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儿得了无名书,早晚背诵,只两日就烂熟于心,又照着细细读了几遍,看是否还有记错的地方。到第三日正在捧读,不想这书却瞬间坍塌成一把细沙,顺着指缝,洒落一地。于是去找先生。来到房间,也不见人,只在桌上留着一封信,打开看,上面写着:
清明人间陌,
栖霞盼可归,
不得独行傲,
万骨终成灰。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0ye5Mfn98
慧儿看了再看,不知何意,赶紧去先生卧房察看,床铺已经收拾平整,背包也找不见,心想先生这是走了吧,想着也不知先生去了哪里,何时能再见,就在先生房里坐着,默默背起无名书。
杨秀武说这人不请自来,又不辞而别,行事没有一点礼数,这样还敢自称塾师?走就走吧,再给你请个先生也不难。心想这道士当初还说要帮我除什么狐妖,没见什么狐妖,道士自己却先遛了,看来是承诺难以兑现,溜之大吉了。
新的先生果然来了,是个留着三撇胡须的老夫子冯先生,一说话就之乎者也,摇头晃脑的。杨慧儿没有兴致听他啰嗦,人坐在书桌前,心里却默背无字书。没几天冯先生跟杨秀武说,你说你闺女天资聪颖,我倒是没看出来一点,上课总是两眼发直,呆头呆脑的。
下了课,慧儿就躲到柴房里,掏出金雕箭往半空里抛,抛来抛去总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心想师傅呀,师傅,你也不给我说清楚道明白就走了,这玩意到底是怎么个侍弄法啊!
不觉又过了半年,金兵分兵四路进取宣府和大同,举朝震惊。杨秀武和一帮朋友在聚贤楼喝酒,也就聊起了国事。杨秀武扶杯道“数月前,邓州总兵于孟熹就曾在薛先生引荐下来小店采办过金疮药,说是金兵早谋入夏时,趁水草肥美,必来犯我天朝,今朝果然就来了!”在座皆叹“看来皇上早有防备,那金人必是无功而返喽!”
做瓷器生意的高建虎却说“没有那么简单吧!金人犯我,向来是走山海关,我朝山海关防备甚严,此番北虏走的是察哈尔和大同,且分兵四路,那边恐怕防守薄弱,未必不是趁虚而入!”
一群人又惊叹“那这番北虏可是要占了许多便宜了。”
柔风堂的孙宝金掌柜撵着花白胡子说“北虏粗鄙,强盗之流,为财而来,也就是抢些东西,牛车装满了,自然就回去了。闹不出什么动静。我泱泱天朝,还在乎那点东西不成?”
薛泽接过话来“据说朝廷已调河南总兵曹文诏将军驰援大同了,文诏忠勇冠时,可谓良将,此役,北虏取道宣府、大同,未敢走山海关,应为劫财而来。有曹将军出马,想必很快平息。”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都说果真这样就好,我等生意人最怕就是战乱人祸。薛先生以前在朝廷里做过官,受袁崇焕牵连才辞官从商,朝廷里肯定是有朋友故旧的,既然薛先生这样说,那就多半假不了。
高建虎叹气道:“那河南、山西也不消停啊,匪患不绝。这高迎祥据说是勇力过人,率众起事,自称闯王,闹得很凶。曹将军要是从河南撤军,恐怕这匪患难平了!”
孙金宝也叹了口气“哎,内忧外患啊!我等图小利者,多少要做点打算吧。”
杨秀武听了便问薛泽“薛先生,您看当今皇上可震得住这乱世啊?”
薛泽说道“您这问的,我怎敢妄自揣测圣上啊?我看,皇上登基便除阉贼,不可谓不果断,不可谓不勤勉。凡事必躬亲,可还需上下一致,精诚团结,才可平内忧,攘外患。我中华千年,历朝历代多有明君,却比比毁于佞臣,实难勘测。天道苍苍不知何往,我等庶民只可随波逐流,祈求黄天在上,保我百姓避于水火。”
听了这话众人也都忧心了起来。
也就过了一个来月,便有消息说,金人已退,曹文诏又奉旨进军河南剿匪。杨秀武想这天下还算太平,也就安下心来。
一日穆芳枝问杨秀武,怎么这些日子也不见你来我房里,杨秀武心想那独眼道人说你与狐狸有奸情,虽不知真假,那这慧儿却能看出不是凡人样子,个中蹊跷,如何解释,多半不假。于是越看这慧儿越没有一丝自己的样子。其间也曾写信问过明法大师,这道人所言何意?可不可信?大师回信却言语闪烁,所言不详,最后只说,那屈处静确是得道真人。
可这道人也曾说那狐狸还会来犯,却未再来,看来明法被那道人蒙蔽了。可又一想,自打道人来后,贴了符纸,点了长香,确实没再做过那样的梦了,这真真假假不得确认,慢慢也就不再去想这等事了。
就对穆芳枝说,最近身体总是感觉不适,改日再去你房里吧。当晚喝了不少酒,脑袋发涨,坐在床边正寻思如何打发穆芳枝母女,夫人的丫鬟就送来了银耳桂圆汤。杨秀武喝了两口放在了一边,还是不能释怀。看天上月色明亮就步出房间,想着去彭月兰的房间看看禺儿母子。步入庭院,小风一吹,吸两口凉气,胸口也没那么憋闷了。
穿到侧院,却见柴房有灯火闪烁,这是何人啊?这么晚还在柴房逗留,别再是招了贼,轻声蹑步,来到柴房窗下,侧耳听,有人似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像是呓语,看柴刀寒光闪闪就立在柴垛边,便随手提了起来。又见房中金光一闪,如金波映在窗上。杨秀武吓了一跳,忙探头用舌尖点破窗纸,单眼朝里望去。
只见慧儿一袭青衣站在柴房中间,眼前半空悬着一支金箭,慧儿嘴里念念有词,抬手在半空挥舞,金箭随手而动。杨秀武不禁一身冷汗。
听慧儿口中之声就如当初梦里所听隔窗喃喃自语呼唤之声,这青衣恰似梦中之人的穿着,身形高矮也相差无几,再看那金箭更是当初梦中人怀里的那道金光一闪,斩断了明法的佛珠。杨秀武胸中怒火中烧,好你个狐女啊!果然有妖法,和那玄狐还有那个瞎老道一起来骗我性命!这老道恐怕就是玄狐所变吧!越想越脑,越想越后怕,越怕越恼怒,这狐女如真要害自己,看这本事恐怕只在旦夕了,如果不是来害我的,但私行妖术祸乱民间,也是死罪啊,早晚全家会被连累。不觉挺身而起,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我把你这个妖女……”。
慧儿回头一看杨秀武举着柴刀冲了进来,大惊“爹爹,你怎么……”,话未说完,杨秀武已一刀过来,慧儿立刻是身首异处,死尸扑倒在地,金箭也嘡啷一声,掉了下来,熄了光辉,房子里一下就也暗得如黑洞一般。
杨秀武看自己竟斩了慧儿,也慌了神,我这是干了什么,扔了柴刀,跪在地上去拉慧儿,突见人头就在不远翻着一双烁烁的大眼瞪着自己,嘴角还似有一丝冷笑,吓得连忙倒退,转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一头撞进穆芳枝的房门,杨秀武寻个椅子坐下,抓起桌上的水壶,对嘴灌了两口,大口喘着粗气。穆芳枝看他一头大汗,神态惊恐,就忙坐过来问道,你这是怎么的了?这样慌张?
不想杨秀武却站起来用手指点着大骂:“你个贱人,与狐妖通奸,生了这么个会妖法的孽畜!我把她……”
穆芳枝莫名其妙“你在乱讲什么,满嘴胡话,你这是得了癔病不成?”
杨秀武起身,去墙上拔了宝剑,仗剑在屋中喝到“你明知十四岁便被狐妖所缠,却还嫁我,不能生育一男半女,却能暗自和狐妖得一女儿,那狐狸反过来三番五次还要害我性命,何其歹毒!你和那畜生生下这狐女已有十年,我竟被蒙在鼓里十年,可惜我对这孩子视如己出,不曾有一点不委屈,可这慧儿现已可施展妖法,就来我梦中行刺,要取我性命,我好吃好喝供你母女,你们却心怀歹毒,合谋害我!我已把那慧儿……,我今天也把你这贱人,一起了断了!”丫鬟仆人一看要出人命都过来劝阻,有人去拉穆芳枝赶紧走,穆芳枝却不走“我不知你说的何意,此刻为何又要动剑伤人,你要跟我把话说清楚,再挥剑不迟。”
杨秀武也不多说,挥着宝剑就要去砍穆芳枝。彭月兰也闻声而来,连忙跪倒在杨秀武身前,大哭“老爷你这是干什么?有话也请慢慢说清楚,你这样鲁莽伤了姐姐,也是要吃官司抵命的,到时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命?”。
杨秀武看月兰大哭,也没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宝剑丢在地上,有人赶紧拾起,拿了出去。杨秀武丢魂一样地说道“慧儿在柴房用妖术,被我撞见,我已杀了她了!”众人大惊。
穆芳枝和一帮人连忙冲出房门,疯了般奔向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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