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逕往樓梯去,跟去了一個婢女兩個家丁,謝蘭茵眼都沒眨,見二姐都快下了樓梯,大姐才問:「蘭芝帶錢了嗎?」
兩個家丁主要是幫忙抬東西上樓,自然不會保管主人的錢袋,跟著二姐一道去的婢女是大姐、二姐房裡的淺雲,這時丹雲回答:「錢袋在我身上呢,大小姐勿慌,我這就跟上。」
大姐答:「我看我跟著去好了,省得蘭芝亂買東西,到時才讓家丁回來取銀子。」
大姐領著丹雲也走了,她這時才瞧見大姐落了一個香囊,心裡一沉。大姐細皮嫩肉,向來最怕蟲咬,香囊裡裝著驅蟲的香料,自小大姐香囊不離身,她拿著香囊追上去。
姨娘道:「流雲跟著去吧!」
她將到樓梯口,回首揮揮手:「不必啦,我一會兒就追上大姐,給了香囊我就回來。」
回過頭正欲下樓梯,被幾個捧著獎賞的僕人擠到了邊緣,其中一人打量了她,隨即斥道:「這是雁王殿下賞給李姑娘的茶葉跟紫砂壺,是你碰得的嗎,還不趕緊讓開?」
她一激靈,就這麼僵在了樓梯邊,直到僕人捧著雲錦跟錦盒下樓,她才回過神來準備下樓。一回頭老爺跟夫人的臉色都嚴肅得不行,就連姨娘的臉色都不好看,她就更不敢回席了,一溜煙的下樓!
她下樓看向李明霞那處,獎賞已經堆了不少,那傲慢的僕人正將獎賞端給李明霞,對李明霞說:「雁王殿下再惜才不過,大紅袍是昔日皇帝賜下來的貢茶,如今到了你手上,不知李姑娘做何表示?」
謝蘭茵自是不知先帝曾經敲打雁王說他的母親不過是一介僥幸懷了龍種的歌妓,比不得太子的母親尊貴,讓他不要妄想繼承大統,安心的給太子守門,到時自有藩王的富貴。
那時先帝賞了太子最珍稀的天心岩茶,而給雁王大紅袍,在那之後雁王便不曾喝過大紅袍。如今的李明霞琴藝再精湛,也不過是曾經的歌妓,而雁王卻拿昔日先帝賞的大紅袍賞歌妓,其中嘲諷的意味不言而喻。
李明霞收了紫砂壺跟大紅袍,拜謝再三,又坐了下來續彈琵琶,一首春意盎然的陽春白雪再度自李明霞的指間悠揚。此時的謝蘭茵已經追著大姐與丹雲出了桂華居,她心裡覺得雁王殿下賞賜貢茶給李明霞奇怪,不過不再深究。
從二樓眺望金玉樓不遠,孰料走在街上也要好一會兒功夫。謝蘭茵左顧右盼,腳步也不曾閒,一會兒便到金玉樓,一進門便問掌櫃:「有沒有兩位姑娘前後腳步來?前頭的姑娘穿著鵝黃色褙子淺綠百褶裙說要來貴店挑牡丹步搖;後頭那位年紀稍長,穿著艾綠色褙子跟一條潔白的月華裙與一名婢女相偕而來?」
那位掌櫃似笑非笑的說:「上我這兒挑首飾的姑娘不少,穿紅穿綠倒也尋常。不過姑娘將要找的人穿著記得這般清楚,可見也是前後腳來的吧,若是前後腳來,老夫就沒接待過這樣的客人。往前走還有一間芙蓉閣,您不如往那裡看看?」
謝蘭茵見這間店尚有二樓,不過掌櫃卻是這般斬釘截鐵的告訴她,一時間也說不準二姐、大姐來了沒,只好道:「多謝掌櫃。」便離開了金玉樓。
只憑掌櫃告訴她芙蓉閣在前方,謝蘭茵走了許久也沒看見芙蓉閣,不知不覺走到了碼頭,不少苦力正在搬運貨物,其中一個看起來是管事的人說:「這些蘭花是雁王妃要擺在花園裡,仔細點搬,磕壞了花有你們好看!上回那船花沒了,這些花還得趕在雁王妃壽辰前到。」
謝蘭茵聽見這些話,想起下樓時撞見的雁王家僕,確實不將人放在眼裡,如今為了貴人們的嗜好便一船一船的蘭花往北平府送也不是不可能。想來人們口中翻的那艘船,說不定只收了定金,才叫李明霞的丈夫賠得血本無歸。
蘭花紛紛運上船去,而船吃水也越發多了,她在這裡看了一會兒船卻險些被人撞,有人拉她往後,說:「小心!」
她看著高她一顆頭的少年,穿著青袍戴著大帽,忍不住喚出口來:「石頭哥哥!」此人正是綠水山莊一別,至今半月未見的孔二公子,他也開口:「你們正回應天府嗎?」
她回:「剛走不久,怎麼石頭哥哥還沒回京城?」
石頭哥哥反問:「我沒說要回京城吧?」
她又問:「不趕著中秋回去嗎?」
石頭哥哥又答:「我快馬五天可回,不急在這時。」
於是她猜:「石頭哥哥要僱船載貨回京城嗎?不然怎在碼頭徘徊?」
石頭哥哥挑眉問她:「小草也要僱船回京城嗎,否則緣何隻身在此?」
一時之間竟堵得她啞口無言,後來幽幽吐言:「我家在桂華居用餐,我追著姐姐們跑出來,不知不覺尋到此處。」
石頭哥哥說:「既然如此我送你一程,桂華居離此不遠。」
剛才差點撞上她的男子走向前來,問她:「姑娘,你還好嗎?」那是穿著藍色道袍的男子,拿著一本冊子,看起來不像碼頭的苦力,也不像雁王的管事,約莫她爹的年紀,容貌有幾分儒雅。
如果因撞到前來賠罪,她可以理解,可是石頭哥哥拉了她一把,閃過這冒失的男人,此時她實在摸不準男人的心思。
男人主動開口:「小姑娘,你掉了香囊,這香囊的功用是驅蟲吧?」他將香囊還給她,又接著說:「裡頭裝著艾草、川芎、藿香、丁香、沉香,混雜各種香氣以達驅蟲的功效⋯⋯。其實種幾盆蘭花就足以驅蟲,不若香囊的氣味混雜,有時甚至令人暈眩。貴府若是喜愛蘭花都歡迎跟小的訂花,小的叫劉蘭舟,在滁州碼頭的茶樓街開著花行。」
她心念一動,問:「一盆春蘭怎麼賣?」
男人回答:「紫砂盆裝的豆瓣春蘭一盆二十兩銀子。」
她本想買幾盆蘭花回桂華居,卻不想蘭花這般貴,一兩黃金換兩兩白銀,她身上的三十幾兩銀子也不過夠買一盆蘭花。她正捉襟見肘的想要不要買下一盆時,石頭哥哥對劉蘭舟說:「三盆上好的春蘭送桂華居二樓謝家。」
她著急的拿出錢袋,說:「我只有三十兩銀子,一盆就好!」
石頭哥哥付了六十兩的銀票,說:「我買了便是。」
劉蘭舟將銀票收好,道:「拙荊正在桂華居彈琵琶,貴人若不嫌棄小的與你們一道。」
沿路石頭哥哥與劉蘭舟聊了起來:「雁王妃要的是上好的蘭花嗎?」
劉蘭舟答:「往北平府運,多是春蘭與建蘭,若是嬌貴的墨蘭則禁不起折騰。」
石頭哥哥又問:「北平府沒有蘭花賣嗎?怎麼光從你這處買蘭花?」
劉蘭舟撓撓頭:「說起來慚愧,許是拙荊的琵琶入得王爺王妃的耳,才從小的這兒買蘭花。上回沉了一艘往北平府的船,王爺非但沒生氣,還將蘭花的錢結清,真是小的再世父母,否則那艘船的蘭花足以讓小的傾家蕩產。」
石頭哥哥答:「能入雁王爺雁王妃法眼也是你倆的造化,好好服侍貴人便是。」
劉蘭舟應話:「多謝貴人提點,小的必當竭盡心力伺候雁王爺、雁王妃。」
不知不覺桂華居已到,石頭哥哥打發她上樓,他也與劉蘭舟在桂華居門口散了,彷若他們三人相見也不過偶然。不久三盆蘭花送到謝家歇息處,她從樓上遙望劉蘭舟與李明霞相偕出了桂華居,後邊跟了兩個家丁拿琵琶與漆盒。
秋高氣爽的天氣,雲又高又淡,像離地千尺似的。大姐與二姐回來後,她們一家人出了桂華居,又上了馬車骨碌碌的揚起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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