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地獄,也許不在陰間,後悔莫及,才是人間煉獄。
每晚11:59分,我都遵守約定,來到天橋上,等待那人出現。有別以往,這天,我拿着她最愛士多啤梨蛋糕,小心翼翼點起蠟燭,為其慶祝生日。
她,毛靜貽,是我最好朋友。說是死黨也不過分。
她個子矮小,性格卻異常活潑好動,遇到開心事,會像小狗般亂蹦亂跳,旁人心情都不自覺因她而雀躍起來,可有時候,會煩得令人困擾,總說無人笑的冷笑話。
我總好奇,到底何來的動力,使她鍥而不捨說下去,畢竟那些笑話,比我穿的牛仔褲還要爛。
話雖如此,她是我認識的朋友之中,最有義氣、最真誠的人。
幾年前,我家人遇到交通意外,幾乎命懸一線,她默默陪伴我,任由我哭泣發洩,又常常買飯、邀請我到她家中吃飯,不讓我餓壞自己,不獨自在家鑽牛角尖。
到後來,家人逐漸康復,須以輪椅輔助,她第一時間就替我搜羅各種資料,告知我手動及電動分別,兩者優缺等等。
我人生最低潮時期,都靠毛靜貽陪我走過,我無法想像,沒有她,我會怎撐過去,又或者說,沒有她,我早就崩潰得做傻事。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4Z7uo9jP5
對我而言,毛靜貽像家人般重要的存在,總能互相打氣,互相幫助對方,我總相信,彼此能成為一輩子朋友。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hllInRDnn
她拯救我,我卻不念舊情,推她去死。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L5SIWOyDV
每晚踏入零時零分,我便看到毛靜貽,從天橋墜下,一次又一次自殺。
她雖沒留下遺書,可我比任何人清楚知道,我是她自殺導火線之一。
我們剛大學畢業,才二十多出頭,各自為工作打拼。有天,她忽然致電過來,我抱疑惑接過電話,電話的她,語氣異常冷靜,但又說得斷續結巴,雖覺不妥,我仍保持耐性聽她說話,可到最後,竟換來一句,令我震驚、無法相信的告白。
她喜歡我?甚麼?同性戀?怎可能?我 甚麼時候?我們不是好朋友嗎?沒可能吧……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OAtA0YQ8Y
她明明知道,我是比直尺還要直的異性戀,我們明明是,認識五年多的好朋友,明明說好,日後交男朋友,要給對方過目,生小朋友要當彼此契媽,她是否一時糊塗,才誤把友誼看待成愛情?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lvBaIlpnR
一𣊬間,我腦袋混亂不已,僅下意識拒絕她,明確表示自己只喜歡男生,對她未有愛慕情感,彼此是好朋友,也能是朋友。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NmSgGY6OA
後來,我已忘記對話是怎結束,只知掛線後,她沒找過我,我也沒聯絡,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好讓大家冷靜一陣子。
就這樣,我倆再沒聊天,不再分享生活大小事,生活方式依然如常,卻又有着說不出的不同。
一個月後,幾則不認識來電留言,一聽之下,才得悉她前幾天自殺離世,原來我匆匆一眼,從手機看到新聞報導的人,是她。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dJWjhPCtF
她自殺?不可能,騙人的,一定是假。我還未跟她和好啊,下次…….我們無法再見了?上次……我們對上一次說話,我對她最後一句話,是甚麼?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uNAhlxsUG
腦海閃過一幕幕相處片段,全是嬉皮笑臉打鬧,直至停格於那一則通話,我冷淡一句的,我要去工作,掛線吧,諸如此類說話。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g7bpaDr6Q
我反而記得,在這之後,根本無法集中精神,滿腦子都是她,思考她喜歡我原因,我應如何處理,才能令她放下我。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gD75VlfmW
更重要是,我倆還能做回朋友嗎?她可以嗎?我能接受嗎?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oLkuIFQGA
有些事,一旦跨越界線,如同墨水滲入清水,無論多努力彌救,關係已無法回到當初,難以天真純粹說幹話。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fFtdmWHpK
當時無謂糾結,如今回想,簡直笑話一則,大不了就當面講清楚,為甚麼要老死不相往來?為甚麼要不再找對方?一句啊,只要其中一方願意開口,一句問好也好,就能打破僵局,為甚麼我沒這樣做?
從前甚麼都能說,如今甚麼都不能說,就因為她喜歡我?
我比誰都清楚,毛靜貽這個人,是一位發生事就會躲得遠遠,將心事埋藏心底,不輕易講出口的人。
她盡力將歡樂帶給人,卻不懂令自己快樂。
如果我有找她,會不會、是不是,我就能救她一命,她就不會死?我是否能救她一命?
她離世後第五天,我做了一個怪夢。
夢境中,我身處街頭,站在天橋前,內心隱約記得,那是她自殺位置。
未幾,空無一人的天橋,忽然出現一個半黑半白人影,我像被限制動作般,無法動彈,僅能默默觀看,那人影臉孔模糊,感覺有着無言哀傷後悔感,有千言萬語想說。
那身影逐朝樓梯方向走,坐於橋上低頭凝視,終一躍而下。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M5gaBf8bm
那時我才看清,原來這身影,是毛靜貽。
最可怕是,她非即場斷氣,呼吸意識仍在,神情痛苦、動彈不得,只能等待真正斷氣一刻。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真正消失,化成一縷白煙散去。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blZV3tRJk
整過程,如同案件重演般,一幕幕,像是她自殺前最後景象。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NFjVV327u
夢境最後,出現了1159數字,我逐淚流滿臉,從夢中驚醒過來。
那天的夢,驅使我重回現場,果真發現她亡魂,每天都重複自殺過程。
自那時開始,我每晚發同一惡夢,她跳樓、我跑前、她墜樓,重覆又重覆。
最可惜畫面,是她五官、身體變血肉模糊、撕裂破碎散落,但仍存有一絲氣息,像是苟且偷生般,等待真正斷魂。
而我只能站在橋上,一次又一次去伸手,一次又一次,眼睜睜看她死在我眼前,這感覺,比死去更難受。
後來我受不住,去找師傅求救,對方指,竟搖頭嘆息,指她自討苦吃,本應長壽幸福快樂,能好好享受人生,卻因一時想不開,如今要受懲罰,陷入自殺輪迴,約七十多年後,即她本來陽壽90多歲,才能到陰間投胎。
至於我情況更為特別,所謂靈異體質,就只對她有反應,其餘全無感覺。師傅可幫替我封眼,那就算她出現,我也無法看到她,不會再受困擾。
又或者,可以到現場燒銀紙,嘗試為她超度,祈求能早日投胎。
可是,當她整個人站在我眼前,以一副死灰空洞眼神,從天橋跳下來,你說,我還能視若無睹嗎?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fLL8oD3XV
也許,這是她對我懲罰。或許,這是上天給我的贖罪。
所以,我選擇後者做法,到現場為她作法。然而,情況不僅沒好轉,急轉直下變差,每晚不僅發同一惡夢,更無法驚醒過來,不斷不斷循環,毫無喘息空間。
有晚,我終於受不住壓力,直至放棄睡覺,整晚待在天橋與她「談判」。不知坐了多久,毛靜貽竟突然出現,重現夢境情節,唯一不同是,我身體能自由活動,也能選擇閉眼不看。
神奇事發生,當我不再強求要救她,且於每晚11:59分到那天橋,就能打破惡夢輪迴,可一覺睡天光,有覺好瞓。
於是乎,我每天都去找你,即使八號風球、下雨刮風,天氣多惡劣也去,犧牲玩樂旅行時光,只為到這裏陪伴你。
你知道嗎,今天男友對我講分手,說是無法接受我每晚都來,覺得我瘋了。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j228UcDFe
他們根本不懂,你我有多難受痛苦,沒經歷過的人,簡直無資格評論。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x5CHHufQ8
沒關係,今晚之後,你不再孤單一人。
今天,是你第1146次自殺,踏入零時零分,
就是你二十六歲生忌。
我跟隨你步伐,與你一同跳下去。原來跳下去一刻,內心竟有種莫名快感,是我瘋了?
期待與你見面呢?還是釋懷?
不重要了。
後悔是人間地獄,死後也有另一個地獄,那我情願選擇,有你的地方,至少不怎孤單。
你不是常掛在口邊嗎?你已在地獄建好房屋,早就等我入住。
我現在來兌現承諾。沒法做情侶,當室友也不錯。
來生,去愛一個願意愛你疼你的人,但記住,別再愛上我,你會受傷的。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Q65NrxrVO
我也會,因為你而受更重傷。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pdmZi1mSH
生日快樂,我最好朋友。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B65mMRtQT
這是我唯一,能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待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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