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白雪皚皚的山坡上,四騎人馬正在雪地裡縱馬飛馳,他們都身著錦衣,腰懸刀劍,卻無不頭髮散亂,衣衫狼狽,身上也都或輕或重的各有負傷,緞袍裡滲出鮮血,隨著他們的奔騰顛波股股流出,他們卻顧不上傷勢,只管握緊韁繩,衝風冒雪,放蹄疾奔。
其中三人表情剛毅,雖是疾馳奔騰,仍訓練有素的列陣整齊,將一騎衣飾最為華貴的青年圍在中間,那青年面貌如玉,卻是一身血污,滿臉驚慌。他正扭著脖子往後望去,只見後方幾仗遠處,一團雪塵黑影,數個騎術精湛的蒙面刺客,乘著高大肥膘的良馬,緊跟在後,愈漸逼近,心下一凜,催馬更甚。
忽然聽到幾聲嘶鳴,幾匹馬翻仰在地,眾人雖都身懷武藝,但都身負傷勢,又分心戒備,竟都沒來的及反應,被翻在地上跌作一團。華衣男子跌趴在地,正要爬起,一抹刀勢夾風而來,就往他背心砍去。
「哐」一聲,兩刀交鋒,原來是一個摔在華服青年身旁的衛士,他下半身被壓在馬下,無法起身,忽見刺客飛身向青年攻去,忙抽出長刀往青年背上一橫,勉強擋下這驚心動魄的一擊。
那刺客冷哼一聲,刀鋒一斜,刀刃順著衛士的長刀倏地滑下,劈在那衛士臉上。那衛士猶在馬下閃身不得,當場血濺數尺,腦漿橫飛。
與此同時,邊上衝出另一個刺客,不待青年爬起,舉劍朝他頭頂刺去,青年急忙往旁一滾,險險避過,才剛坐起,眼前又一刀迎面砍來,青年趕忙躺倒閃避,卻抬眼看見一長刀自上而下朝他腦袋劈來,迅捷無比,避無可避,只得閉眼受死。突然腳下被人一拽,身子被向下拖過幾吋,那刀倏地砍下,卻只砍在他的長髮上,驚險避過。
垂眼望去,一個衛士正抓著他的腳腕,情急之下又是手上施力,提起他的腳將他往後甩去,隨即舉刀衝向刺客迎戰。
華服青年摔在雪地上,故不得渾身劇痛的爬起身來,欲尋馬再逃,卻見他們一行的馬全都身插數把飛刀,歪在地上嘶鳴哀號,而對方刺客都將坐騎趕遠,下馬惡鬥,華衣男子心下一涼,想來這些人思慮周嚴,要將他們圍殺在此。
來的蒙面刺客約有四、五個,各個勇猛無比,招式凌厲,自己的衛士雖是奮力拼命,無所畏懼,卻是轉瞬傷了幾處,愈打愈退,漸漸敗陣,只是困獸之鬥罷了。
「少爺!快走!」一個親近衛士拚死迎戰,趁隙朝他大喊,卻因這慢上一分,不留神身中數刀,他卻神勇過人,帶傷還擊,招式更添猛烈,刷刷刷幾刀打的幾個刺客接應不暇。
華服青年提起長劍,不再猶豫,轉頭向一邊林野奔去,一路不敢回頭的奔出數里,穿過樹林,竟是來到一處懸崖,回頭欲另尋他路,卻見一個蒙面刺客舉劍追來。
「天亡我。」華服青年苦笑,捂著傷處,爬到懸崖邊上,欲往下跳,卻見下邊雲海茫茫,深不見底,心生恐懼,又退了一步,忽聞背後疾風襲來,忙回過身,只見那蒙面人已近在咫尺,手上長劍直指他的胸口,瞬時逼近。
華服青年見勢反射性往後退怯,腳下一空,就要墜落,忽然不知哪來一股力量,一把將他拽了回來。
只見一個白影,不知何時已竄到他與蒙面刺客之間,左手緊緊攥住他的前襟,右手穩穩捏住刺客刺來的劍身,不待兩人反應,白影左手一拉一推,將青年拉回懸崖又往雪地推出數丈。同時右手一翻一掀,刺客猛地慘叫,連人帶劍騰空向後飛了出去,摔在丈餘外的山石上,持劍的手卻扭曲翻折,彎成如麻花般的怪異肢體,當場疼得幾欲昏厥。
華衣青年劫後餘生,撲在雪地上大口喘氣,卻見那救了自己一命的,竟是個看著年歲不大的白衣少年,而少年正面無表情的朝他走來。青年忙爬起身,忽覺胸口一痛,低頭一看,竟是一把飛刀,不知何時深深戳進自己的胸口。那飛刀的形貌尺寸,與方才扎在馬上的飛刀完全一樣,並無二致。
華服青年愕然抬頭,見白衣少年臉上波瀾不驚,抬手一晃,又是兩柄飛刀,不聲不響的扎上了他的雙足。青年踉蹌一下,跪到地上,再難動彈。他喉嚨滾動,嘴唇顫動,似想說什麼,突然氣血翻湧,嘔出大口大口鮮血,噴濺在雪地上。
一雙白靴踏進青年眼前,青年咳著血艱難抬眼,只見少年一張略顯稚氣的圓臉上,卻有一雙陰沉的眼睛,似冰霜寒冷,似風暴凌厲,又似萬丈深淵般的無盡黑暗。那是一雙歷練老成的眼睛,是經常處理殺伐決斷,見慣生死的眼睛,亦是一雙受盡磨難,麻木不仁,向死而生的眼睛。
若是往日,華服青年大概會為少年樣貌氣質的反差勾起好奇, 結交親近一番。但現在,他只能渾身抽搐的等待死亡。
少年抬手向青年伸去,伸到青年身側,拾起青年落在一旁的長劍,轉頭向那蒙面刺客走去。
那刺客不顧扭曲可怖的手,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緊盯來人。他認識眼前的少年,他認得他的功夫,他的身形,他的臉,他認得那張臉上毫不掩飾的仇厭憎惡。見少年持劍走來,眼露殺意,隱隱猜到了什麼,當即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跑。
風水輪流轉,剛剛他還在這雪地裡疾跑追擊,這回竟是捨命狂奔的逃竄。他想穿過樹林大聲與同伴呼救,忽聞背後掌風襲來,腳下不敢停留,只是側過上身抵擋,卻見身後空無一人,除了遠處跪在地上吐血的華服青年,不見半點人影。
正驚恐納悶間,忽感一抹影子竄到頭上,一抬頭,卻見少年已高高躍過頭頂,如飛鴻雪雁一般,瞬間撲近,手上長劍迎面刺來。
這一劍來的極快,似流星,又似雷擊,似鬼差丟出的勾魂索,又似閻王擲出的判官筆。死亡的震懾竟讓刺客全身彷彿結凍了似的無法動彈。
他瞪突雙眼,深深看進少年的眼眸,眼裡盡是恐懼哀求,電光石火之間,他顫聲呢喃:「小六你......」話音未完,劍刃已插進他的咽喉,從後頸破膚穿出。3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ebVHHV6gZ
「罪宗劍法?」華服青年喘息著喃喃,在垂死之際,竟如看見鬼魅般神情恐怖,他遠遠看的分明,少年追殺蒙面刺客的招式,一躍一刺,竟是他家傳的獨門劍法,但他從未見過將那一式出的如此犀利乾淨的,就是父親、兄長,都未曾有過如此凌厲的一劍。
華服青年用盡最後一分氣力精神,啞聲道:「你是誰?為何…會使我們家的劍法?」可惜他與少年相距甚遠,他又氣若游絲,也不知道少年有沒有聽見。
卻見少年冷冷地盯著刺客,看著刺客面罩下臉部蠕動抽蓄,似乎在說什麼,黑布滲出血泡,卻傳出如老舊木門嗞嘎嗞嘎的聲音。少年索性放開劍柄,任由刺客插著長劍,碰的摔到地上。
少年看著屍體呆立片刻,提氣一縱,躍出數丈,踏雪而去,地上留下幾個極少極輕的淺印,在飛雪紛紛下,轉瞬埋去,再無蹤跡。
難道這是就傳說中的踏雪無痕?華服青年彌留間想著,一雙眼瞪得老大,死死的看著少年消失的方向,就這麼跪在雪地裡,漸漸冰涼。
大雪紛飛,一片白茫茫,掩去了一地鮮血足跡,只留下兩俱相鬥慘死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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