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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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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撫在塞莫達斯平原上的自由之風,即便一開始如冰山融雪般純淨無瑕,然而到了南方因燥熱的空氣而開始盤旋而上時,也會因沾染上沿途的罪惡而變調,盜賊城正是那樣的罪惡所匯聚之地。
天空黯淡,海水發黑,腐臭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打上油汙堆積的海岸。據說五十年前並不是這樣,那時候,這座城市有另一個美麗的名字,但托倫從沒聽過人們提起過它,因為實在是過得太久──太久了。
如果天空能稍微亮一點就好了。
托倫把一分錢的硬幣彈上了天空,反手接住。他得去城郊港口的船塢赴約,這是他養活自己的方法。
走私人一直是他們這些下城區小孩工作的首選,年紀尚小的他們很容易就能得到這份工作;這倒不是出於什麼貼心的考量,單純只是小孩遠比成年人要適合這個職業,他們容易滿足,工資便宜,不會過問太多的事情,又不需背負和成年人一樣的責任,再怎麼說,一個成年人和一個少年在被毆打的時候,對後者下手的力道還是會有所保留的,即使是盜賊城也不例外。
「托倫?托倫?托倫!渾蛋!」
從恍神中驚醒,托倫還來不及反應,臉頰就硬生生吃上了響亮的一巴掌。
克雷頓先生的巴掌即使對於十四歲的少年也是毫不留情。托倫暈頭轉向地摔倒在地,一瞬間的失神讓憤怒來得很遲,以至於托倫幾乎忘了要發怒,只是用臉頰摩擦著發霉的木頭地板,小聲咕噥著,掙扎著讓身體執行唯一的念頭──也就是從地上爬起。
「抱歉,這小子常恍神。」克雷頓先生一反嚴厲,諂媚地笑著。
「是嗎?」在克雷頓先生身後,一名穿著華貴的肥胖男人質疑道。
「當然、當然,這只是一個意外的──托倫,臭小子,信物呢?」
托倫擦了擦臉上的泥灰和被指甲割裂的血跡,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北方王國的青銅硬幣,低頭遞出。
「五分錢銅幣,在四分之一寸的地方有著十字刻痕,一短一長。」克雷頓先生將那枚硬幣遞上前去,好讓男人能夠仔細查看。男人接過硬幣,反覆端詳了一番,緊蹙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托倫也跟著鬆了口氣。
男人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將環抱在肚腩前不停搓弄的雙手放下。克雷頓先生鬆了口氣,露出微笑,緊接著卻又是回頭凌厲地向托倫一瞪,讓托倫反射性的將身體蜷縮起來。
「我為我的走私人不當的反應道歉──」克雷頓先生餘氣未消地再瞪了眼托倫,才說:「但我們的契約還算數吧?」
「當然,是的,克雷頓走私團在我們共同的好友之間有著良好的聲譽。」
托倫注意到男人在說話時,下頷的肥肉會擠成一團,像是頭豬在咀嚼東西。他忍住笑意,只是拼命低著頭。男人將一本小冊子從懷裡掏出,交給了克雷頓先生,克雷頓先生匆匆接下,貪婪地翻弄了一會,才沿著船塢的邊緣與男人並肩離去,踏著那老是發出尖銳聲音的鐵梯,走下了船塢。
「你被扁得還真夠嗆的,托倫,還沒學乖嗎?」
「說真的,你是不是克雷頓那傢伙劈腿情婦的小孩?」
「或許他還長得和他媽媽很像?」
小走私人間爆出了一陣稚嫩的笑聲,這些聲音都剛開始沙啞而已,但卻已經懂得什麼是邪惡,不過托倫並不以為意,只是擦了擦臉上滑膩的傷口,直站了起來。
無聊的生活總是需要一些調劑,只是這些人從沒找到過適當的方法,托倫很清楚自己不過只是他們暫時取樂的對象罷了。
他不會記仇,也不會憤怒,更不會回應,反正那些小走私人們很快就會就會將興趣轉移向那些更有反應的傢伙,就像托倫偶爾也會故意向路上的老鼠踢小石子,看著牠們逃竄,或是中了石子而掉到水溝裡掙扎著淹死,但卻不會去靠近死老鼠的屍體。雖然這種保持心靈健康的抒發方式有些令人髮指,但這裡可是盜賊城,托倫覺得自己還算是心地善良的了。
小走私人們的嬉鬧持續到克雷頓先生再次走上船塢的廣場。克雷頓先生高喝一聲,小走私人們便靜了下來,一反剛才的嬉鬧,只是靜靜地望著克雷頓先生,等待他開口。
「小鬼們!」克雷頓先生環顧整個船塢的小走私人,確認自己得到了所有人的注視,這才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通通聽好了!接下來的字一個也別給我聽漏──」
話雖如此,其實並沒有多少人對克雷頓先生的話給予重視,來到克雷頓走私團的小走私人,只需要兩天就能學會該如何正確地在克雷頓先生「演講」時裝出聚精會神的模樣發呆;但倒不是克雷頓先生所說的東西並不重要,只不過對托倫他們這些熟練的小走私人來說,那些囑咐不過只是。
也許是因為剛才那一巴掌的緣故,托倫覺得自己恍神了好一陣子。此時,托倫看見那個胖男人從船塢的辦公室走了上來,在一旁的角落站著,十分感趣地望著克雷頓先生向一眾小走私人傳教般的訓話。一股奇特的氣味從海風的腥臭間傳來,托倫放空的腦袋中思緒自動飛轉了起來──那是草藥的氣味。
草藥──說到草藥,那肯定是洛桑莫羅的走私商人,而如果是走私草藥,那肯定就和布克商團有所掛勾。
布克商團在盜賊城從來就不是受到歡迎的外來者,然而那只是出於商團之間互相角力的結果罷了,倒不是說盜賊城有著團結的仇外情節,只要有錢,克雷頓走私團這種小組織都很樂意奉上自己的雙手服務,反正路索利德的眼線也不可能深入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雖說為了預防萬一,托倫還是稍微聽了下克雷頓先生措辭嚴厲的叮囑,但那和他預期中的答案沒有什麼不同。克雷頓先生一如以往以加重強調的口吻結束了他的「演說」,除了少數幾個新人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其他人──包含托倫,都只是鬆了口氣,終於能從這樣的折騰中解脫。
小走私人們開始排起隊伍,依序領取暗號及包裹,托倫打了個呵欠,也加入了隊伍中;然而在輪到托倫時,克雷頓先生卻刻意跳過了他。
托倫想開口,但他還沒大膽到在雇主面前質疑克雷頓先生,所以托倫只是站在一旁,忍受著同僚異樣語譏笑的眼光,直到船塢的小走私人們幾乎都走光,只剩下克雷頓先生和那個肥胖的委託人。
「托倫?」
克雷頓先生先是和委託人交談了一陣子,才支開了委託人向托倫走來。私下的克雷頓先生,無論在語調或動作上都變得和緩了許多;他試著想慰問托倫,然而托倫只是聳了聳肩,並不在意臉上青紫的傷痕。克雷頓先生拍了拍托倫的背,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肩膀,引著托倫向一旁走去。
「我們的委託人有特別的事情要交給你。」
托倫停下腳步,皺眉說:「我不賣身。」
「你在說什麼?我都答應你媽要照顧好你了,我才不讓你去幹那種事情。」克雷頓先生忍不住咋舌道。
「那你偷偷摸摸的是想幹嘛?」托倫翻了個白眼。也只有他們私下兩人時托倫才會毫不客氣。
「這就是我想知道的。」克雷頓先生的目光隱隱向委託人一飄,壓低了聲音說:「他要我找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去送信──看上去像是很重要的信。當然,我不要你看信的內容,我只要你看到這封信經手給幾個人,最後送到誰手上就行了,反正你懂規矩的。」
「你既然在意我,就不該讓我去做這種差事,這些秘密天曉得可以害死多少人?」
「你早晚會接手我的工作,托倫。」克雷頓先生正色道:「走私只不過是其中一環,值錢的東西是情報,是動機,單純的走私那有什麼賺頭?你要了解這些東西的價值,否則就只是一般的走私商人了,而平凡的事物是能夠被取代的。」
「說了這麼多,就是要由我來做對吧?」
「……對啦。」
「那好吧。」托倫改口道:「報酬多少?」
克雷頓先生搖了搖頭,托倫正想說些什麼,但沿著克雷頓先生隱約暗示的目光看去,托倫看見了委託人正回頭走了回來。
不是現在,是吧?托倫哼了一聲,隨即閉上了眼睛,接下了克雷頓先生一個響亮的巴掌,還有緊接而來的咒罵。該死,雖然他一直都知道這是在演戲,他總覺得克雷頓先生有時候還真是樂在其中。
「抱歉,這些走私人不教訓一頓是不會乖的,畢竟都是小鬼,但他確實是我們這裡最好的走私人。」
克雷頓先生追罵了幾句,托倫儘管早就習慣疼痛和咒罵,但還是配合地低下了頭,做出強忍淚水的模樣。克雷頓先生堆起微笑,委託人點了點頭,瞥了眼相對矮小的托倫,從懷裡謹慎地掏出了一個包裹,外表看起來和先前其他走私人領到的並沒有什麼兩樣,但托倫在接下它的時候卻注意到了,包裹的氣味和重量都不同,比較沉,而且堅硬。
「你確定他是最好的?」
克雷頓先生一愣,旋即一笑,說:「可能不是吧?但至少是最值得信任的。」
「好吧,我相信你。」
你也只能相信。托倫心想。他們並不是盜賊城最大的走私團隊,雖然也不是最小的,但新來的商團會找上這種名不見經傳的走私團隊,不是手腕太差,就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總之就是別無選擇。
照慣例,托倫拿起了包裹,在大衣裡藏好。克雷頓先生從懷裡拿出了一張紙條交給托倫,托倫並沒有問那是什麼,只是收進懷裡,冷冷瞥了一眼難掩不安的委託人。
太明顯了。托倫暗忖著,隨即刻意露出了他這個年紀應該要有的某種天真表情──托倫說不上來那是什麼,但那總是能讓人消除對自己的提防,或該說是輕視要更為正確。托倫匆匆地向兩人道別,便從船塢間的一條暗逕小跑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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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倫沿著街道行走,包裹緊貼在腋下。
街道的磚石縫隙被潮濕的黑灰所填滿,堆滿雜物垃圾的道路既狹窄又蜿蜒,曲折地像是骯髒的黑色腸子,但托倫習慣無視著這一切,儘管這讓他作嘔,但他只是向前逕行而去,在離開了船塢後,他便不曾回頭。
托倫抬頭瞅了眼前方的街景,在接下來的十分鐘內,托倫都盡量低著腦袋靜靜走著,以免和任何人有眼神接觸。托倫之所以在克雷頓先生的團隊裡獨樹一格,倒不是因為他真的很厲害──雖然也絕對不是二流,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是城裡少數識字的走私人。
這並非看得懂字這麼簡單的事情,暗語的邏輯是沒有一定根據的,妓女同時可以是供貨商的意思,在仇視龍族的團體中,也可以視為王后;如果對文字沒有一定水平的感觸,將很難處理那些看似煞有其事的暗語,懂得更多的東西,也就代表能夠將文字從不同的地方連結在一起,解讀出更高明的暗語,這在走私人這種平均教育水準低落的職業中,是難得可貴的特質,如果出了一個「解密人」,那就更稀奇了。
特別是懂魔法文字的解密人。
托倫抬頭,從一條像是出於城市規劃不良從而產生的縫隙間側身擠進。托倫將包裹換手抓著,伸出靠近內側的手,推開一條橫擋著的沉重枕木,從下方的縫隙鑽去,來到了一扇門前,接著用同一隻手掏出了一串鑰匙,但在托倫試圖將鑰匙戳進鑰匙孔的時候,卻只傳來了一陣尖銳的擦響。
該死的銅鏽。托倫一面暗罵,一面加重了力道掏了掏鑰匙孔。濱海城市潮濕的空氣似乎讓鎖頭很難發揮原有的作用──倒不是說它就不堅固了,但它應該要能被主人輕鬆的打開才對。
托倫能感覺到繡屑卡住了插銷,他索性把包裹夾在腋下,用上另一隻手狠狠敲擊鑰匙的柄部。
喀!托倫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被他頂了開來。他轉動門鎖,這次門鎖倒是認出了它的主人,認分地執行了自己的工作,但托倫回頭想鎖上時,卻又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搞定那個任性的鎖頭。
看來得找時間灌點油進去,用銅刷清理。
托倫搖搖頭,暫且放下往後才有空操心的事情。
托倫找了幾個正好堆在一旁的箱子,暫且先堵住了門口。他回身面對黑暗。這裡沒有任何窗戶或是火把,他也不會允許有,除非他那天想不開要自殺,卻又不敢自己下手,所以托倫只能憑關門前的印象,探出幾步後,大膽地在黑暗中行走著。
這裡曾經是克雷頓先生擁有的一間走私倉庫,但已經廢棄很久了。托倫感覺腳下有些東西碎裂,也許是老鼠的骨頭、朽爛的木塊,但既然看不見,托倫也不去多想,只是沿著腦內描繪的地圖,在雜物堆成的迷宮中行走,小心不碰倒任何東西。
托倫停下,在一處地方仔細嗅了嗅。他知道他已經到了,但眼睛看不見的地方需要一點沉著的耐心,否則像是在黑暗中找鑰匙孔這種事情,實在是會把人搞得很火大。
托倫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了鑰匙孔的位置。這次內門的門鎖就不像外頭的鏽蝕得這麼嚴重,但那純粹只是托倫用了品質比較好的鍍鋅鎖。托倫靈活的用手指挑起另一把鑰匙,這把鑰匙外型比較扁平,鑰匙上頭有著細長的紋理以便契合鎖孔,但更重要的是,這讓它不容易被開鎖工具給撬開。
托倫讓鑰匙沿著自己伸出的手指找到了鑰匙孔,他輕輕一扭,旋開,在推開房門之前,他習慣性地閉上了眼睛。
眼前的空間忽然灑落出一片白光,即使托倫閉著眼睛,也能看見一些些微的白暈。托倫默數了三秒才張開眼睛,好讓光線不要那麼刺眼。他回頭鎖上門,靠上閂木,然而光亮並沒有因此而散去。
那是毫無溫度的光亮,但卻比太陽還要刺眼。這是從西邊的地精城帶回來的瑪那燈才能擁有的光芒,品質很好,是他某次從走私倉庫偷出來的東西,托倫花了一點時間才搞懂要怎麼使用──好比說調節光亮。
托倫拉了拉燈上的細繩,把光線調節到適合的亮度。說來奇怪,明明北方王國是魔法最興盛的地方,但最熟稔於利用瑪那的,卻反而是遠在大陸另一端的南方人。托倫常認為這是對魔法的一種褻瀆──大量地被製造出來,大量地被使用,雖然改善了生活,但也讓魔法的神聖性從高台上一墜而下。
即使如此,他還是很喜歡魔法。
托倫脫下刻意弄髒的斗篷,扔到了角落好讓它保持在最理想的狀態。他撿了點柴,扔進他用鐵桶自製的小暖爐裡,留下其中一根柴棍,抽出小刀削出了捲曲的木屑,蒐集在一起後一起抖了進去。
火星在木屑間迅速勃發成火焰。托倫待在暖爐旁,小心翼翼控制著火堆的大小,順便等待身上的溼氣被烤乾。他的書窩濕氣很重,如果不是為了要保存那些書籍還有他賴以為生的一些小工具,托倫也不會冒著在港口都市死於火災的危險,特地弄一個烤火暖爐。
托倫在暖爐前坐了一會,才將上衣脫下,掛在爐邊等著衣物烘乾;他回頭拿起被擱在一旁的包裹以及暗語字條,伸了個懶腰後,才起身走到了書桌前坐下。
所有商人都有見不得人的秘密,更遑論走私商人,克雷頓先生就是看準了這點,才開始在盜賊城的走私生涯;不過與其說他眼光精準,托倫更相信是因為克雷頓先生也不懂怎麼做其它生意就是了,托倫偶爾會想想未來──想想他如果不以學習魔法為目標的未來,似乎除了這些地下工作之外,也沒什麼別的選擇。
托倫將包裹先推到了一旁。這是他等下的工作,他先來處理暗語。
托倫沿著摺痕攤開字條,字跡是他熟識的歪斜字跡,有點像是什麼人拿筆一筆一劃看著描的,讓托倫忍不住眉頭一皺。
雖說小走私人們普遍沒讀過什麼書,但走私商人也好不到那去;說到底,在下城區生活的這些人都沒什麼區別,所以在布置暗語這種需要一定知識素養的藝術下,他們的邏輯往往顯得原始粗暴。
小事一樁。托倫心想,要去理解一份毫無邏輯的邏輯當然不容易,但這是用外人的眼光來評斷,一輩子都在盜賊城生活的托倫很熟悉這些人的思考方式;托倫簡單瞥過,模糊的解答已然隨著文字的架構隱隱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托倫點了點頭,推開桌上的工具,從書架上拿下了一本書,在騰出的空間放下,提起珍貴的紙和墨,開始記錄自腦中浮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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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托倫的腦袋並沒有感覺到太多時間的流逝,但身體卻記住了每分每秒,托倫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與精神呈現了不相應的疲憊。
這篇暗語是由傳統的日期、時間、地點所構成,參雜了一點數學,最後一行乍似暗語一部分的東西,其實是會面時通行的暗號,剩下的都是些混淆視聽,毫無意義的句子。
托倫疲憊地擱下了解密了大半的暗語,把腰伸展了開來。
這當然不會是他碰過最棘手的暗語,但卻也不輕鬆,倒不如說無聊佔了很大一部分,不過至少不必像平時那樣還要小心地拆封再裝回,那才是最累人的部分。
托倫暫時把書推到了一旁,望向書櫃上陳列的書籍。
他希望他做的努力都是值得的──為了讓他有朝一日能離開這裡,離開盜賊城,到北方王國去,成為一位真正的魔法師。到時候他會懷念這種生活嗎?或許偶爾吧?但不會是現在。
托倫起身,在放雜物的櫃子上翻找,找到一個裝水的玻璃罐。他打開瓶子,讓鼻頭湊近一嗅,把瓶裡的水倒進了一個銅水壺裡,放到暖爐上等待燒開。
托倫還記得他五歲時第一次向城裡的水販子買水,結果居然蠢到直接喝下去,害他差點因為腹瀉脫水死掉,那是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這個城市的惡意;但即使如此,他也沒什麼太好的選擇,因為至少那些是經過過濾過的水,不像其他的井都混了油。
壺底的水開始爆出一些氣泡,但離燒開還有好一段時間。托倫拿起了本書打發時間,那是本由魔法師家族雷吉納出版的基礎魔法概論,書頁的邊緣早就被他給翻得滿是裂痕。
當然,托倫不會讀懂了魔法書就能夠使用魔法,否則托倫早就靠魔法幫自己脫離這種生活,但他使用過一次符文──一種依賴瑪那金屬磨成墨水畫成的圖樣,靠濃縮的瑪那精華啟動,是凡人也能使用的魔法。
凡人?托倫不禁苦笑。瑪那金屬的價格一點也不像是凡人負擔得起的東西,他為了那次魔法買了一小搓的礦石粉,甚至把一整年的積蓄都花掉了。
無論以走私人又或者是現在的托倫的眼光來看,這毫無疑問是愚蠢的行為──一個衝動便把一整個月的飯錢給燒光,只為了什麼?讓手掌心噴出火焰?
但托倫還記得火光在掌心中跳躍的模樣,隨著他流動的意念時而微弱、時而勃發,那是他一輩子都會銘記在心的感動,如果要他再次選擇──不,怎麼會有選擇呢?
托倫碰了碰胸前的口袋,露出微笑。
爐水燒開,水壺發出了尖叫,托倫將水壺取下,從一罐乾燥的草藥中取了點看起來像是稻草的東西,泡在水中化開。托倫給自己倒了一杯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茶的東西,埋首於暗語之中。
剩下部分的暗語並不難懂,但托倫還是花了點時間解譯出來,能完整解讀暗語對客戶留下好印象很有幫助。他並不是特別想幫克雷頓先生打好名聲,卻也不可否認這能讓他賺到比較多的錢,有越多的錢,他就能越早離開盜賊城,好奔向他的夢想。
托倫漫不經心地完成了暗語的破譯。雖然看不見外頭,但差不多也該是時候入夜了。
托倫將水壺再次煮開,用剩下的水參了一些過期麵粉和撿來的蔬菜,與吃剩的罐頭肉一起煮了一小碗雜湯。托倫沒有仔細去品嘗味道,只是一股腦地配著麵包喝下。他不知道原理是什麼,但睡前填飽自己的肚子會讓需要的睡眠變少,而他隔天必須早起;他得去堵住克雷頓先生,他知道克雷頓先生交易的頭款都是在交易次日早晨才收取,這也是他之所以能在這行分一杯羹的原因。他必須去看看到底有多少錢,好和克雷頓先生議價。
睡吧,別想太多。托倫這樣告訴自己。柴薪與火焰被分離開來,火焰的溫度驟降,一些讓人目眩的白煙開始盤旋;他不需要像是伊蘇利德人那樣在頭頂上掛漁網,只是閉上了眼,沉沉陷入夢神無聲輕奏的夜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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