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吉娜拖行著木材回到了七邱城內,夏季的熱風吹拂過原野使田野隨風搖曳。這片風景吉娜看了無數次,她永遠不會感到厭煩,反而心底冒出了幾分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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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將木材放置在七邱城的角落,她用肩膀扛斧頭,漫步在黃昏的街道上。七邱城的風景改變了許多,各式各樣重建的建築都充斥著大領區的建築風情,和幾十年前相比優美的多。但是這些美好來自於犧牲以及欠款,也許這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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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頭面對風車,吉娜看著遠處破敗的風車,眼底不禁浮現出幾分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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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的洗禮令吉娜感覺家鄉的一些事物特別陌生,時至今日她仍然有這種感受。從她背後靠近的亞德好奇地注視吉娜的側臉,看見那副憂傷的目光時他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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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姐,妳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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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七邱城有些陌生,和我十多歲那年所見的風景十分不同。其實我不曉得,我的父親為何會死,至今我仍未向母親追問。我只知道這座城鎮如今多了許多無奈與苦澀,有朝一日是否剩餘的人們也會離開這片土地呢?我不禁抱有這種疑惑。」吉娜有些感嘆地答覆,她想起了里蘭的覆滅。那麼大一座城市都會毀滅,何況這一座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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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在遙遠的未來當中,聯合王國也將不付存在,但是吉娜深知自己不會看見那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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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遠處的雪山,吉娜不禁感到更加感嘆。瑪特蕾雅她,有朝一日必然會看見這些事情發生吧?那時候的她會怎麼想,吉娜不禁感到有些在意。然而如今的她已然摸不清瑪特蕾雅的思考,因為瑪特蕾雅不再如同以往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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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吉娜姐十多年沒回來了,不是嗎?還有那些該死的流亡者,竟然逃去別處城鎮!不然我們的債務早還清了!」講著講著亞德不禁憤怒地罵起聲,一想起那些逃跑的人他不禁耐不住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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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並不能責怪他們,或是將他們稱為該死的人。事實上,他們留下的孩子也遭受了許多人不平等的待遇,不是嗎?亞德你不會不曉得吧?山丘上的羅夫對那個年輕女孩做出的行為。」吉娜注視著山丘上的風車,當微風揚起她的長髮之時,她輕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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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吉娜的一番話,亞德不禁沉默了下來。亞德都知道羅夫做了什麼,不如說,全城的人都知道,甚至還有部分大人參與其中。但是他從來沒有試圖去改變任何事情,而是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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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的一席話,很顯然講到了他的痛處。但是亞德無法回嘴,因為他知道這是有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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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刻奧斯比人類更懂得什麼是罪,這何嘗不是一件諷刺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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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講這些了,我們回家。」吉娜注意到亞德的神色後,她輕聲說道,臉上也隨之浮現出一陣溫柔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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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好的。」亞德顯得有些呆滯,但是他仍然出聲答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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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踏上了歸途回到了家中,剛推開房門吉娜便看見瑪莉亞在大廳的椅子上熟睡,懷中的亞瑟與她同樣深陷於睡眠當中。亞德見狀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的微笑,他放下斧頭前去替自己的妻子披上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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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將斧頭放在一旁,她走入屋內探尋潔西卡的身影,但是她走過了整間屋子依然不見潔西卡。直到吉娜走出屋外來到家中後院,她看見潔西卡蹲在石碑前目光陰鬱地獻上白花,她明白自己的養母正在祭弔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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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的神色雖有些憂傷,但是她並沒有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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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的事情多了之後,吉娜感覺自己不再容易哭泣。在逐漸暗下來的天色當中,吉娜走進潔西卡的身影,在她的身邊蹲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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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好嗎?」吉娜輕聲地問道,她的語氣十分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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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不好,也許我不該對著自己的養女述說這些事情……但是我總覺得自從那年冬天之後,我越來越無法喜歡自己。」潔西卡伸手輕撫墓碑的表面,她語氣憂傷地說道,眼角還有乾枯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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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無法喜歡自己,但是日子總要過下去,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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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苦笑了幾聲,她抬頭看著逐漸暗下來的天空。在她的目光前有著些許星光,以及冰冷的月亮。這片天色在旅途中她看了無數次,但是她總覺得家鄉的夜空有那麼一點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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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往事,吉娜知曉自己經常做出錯誤的決定,許多能夠改變的事情她不去改變。當然,那都是以如今的視角來想,用未來苛責過去,這難道不是一種吹毛求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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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妳當上了自己想成為的騎士,仍然不喜歡自己嗎?」年邁的潔西卡抬頭凝望吉娜,臉上的皺紋浮現,已然沒有了曾經的年輕貌美。就連曾經貌美的金髮,如今都浮現了幾分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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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因為我很快察覺,騎士也無力改變許多事情。那怕七邱城多了我這一名騎士,依舊無法真正意義上稱為安全,而我也無法保護每一名想要保護的人。正因如此,我才會失去同伴。」吉娜站起身子,她面朝月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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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光下她彷若能看見與紅一起冒險的旅途,只可惜對方已然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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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西卡聽聞,臉上更是多了幾分憂愁。隨時歲月流逝,年齡增長,潔西卡越發感覺自己的無力。曾經活潑爽朗的女兒,如今也與自己相同,看清了許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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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土地上,他們就是如此無力,也如此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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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都不重要,重要的難道不是今年秋天的收成嗎?我們又無法知曉未來的一切,不如專注於眼前的事情吧!」很快地,吉娜臉上浮現出一陣燦笑,她轉頭朝向潔西卡伸出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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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吉娜的笑容之際,潔西卡愣了數秒,她感覺已經許久未曾見到吉娜如此璀璨的笑容。剎那間,她感覺一切回到了以往。潔西卡不禁笑了一陣,隨後她握緊吉娜的手掌站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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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終也想不到,曾經在森林撿來的孤兒,如今對自己有多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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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牽引潔西卡回到屋內取暖,隨後她與家人們同桌用餐。她欣賞著家人們談笑風生的畫面,又目送著家人回到臥房休息的背影。在這一切之後,吉娜再次端起斧頭離開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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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屋子,吉娜所見到的七邱城一片黑暗,四處都沒有燈火,這與風琴港的差異之大。導致這些差異的除了民情外,最大的緣故是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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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知曉財富對於人們有多重要,正因如此如今的賽莉亞才會東奔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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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賽莉亞希望尼德拉夫能夠變得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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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吉娜知道出門的目的不是思考,因此她再次邁步走往森林。她的腳步聲在草地上十分明顯,高大的身姿也無法完全融入夜色,她更是原野上唯一正在夜晚遊走的刻奧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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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來到森林當中,她揮舞斧頭繼續砍伐樹木。除了準備材料之虞,她想藉此散心。在月色下,吉娜面無表情的揮動手臂與腰桿,對她而言揮舞這把小斧頭十分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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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複著相似的動作,吉娜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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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為何能成為騎士,那是因為妮菈選擇了自己。紅為何能成功?那是因為泰特麗莎與許多人選擇了她。想清楚一切之後,總令吉娜感到有些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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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成就的事情,當真是因為自己的努力而成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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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停下了動作,她注視著手上的厚繭,以及手臂上滿滿的傷痕。這些全都是吉娜一路走來付出的證明,但是它並非讓自己改變的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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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有些想再見妮菈一面,朝她問清楚為何選擇自己。但是吉娜知道,自己恐怕再無機會見到妮菈,並且如今另一件煩心事還卡在她的心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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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要塞的戰事究竟如何了?時至今日,吉娜未曾聽聞任何戰報。是好是壞她全然不曉得,這令她感到加倍地憂心,甚至比聽到糟糕的戰報還要更加憂心。同樣地,吉娜不敢告訴七邱城內的人們,大規模的戰爭開始了,那會造成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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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魔族與人類的戰爭擴及七邱城一帶,身為魔族的她立場也會更加尷尬。她應當何去何從?吉娜給不了自己答案。正因如此,她才在深夜砍樹,希望能發散自己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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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凝望月色,那是指引她前路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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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吉娜從背後拔出了她悄悄帶上的大劍。大劍呈現藍綠色光澤,吉娜將劍刃舉在月光下散發耀眼的光彩,劍刃上纏繞著藍綠色月光,寂靜地映照著吉娜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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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光在森林中瀰漫著優美的光彩,那是千年前獵人們所舉的光輝。如今一名刻奧斯騎士舉著它,並且用那雙鮮紅的眼眸欣賞它,像是一名獵人一般朝向無瑕的月光尋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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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道歌聲在森林中迴響,彷彿在替劍身所散發的月光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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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歌聲曾經在世界樹的樹根下迴蕩,悲傷卻溫柔,彷彿要帶人進入甘甜的夢鄉深深地沉眠一般。如果不仔細確認,也許人們認為那是蝴蝶的歌聲,但那卻來自於一隻醜惡的飛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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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並非家園的樹海外歌唱,獨自歌唱無人伴奏,也沒有任何人能給她伴奏,因為他們的歌謠早已被世界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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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靜的夜晚當中,步入黑夜的人們歌唱、思念、燃燒自己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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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眼中似乎沒有早晨,只有數不進的黑暗,他們得在黑暗中尋求光芒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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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卻也死去。因為沒有手足,沒有同胞,只有孑然一身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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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著優美的月光,她的恩師也在某處欣賞同樣的光亮,朝向已然不再的同胞們獻上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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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們的父親,也許同樣思念著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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