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搖搖晃晃中驚醒,才發現自己夢了被抓之前的事。姐姐借給她的書停在:「余與蓮舟上人就石樑道。行五里,過筋竹嶺。嶺旁多短松,老幹屈曲,根葉蒼秀,俱吾閶門盆中物也。」處,距離上一段的映發杜鵑花詞句不過寥寥幾行罷了。
這段落說的是遊記主人遇上蓮舟上人一起走在石梁道上,走五里過筋竹嶺,嶺旁的短松樹幹彎曲,根葉蒼青茂盛,就像遊記主人家種在盆栽裡觀賞的松樹一般。
她看到這裡忽然歎了一口氣,她總有遊記主人離家而想家之感。回想自己,她竟說不清自己是想家還是想離開家?
忽來的開門聲嚇得她鞋都來不及脫便一溜煙藏進衾被裡,縮在床邊瑟瑟發抖。
開門那人說:「謝蘭茵,你在哪裡?不是正在看書嗎?」
她認出這是姨娘的聲音,不過卻手抖得無力掀開被子,姨娘不知為何猜到她在床上,一走近就念她:「鞋子都不脫就躲進被子裡,不是糟蹋人嗎?」
她的腦子混沌,因害怕尖叫:「不要!」她揮開掀了被子向她靠近的手,羅帷外的姨娘身影忽與歹人重合,她嚇得一面哭一面尖叫:「不要抓我!」緊接著傳來摔破碗的聲音,姨娘站在床邊冷冷看她。
流雲也進了房,見摔破了碗,說:「姨娘,您不是吩咐廚房燉了官燕給三小姐嗎?怎麼又打翻了?哎啊,我來收拾吧。」
正在流雲收拾期間,姨娘冷冷的開口:「我見你可憐,讓廚房燉了官燕,結果又被你弄沒了⋯⋯你真不是吃好東西的料。」
聞言她又羞愧又憤怒:「是,我的命不好,這等好東西最好放在櫃子鎖起來,沒事就別拿出來了吧!」
姨娘蹙眉:「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知道我是你姨娘嗎?」
這句話不知怎麼點燃她的脾氣,她像吃了熊心豹子膽般回話:「在你決定救大姐而放棄我時,想過你是我姨娘嗎?」
霎時一巴掌落在她的頰面上,她氣得跑出了房間,躲在院子最偏僻的角落哭泣。不知哭了多久,天漸漸暗下來,她的哭聲也隨著入夜逐漸停了。
抬頭仰望庭院,柳樹的影子又黑又直,長長垂絲彷彿落到了池塘裡,一塘柳蔭掩映月色,放在往常她該有多喜歡此番月色,此時她只覺得柳樹孤單,絲絲飄零,別人欣羨的團圓於她不過是鏡花水月!
她幽幽歎了一口氣:「唉!」
孰料對牆傳來聲音:「不是回家了嗎?怎麼還嘆息?」
她嚇了一跳,問:「孔二公子?」
牆的另一邊答:「你還是喚我石頭哥哥吧,小草。畢竟透過你大姐,我們也算通家之好,叫小名也說得過去。」
她「咦?」了一聲,對面又答:「你大姐的未婚夫與我算得上熟識,黎家三位公子我都認得。」
她想起大姐下午哭得撕心裂肺,說不想嫁入魏國公府,教夫人教訓了一頓,她連忙幫大姐問:「世子爺什麼樣脾氣呢?好相處嗎?會不會欺負我姐姐呢?」
對面答:「黎郁騏的相貌極好,風度翩翩,是不少人家心目中好女婿的人選。你姐姐定的這門親說起來好也不好,端看你姐姐的造化。」
她追問:「不好在哪裡呢?」
對面答:「這世間哪有能夠打包票的事,以人品來說黎郁騏不差,將來的日子過得如何也是他們的事,我們不過局外人罷了。」
她問:「這真是你說的不好之處嗎?我總覺得你話中有話。」
對面哼了一聲,答:「小女娃問這麼多,害不害臊?」
她叉著腰,說:「事關我姐姐,當然要問清楚啊!」
對面諷刺道:「又不是你要嫁,問那麼多幹嘛?」
她理所當然的說:「就算不是我要嫁也可以問清楚吧?石頭哥哥,你再說一些吧!」
對面答:「我跟黎三的年紀相當,黎世子跟我哥的年紀相仿,你難道還可以越過我問我哥去?打住吧!」
她忍不住又問:「拜託,再讓我問最後一個問題--黎世子是個好人嗎?」
對面「嘖。」了一聲,答:「難道好人就會善待妻子?我知道的黎世子是守禮的人,理應尊重妻子,這麼說來也許跟你口中的好人意義差不多。告訴你這麼多,你總該放心你姐姐了吧?」
她開心的說:「哇啊,謝謝石頭哥哥!」
對面說:「嗯,你的年紀不大,要更像小孩一些。」
話至此她惆悵的仰頭,像是要忍住眼淚一樣,說:「處在一個沒有人在意的地方,即使是小孩也會很快長大吧?」
對面頓時不回話,她以為石頭哥哥太煩她走了,誰曾想從天而降一只鼠尾草折的小兔子,頓時眼睛一亮:「好可愛的小兔子啊!」
這時對面才問:「小草,你放過風箏嗎?雖然人無法像風箏一樣飛得那麼高,不過卻可以想見風箏飛得那麼高一定看得很遠吧?遼闊的山河還不足以撫慰你多愁善感的心嗎?明天記得來你哥的書齋,我帶你放風箏去!」
她的眼眶含淚,將小兔子緊緊抱在懷裡:「石頭哥哥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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