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壟罩大地之際瑪特蕾雅睜開了雙眼,她從堅硬的床上爬起身子,睜眼欣賞窗外逐漸亮起來的天空。這不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只是一個平凡無奇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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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瑪特蕾雅總感覺今天有些不同,她聽見隊伍遠行的車馬聲,顯然蘿蕾塔今日上路前往北方要塞了。瑪特蕾雅不知道該怎麼清楚說明才好,但是她認為這是她與蘿蕾塔永別的時刻,她認為自己此生不會再次見到蘿蕾塔,她有這種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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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下床瑪特蕾雅便看見蜜珈蘿的身影出現在窗邊,她的背脊靠著窗框,雙手抱在胸前襯托出碩大的雙峰,她拿下了眼罩目光陰冷地注視著窗外。在火光當中,蜜珈蘿的銀灰色眼瞳依舊深沉,猶如摸不著礁石的深海般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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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為何經常佩戴眼罩?妳雙目失明了嗎?」瑪特蕾雅窺探著蜜珈蘿的側臉輕聲詢問,面對住在夢境當中的妖精,她顯得毫無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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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能夠看見風景,隔著眼罩也能透過周遭的元素告訴我四周是什麼樣的模樣。我佩戴眼罩是因為不想見到死亡,一如瑪爾托斯擁有特別的火焰,妖精也有一雙特別的眼眸。而我並不喜歡自己的眼睛,因為那總能讓我看見他人的死亡。」蜜珈蘿注視著窗外說道,她遲遲沒有面向瑪特蕾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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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這一席話,瑪特蕾雅陷入了沉默。若是她能夠預料到紅的死亡,也許她就不會讓紅回到風琴港。許多事情由現在的自己去思考總沒有一個準確答案,因為那都是站在看見了全局以後的思維,瑪特蕾雅十分清楚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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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身分是什麼,更多時候人們都是平凡的,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不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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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若是能夠看見人生的結局,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尤其是所見的結局是所愛之人的結局,要是他沒有好結局,那麼更寧可看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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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瑪特蕾雅並不認為個人的力量能夠戰勝環境。綜觀來說,更多事情來自於外力的影響與協助,而外力與運氣以及他人的意願更加有關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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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十分明白,夏爾無論如何努力她的妹妹都不會得救。妳更加明白,賽莉亞的成功與否只在我的一念之間。同時妳也知曉,吉娜能否改變人生僅在獵人妮菈的指掌間。每個人都是如此,並且我們選擇的人不見得是最努力的人,而是最貼近自己的人。命運的確造化弄人,但不是命運譜寫了一切、也不是他玩弄了人生。更準確來講,是人類自己愚弄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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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珈蘿的目光陰暗,她伸手輕輕撫摸玻璃窗,親眼看著日光升起。這副景象在世界樹頂端曾經壯麗無比,如今的七邱城對於蜜珈蘿而言已然失色。她知道,自己還是愛著過去,在她眼底如今依舊不如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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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時候,她不認為人們在進步,而是在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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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並非沒用,但是需要別人來認可妳的努力,也需要別人為妳的努力負責。在人類的社會當中,唯有當權者與在上位者擁有能力提拔他者,若非如此一輩子終究不會有成果。說白了,權力與身分才是一切。」瑪特蕾雅咧嘴冷笑道,她早已看破這個事實,但她不忍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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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莉亞之所以能夠不被問罪,因為她還是雷特西亞家的人。紅之所以能夠聚集他人為自己而戰,因為她是安德魯瓦茲家的人。反觀吉娜,如今還在這間破屋當中,不受世人景仰。因為她是一名……骯髒的刻奧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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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讀取思想的蜜珈蘿配合瑪特蕾雅笑了幾聲,她知道瑪特蕾雅的變化十分巨大,和最初相見比起來已經能與自己攀談許久了。她喜愛像是這樣的朋友與親人,能夠一同歌頌永恆的摯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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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臥室門外傳來敲門聲,蜜珈蘿的身影隨之融入陰影,在輾轉間消失在瑪特蕾雅的眼簾前方。這時瑪特蕾雅站起身子,走上前打開房門,剛推開房門她不免有些訝異地睜大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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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亞下了床,抱著剛出生的嬰兒來到房門前,她朝向瑪特蕾雅露出微笑,眼中絲毫沒有對瑪特蕾雅的嫌惡與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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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謝謝妳救了我的孩子,以及我自身。我還沒來的及向妳道謝,感謝妳,瑪特蕾雅。」瑪莉亞面色溫柔地朝向瑪特蕾雅說道,她的臉上更是充滿了血色,身體健康的像是生育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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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氣,不過妳抱著孩子來找一條龍好嗎?傳說中有龍會偷走人類的小孩喔。」瑪特蕾雅很快收起訝異的神色,她咧嘴露出冷笑,嘗試恫嚇眼前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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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瑪特蕾雅的印象當中,幾十年前的瑪莉亞是很容易被恫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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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沒聽說過,我只是些微地記得我小的時候與瑪特蕾雅見過面,沒想到現在的我們看起來已經同年紀了。」瑪莉亞的臉上出現一絲苦笑,她對於自己不曉得對方所講的故事感到有些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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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已經百歲有了,或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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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特蕾雅的語氣有些陰沉,感覺到對方的內疚之際,她有些感嘆瑪莉亞成為一個好大人了。這也明確地令瑪特蕾雅感覺到時光的流逝,他們離開七邱城後所經歷的時光絕對不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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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瑪莉亞錯愕地出聲表示驚嘆,此刻她手中的嬰兒醒了過來,第一件事情便是朝向瑪特蕾雅伸手想要抓對方尾巴上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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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特蕾雅見狀後神色有幾分驚訝,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如此幼小的孩子。她能感覺到眼前的嬰兒有多脆弱,也有多麼渺小。但是瑪特蕾雅的眼中多了幾分柔情,就如同她的養母曾經對待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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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瑪特蕾雅抱一抱這孩子吧?他看起來很喜歡妳。」此刻瑪莉亞出聲說道,她安心地將嬰兒遞往瑪特蕾雅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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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瑪特蕾雅點頭答覆,她伸出雙手擁抱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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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手上,她感覺不到嬰兒的重量,但是嬰兒用一副圓潤的眼睛朝她露出笑容,並且伸手抓住了她的金髮。瑪特蕾雅並不介意嬰兒的舉動,她反而有些感慨地笑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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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特蕾雅?妳怎麼了?」面前的瑪莉亞不禁好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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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在想自己也有像是這樣被細心照顧的時候呢。對了,這孩子叫什麼名字?」瑪特蕾雅抬頭注視著瑪莉亞反問道,她的眼底多了幾分興致,尾巴都隨之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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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丈夫還在幫忙想,但是神父先給他賜予了亞瑟這一名字,瑪特蕾雅也要給他賜名?」瑪莉亞有些歡喜地問道,似乎挺期待瑪特蕾雅點頭答應的。然而瑪特蕾雅對此卻有些困惑。她反問道:「我有資格給予妳的孩兒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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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其實我有四個名字,一個是神父給予我的名字、一個是繼承祖母的名字、另一個才是我的父親替我起的名字,也就瑪莉亞。剩下的一個則是愛稱。對於我們家族有恩的人自然擁有賜名的權力,何況妳對吉娜姐姐也有恩,不是嗎?」瑪莉亞笑臉開懷地說道,光用聽的瑪特蕾雅就明白瑪莉亞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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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瑪特蕾雅不禁因為文化差異而苦笑了幾聲,這和風琴港與瑪爾托斯們似乎又是不一樣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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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個好名字,如果他是一名男孩子他可以叫作莉莉瑪。他若是女孩子就叫作莉莎。在瑪爾托斯一族當中,莉莉瑪指的是強大的戰士。莉莎則具有好奇之意。」瑪特蕾雅輕撫嬰兒的臉頰,她輕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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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瑪特蕾雅的名字意思是?」瑪莉亞聽聞瑪特蕾雅的解釋,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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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之火。但是瑪不是名字是祝福,特是他人的祈願,蕾雅則是我的本名意味。因此我的全名可以被人類解釋為受祝福的再生之火。當然,她不是個準確的翻譯,因為語言這種事情是理解的問題,而非一種描述。」瑪特蕾雅無奈地苦笑,如今她知道解釋起這些事情有多麼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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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她面前的瑪莉亞陷入沉思,她有些有聽沒有懂,因為他不曉得瑪爾托斯的文化。此刻瑪特蕾雅將孩子送回瑪莉亞的懷中,她露出溫柔地笑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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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你們這些短命的傢伙怎麼樣都想不透的,妳還是去陪陪妳的母親吧。她現在應該有些苦悶,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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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特蕾雅要一起來嗎?」瑪莉亞用笑顏注視瑪特蕾雅的眼眸,她毫無迷茫地做出了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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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問話也令瑪特蕾雅有些震驚,這完全超出她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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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先前的瑪特蕾雅也許會推辭,但是如今的她選擇朝向瑪莉亞點頭答應。她明白這件事情並非無法改變,因為他們都不嫌惡彼此,只是有些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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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亞輕柔地一笑,她轉身帶領瑪特蕾雅朝向家裡的飯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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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瑪莉亞的身後來到飯廳之際,瑪特蕾雅睜大眼眸看著陽光下的美妙風景。吉娜正在她的母親身旁用一把小刀切著乾硬的乳酪,兩人有說有笑地朝向彼此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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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片美好的家族風景,自己不再擁有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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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吉娜與潔西卡注意到兩人的到來,他們回頭驚訝地看著兩人,潔西卡面朝瑪特蕾雅時依舊迴避著她的目光。瑪特蕾雅沒有多說什麼,她僅僅是走上前接過潔西卡手上的乾乳酪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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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和瑪莉亞休息去吧,刀工的事情交給我們。我想我與吉娜都挺擅長切東西的,幾片乳酪都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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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西卡的眼中有幾分震驚,她看見瑪特蕾雅保持著微笑,用小刀輕易地切開乾硬的乳酪,熟練的動作已然與當年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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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副風景當中潔西卡握緊了拳頭,她喘了幾口氣,忽然將哽在喉頭已久的一句話說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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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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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好道歉的?有些事情我根本不想去在意,因為那都過去了,與現在的我也沒有半點關係可言。」瑪特蕾雅專注地凝望著手中的乳酪,她輕聲說道,眼神更是顯得十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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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瑪特蕾雅眼底,那件事情早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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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向瑪特蕾雅的潔西卡愣了數秒,她難以相信自己聽見的回應。雖然這令她更加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但是她的臉上已然出現了釋懷的苦笑。多年過去,或許她想道歉,想得到原諒,因此如今的瑪特蕾雅給予她的答覆令她感到了些許的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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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我的朋友瑪特蕾雅呢!」吉娜在一旁用手臂輕輕撞擊瑪特蕾雅的身子,但是瑪特蕾雅的重心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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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那位教導給我的氣度。我可以準確地說,如果沒有紅就不會有現在的我。」瑪特蕾雅閉上眼睛露出一陣清雅的微笑,她絲毫不怕手中的刀切到手,因為這把刀反倒會被她的肌膚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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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光的沐浴下,瑪特蕾雅的身影已然融入了此地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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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彷彿回到了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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