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近申时,屈处静对慧儿说,今夜三更你可再来,我带你去见识个有趣的东西。慧儿问是何物,道士说,去了便知。
慧儿知道师傅无戏言,夜半所见之物必定有趣。回到内宅和父亲、母亲、庶母请了安,就回房歇息,吃了晚饭,佯说困了,匆忙洗漱就假装去睡了,挨到半夜,偷偷起来,穿戴整齐,摸黑去见那道士,路上只见满天浮云遮月,月光时隐时现,更看不得几颗星星,院中漆黑一片,偶有几声蛐蛐振翅之声,也不知道藏在哪里。
进了后院,见屈处静立在门口,独自望着天。看慧儿来了,说了句别出声,抓住慧儿胳膊,轻轻一跃,慧儿只觉得双脚离地,耳边生风,悠的一下,已经站在房顶,四下望去,只见月光不见灯光。问师傅这是去哪?道士说随我来便是,道士拉着慧儿穿房越脊,在屈处静手里,慧儿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件衣裳,轻飘飘地荡了起来。眼看到了前院杨秀武的卧房顶上,轻轻落下,没有一点声音。二人趴在房脊上,屈处静探头往对面望了一下,说声,果真已经来了。慧儿也眯眼看去,对面房矮,恰好看个周全,天虽黑,但慧儿却依然可见对面房顶趴着一人,正探头往这边屋里探望。不禁说了声有贼!
屈处静,捂住慧儿嘴巴,也不看她,嘴也不动,但声音就在慧儿耳中响起“此人就是妙峰山上送灯笼的汉子”,慧儿一惊,看身量应该就是了。心想,在妙峰山不知怎的就觉这人蹊跷,他此来何意啊?难道……
耳中又响起屈处静的声音“这人是来取你爹性命的!”
“啊?那还不喊人?”慧儿挺身就要喊叫,无奈嘴被道捂的死死的,身子也动弹不得,又想,先生好厉害,我心里想的他都能听到。
“你这冒失鬼,看我降他,你跟住我就是了。”慧儿知道师傅有本事,就不再说话,远远望着那人一举一动。
只见那人越过房脊,爬向房檐,身下瓦片没有一点响动,后背一躬,如狸猫一般飘落在院中。屈道士一拉慧儿,眨眼也落在房檐上,探头看那人正伏在窗下,念念有词,不知在做什么。屈道长说一声“正是时候。”又是一拉慧儿,瞬间落在那人身边,那人大惊,一跃而起有一丈多高,调头就往房檐窜去,不想脚踝已攥在道士手里,道士说一声过来,那人噗嗤一身被甩在地上,连蹬带踢,就是打不到这道人,一只脚被攥得死死的,就是挣不脱。
那人叫了一声,“去!”,左手一晃,右手从怀里掏出一道金光,折身刺向道士握着脚踝的手臂。慧儿眼快,忙喊,“先生!”。
道士不慌不忙,拂尘只一抖,那金光就落在了地上,息了光辉黑铁条一般落在地上。道士再摆拂尘,在那人脸上一扫,松开脚踝,跨一步上去,抬手在那人脑门就是一掌,那人哼了一声便缩在地上不动了,身形仿佛缩成一团,一身衣服就皱在哪里,扒开一看原来里面握着是一只五尺长的黑毛狐狸,舌头垂在口外,嘴角吐着白沫,双目紧闭,一副可怜样子。
慧儿惊讶“哎呀,怎么变成了一条大狗!”道士说“你这孩子,这分明是狐狸!”慧儿大瞪双眼“难道这就是狐妖?”
道士抓着狐狸双耳,用拂尘杆在狐狸胸口只一顶,那狐狸哦的一声,吐出一颗黄豆大小的丹来,通体滚圆,微有金光,道士双指捏着金丹,看了看,说“正是这个”,递到慧儿面前,“吞了它!”。慧儿皱眉往后躲,不肯要,“这,这怎么吃得?”
“怎么吃不得?你可知多少人想吃,却无处去寻,凡人修炼一生也不可得。这只狐狸千年修行才炼得有内丹,你且吞下,必能得道!”慧儿犹犹疑疑还是不肯,老道抬拂尘在慧儿胸口一点,慧儿张嘴啊了一声,老道这手一弹,那丹一下跳入嘴里,滚入腹中。惊得慧儿抓着脖子,用手去抠,眼泪都下来了。
金丹刚一入肚,立时刻便觉得神清气爽,身体轻盈无比,静静夜半,却耳中嘈杂,虫鸣鸟跳,枝摇叶摆皆能听清。鼻中也觉各种味道扑来,花香土味,油盐酱醋,也不知从何来。黑黑夜色,目光所及皆能看清,举目四望,穿过滚滚浮云,可见漫天星斗熠熠生辉!
慧儿心慌意乱地忙问道士“师傅,我这是怎的了?看得听得四面八方,五味杂陈,好乱好难受啊!”道士笑道“金丹刚入体内,你还需要应对一番,过段时间,慢慢就可驾驭。”
慧儿不解眯着眼,捂着耳朵,“这有何用啊?吵得很,好晃眼!味道也难闻。”
“成大事者,必有异能!先不要问这些。”道士不再看慧儿,伸手去探狐狸鼻息。慧儿问道士“这狐妖这么不禁打,一掌就死了?”
道士摇摇头,“这老狐狸只是闭住呼吸在装死。”
慧儿又问:“他为何几次三番要行刺爹爹?”
“自有缘由,说来话长,以后你慢慢会知道。”
慧儿拾起铁条,倒也不重,通身光溜溜滑腻腻,一头滚圆,一头有个不大的矛尖,说道“这铁针咋不亮了?不如一针刺死这狐狸,免得以后再来害我爹爹。”
“不可,千年前,我曾跟这狐狸有一面之缘,点化过他,有言在先,如若得道,不行善事,必取了他的内丹,废了他的道行,并未说要取其性命。只可恨这畜生有点本事就做些违天悖理之事,采他人阳气补自己法力,不顺不祥,灾必及身,咎由自取。我已夺了他的金丹,断了这道缘,贫道不可失言,就不再和他计较其它了。”
此话一出,狐狸便睁开眼,翻身起来向老道叩首,又望向慧儿,滚下两行泪来,双目似有深情,嘴张两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道士叹了口气,“你这畜生,毕竟修行了千年,虽被夺了内丹,多少还有些法力,自去吧,好自为之,不要再来人世祸害,再被我擒住,定不轻饶!”说着用拂尘在狐狸脑袋上轻轻一扫,那狐狸一下蹿了起来,穿房跃脊,站在房顶又回头望了两望,转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之中。只在地上留下一团黑衣。
慧儿说:“在妙峰山那天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这人有蹊跷,半夜醒来,见窗上有红光一闪,我跟出去看是爹爹提着灯笼在前面走,又跟了去,见他进了茅厕,眼看着有一阵阴风过去,我连忙追进去,见爹爹在一盏红灯下张着个大口,一脸惊恐的喘气,我一急就撕破了那破灯笼,灯光一灭,爹爹就倒下了,我才赶紧去唤人来。此事我也没敢和人说起。”
道士点点头,说:“这狐狸给自己人形起了个胡义风的名字,如果有缘,你以后也许还能再见他。”慧儿想再问些话,道士却抓着慧儿胳膊一跺脚,慧儿连忙闭眼,转瞬睁开眼睛,已经躺在床上。
慧儿一夜无眠,想着半夜的事,和那狐狸临走时的眼神,想以前所见的牲口家畜,眼神都不能如此,唯独这狐狸,果然是有灵性,或许也是得道所致吧。一夜不睡也不觉得困,挨到天色发白,估计也快到卯时,耳中依然嘈杂,分不出远近。便起来洗漱,跑去先生房间门口候着。
只听先生说,今日来得倒早,进来吧。慧儿进房给先生施礼请安。道士看慧儿满面红光,双眼炯炯,笑道“今日还嫌弃这金丹不了?”慧儿说“还是不舒服,倒是比昨晚好受些了。”
道士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来,递给慧儿,说道“这个你收好,一字一句都要背下。”慧儿接过来,看是一本白皮小书,翻开看里面都是些不成词不成句的字,五字相连,一句句排列。“这是什么?怎么读不懂,这说的都是哪里话?”道士说,“你不用管,先收下,这三日你不用来我这里,只需在自己房间将此书背熟记牢,记在心里,用时自然就来。只给你三天时间,万万背熟。”
见慧儿收了书,道士说“你天资丰厚,五感本身就易于常人,因此才可在碧云寺救你父亲,我本想循序渐进,教你三年,但看你道缘不浅,就将金丹给了你,今日看来你也是消受得起。从今为始,你该加倍精进,勿怠勿懈。”又取出那根铁针,“这个给你防身。”说着把针一抛,就飘在空中,立时刻金光闪闪,变成一直金雕羽箭,用手一指,羽箭飞出,插在房梁之上,一招手,箭又自行飞回,道士在半空取了箭,递给慧儿。
慧儿接住金雕箭,仔细端详,又变作一根光秃秃的铁针,看不出玄机“先生是怎么使唤的?可否教我?”
道士捋须笑道“你先背熟那书,自然就会使了。”道士沉吟一下又说“你虽有千载难逢、可遇不可求的天资,又得了这金丹,近观能察秋毫,远听可及里程,但道术只是外功,这金丹也本不是你的,我走后,你还需修炼,你若自甘满足,不知上进,岂不可惜,不但正果无期,尤恐获罪于天。有一条你要记住,若自恃些小技能,为非作歹,祸及无辜,多害生灵,天道均衡,你性命既难保全,死后也当打入九幽地狱,累劫不得超生。我如今为勉你上进,助你成道,不可辜负于我。”
慧儿点头,说“先生,我记住了!”心里却又想起那被先生降服的千年黑毛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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