慾念。

　　身上那殘缺不全的吸血鬼力量並沒有讓我渴望鮮血，而是強化了我作為「人類」的需求——與人交流、被人需要。

　　孩子的笑容和擁抱填補了我靈魂的缺口。仿佛被他的情緒感染，我的嘴角鬆動，生疏地微笑著。

　　雖然不知道今天是什麼節日，想必是一個十分適合我重新接觸外面世界的日子。

　　不會因我吸血鬼的身份而懼怕，而且擅長以行動而非言語來表達愛意的客人……真的要為想到這一步的人鼓鼓掌。

　　想到這裡，我轉頭看向那個暗中安排了一切的男人。他朝我眨眨蔚藍的眼睛，樣子囂張極了。

　　看在他還算有點用的份上，這次就放過他吧。

　　至於當我深夜到屋頂檢查法陣，看到插在陣眼上、因破損而失去力量的銀製長劍時，是怎麼怒氣沖沖地找到正在給教會寫信的他，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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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和討糖果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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