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致電姑媽，簡略地將昨晚的事情說出。母親不是讀書人，她不懂整合拓展，也沒有說出事情的前因後果。她只說：「尋晚嘉俊同老竇打交打到入警署啊，而家唔可以住埋一齊。」掛線後，又一輛駛到閘口。母親匆匆塞一張八達通給我，要我自己乘車到柴灣，然後繼續匆忙。2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fR15VKmB
從油塘乘地鐵到柴灣，曾是我的日常。小學三年級時，母親終於得到單程證，可以在港居住。之後，我便跟父母同住。但是，我們獲分配的公屋在九龍的油塘，而我仍在港島的柴灣讀書。所以每日天還未亮透，我就要爬起身，換好衣服，跟母親一起乘早班地鐵上學。很多時我在途中都會很睏，始終起床時間實在太早。可能柴灣並非繁忙地區，早上由北角前往柴灣的乘客不多。如果幸運的話，整排座位只有我和母親。這時候，母親會叫我當她的大腿是枕頭，在車廂中稍息片刻。她的大腿軟而溫柔，是世上最舒適的枕頭。如今我獨自乘坐地鐵往柴灣，跟從前一樣，我仍是很睏；跟從前不一樣，我只能靠在冰冷的車牆入睡。2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RPFH8M1x
來到柴灣，等了十五分鐘，登上一架小巴前往姑媽姑丈的屋邨。小學畢業後，我再沒來過柴灣，也沒有來過這條屋邨。關於柴灣的記憶，都停留在小學年代。我記得，這屋邨沒有大型商場，也沒有很多連鎖店。姑媽姑丈居住的大廈對面，有一片空地，中央有一棵大樹，周圍有林林總總的自家小店。理髮店、士多、文具店、玩具店、曬相店，還有一間紙紥店。那陣時，小學還有分上午校和下午校。為了看下午的卡通片，我選讀上午校，下午一時左右便回到家。能夠自選讀上午校還是下午校，是我小時候最感受到自由可貴的時候。2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38UEa6yDm
每天放學後，我校服還未換，仍然背着書包，姑媽就帶我到街市買菜。之後，她和幾名鄰居會在紙紥店外坐下來高談闊論。我坐在旁邊，拿出堆積如山的功課。我做功課從不認真的，只會隨意把留白的位置填滿文字。因為我知道在晚上六時，看完卡通片後，就會有一位讀中學的姊姊到我家。這位姊姊跟我沒有血源關係，只是姑媽要我稱她作姊姊已而。姊姊會檢查我的功課，並督促我修改答案。她會跟我聊天，也會跟我開玩笑，令我開懷大笑。回到學校，我會得意洋洋地向同學炫耀：「我琴晚又有得同大姐姐傾偈喇！」小學時，總會對一些比我年紀大，但又未成年的姊姊充滿嚮往。我覺得她們認識很多東西，而且不會像老師般嚴厲。所以，每晚六時至七時，每次跟她相處時我也很高興。這一小時，比我看卡通的時段更快樂。2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LUzQ6WAzK
我曾試過用心做功課，在作業上填滿正確答案。那天，姊姊檢查我的答案全對後，稱讚了我一句，然後便匆匆離開。自此，我做功課時都故意填上錯誤答案，為了姊姊跟我相處得更久。在《數碼暴龍》大結局後，我因不能再看到那八位小朋友而難過得死去活來。那天，我在家中等了許久，姊姊還沒有來我家。姑媽說她打麻雀輸了很多錢，請不起補習老師。這是我第一次，因為失去某些東西而傷感。原來，有些人會在我生命中，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踪。我甚至，連姊姊的名字也不知道。2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lcB8KXJq
然而，有些事一旦習慣了，就難以改掉。我繼續亂做功課，在作業上亂答一通。直到一次，我在常識課堂上答對了問題，老師當住全班同學面前讚賞我，並且送我一盒糖果。我意識到，如果我做正確的事，大人們會給予我獎勵的。從此，我努力答對功課上每一條問題，為了得到老師的獎勵。奇怪的是，得到獎勵的確高興，但感覺遠比不上跟姊姊相處的一小時。2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Ir9CxhVl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