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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綁著雙丫髻，紅色髮帶散了一邊，側邊珠翠搖搖欲墜，正眨著淚眼。她於心不忍，正想問大姐可否帶少女回府裡重新梳妝？
大姐「哎」了聲，她也跟著凝望少女，此時少女卸下側邊的珠翠，放入錦袋。
使女走向少女，正拿一柄木梳梳著少女的散髪。她正擔心著在外頭無法梳好繁複的髮髻，黎三少已拴好烏雲躍至樹上，撿了少女掛在樹梢的帷帽向少女走去。
黎三少輕輕將帷帽戴在少女的頭上，說：「喏，還給你。」
少女將帽子戴正，又是一福：「多謝公子幫我撿回帷帽！」
黎三少莞爾：「馬兒不知為何發狂，應當是我謝謝你不計較才是。」
少女的輕笑如銀鈴：「公子好俊的身手，往常我只有看的份，如今遇上了倒陪公子一道馴馬。」
少女的使女領來一條狗，正繞著少女轉圈，見了黎三少卻呲牙裂嘴。少女擊掌對狗說：「蔻丹兒坐下，這是我的救命恩人，休得無禮。」
她見少女似乎塞了吃食給蔻丹兒，蔻丹兒便舔著少女的掌心，舔得少女咯咯笑著。似乎察覺黎三少盯著她看，少女起身對黎三少一福：「告辭。」
少女帽緣的綾羅飄揚在明亮的燈市，清秀的臉龐隱於其中，更有燈下美人之感。兩名使女一名在前頭引路，另一名在後頭緊隨，蔻丹兒始終落後三人在三步外亦步亦趨。
她心想少女馴狗這般了得，或許是勛貴家的女兒，與石頭哥哥家、魏國公府一般隨先帝打天下。或許還見過家人馴馬呢，才誇黎三少好俊的身手。
少女的身影早就出了燈市，這番混亂後如劉蘭舟般受波及的攤販紛紛收攤。原先亮如白晝的莫愁湖畔，如今熄了半數的燈，黯淡的樹影落在他們回侍郎府的路上，使人說不出的惆悵。
剛回侍郎府，石頭哥哥便問他的隨從：「烏雲即是遇見炮竹也不曾慌亂，牠來侍郎府吃了什麼？」
牽烏雲回來的隨從回道：「烏雲傍晚時分吃了不少草，性子還算平靜，稍晚卻不知為何發狂。」
石頭哥哥面帶憂愁看向烏雲，交待隨從：「磨碎了木炭混在乾草裡讓烏雲吃，將馬廄的水倒掉換新，看看烏雲吃的如何再回稟。」
僕從領命正要牽烏雲到馬廄，卻見二姐蘭芝自迴廊走了出來，不知為何左右張望。
原先平靜的烏雲霎時間發怒，正要甩開隨從往二姐處去，石頭哥哥眼明手快勒馬，卻還是止不住烏雲奔去。
黎世子領著她們閃躲，期間二姐的尖叫響徹侍郎府，烏雲的馬蹄踢在侍郎府的影壁上，二姐一溜煙躲到影壁後，沒多久又見一抹身影往迴廊深處竄，烏雲嘶鳴了一聲，石頭哥哥還在安撫烏雲：「烏雲沒事，我們回馬廄。」
石頭哥哥拉著烏雲調頭，烏雲不情願的踢向一旁竹子，震得竹子蕭蕭落下殷紅花瓣。她看著竹梢紅花轉頭問大姐：「竹子會開花嗎？」說起來她還不曾見過竹子開花！
大姐端詳了一會兒，說：「這恐怕不是竹子花。你仔細瞧，後邊擺著盆栽，這是夾竹桃的花辦。」
她一頭霧水，又問：「這裡什麼時候擺了夾竹桃？」
大姐沉思了一會兒，答：「我也不曉得。」
這時有好心的僕從上前回話：「大小姐、三小姐。小的知道有個跌打藥膏的土方需要夾竹桃，許是府裡的人買來暫放罷？」
她想不通也沒多想，這時瞧見自己左手提著老虎燈，右手拎著吹糖與桂花糕。於是問僕人：「二小姐回遠黛閣了嗎？」
話畢一名僕人匆匆往遠黛閣去，不想回來的僕人答：「二小姐沒回遠黛閣，不曉得哪裡去了！」
這時來了一名粗使丫鬟接過她手上的東西，她讓丫鬟隨她走，回遠黛閣路上一路叫喚：「二姐，我是蘭茵，你在哪兒？」
走過一處種滿竹子的院子，那是老爺放書的地方，尋常不讓她們進，竹葉唰唰的聲音讓走在前頭的丫鬟嚇得直呼：「哎啊，嚇死人了，三小姐，咱們快出積學閣！」
她對丫鬟說：「別怕，竹葉聲而已，不然我來拿燈，你跟在後頭。」
丫鬟簌簌發抖，求饒道：「三小姐，你知道前陣子府裡出現竹子鬼嗎？大少爺的書僮忽然撞見攔路的竹子，他覺得竹子不該長在路中間，不知是不是什麼魑魅魍魎假扮，於是說：『你讓路讓我進去嗎？』竹子當然不說話，不過好幾次搖晃樹葉嚇唬書僮。大少爺的書僮嚇得落荒而逃，隔日再經那處，見一隻狗被竹子絞死，其狀詭異恐怖。他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大家都說竹林裡住著竹子鬼，夜裡都不敢往竹林去。」
她搖搖頭，心想子不語怪力亂神，所以說：「你若怕了自顧回去，我尋我二姐去。」不知為何，她忽然又問：「這竹子鬼的傳聞是什麼時候開始？」
丫鬟說：「自上旬開始，夜裡讓竹影嚇得跌傷的大有人在。晨間一位姐姐說有個治跌打損傷的土方需要夾竹桃，請人採買順道帶進府來。結果二小姐打碎孔二公子的花瓶，採買的人被叫去收拾花瓶，那株夾竹桃就這麼暫放門邊竹子旁，就是您方才問起那株。」
丫鬟雖口齒還算清晰，兩隻手卻抖得不像話，方才拿老虎燈給她時抖得老虎燈一顫一顫，現在提著吹糖也好不到哪裡去，抖得吹糖什麼時候掉地上她也不奇怪。
她取來吹糖，遂說：「你回去小心罷，那株夾竹桃別放在門口，使人收走。」
丫鬟走後她踏入積學閣，夜風吹得竹葉蕭蕭作響，她一面叫喚：「二姐你在哪裡？我是蘭茵，你聽見快些出來好嗎？孔二公子將馬兒牽走了，不會踢著你，你別怕⋯⋯快些出來！」
尋了一段路又說：「丫鬟剛才告訴我竹林有竹子鬼，你是讓竹子鬼嚇著了嗎？別怕，多些人想必竹子鬼也不出來了罷。二姐，你在哪裡？」
她尋了一圈，才在後邊找到瑟瑟發抖的二姐，她叫著：「二姐？」
二姐蘭芝蜷縮在松樹下，嚇得連連揮手，說：「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折了一段竹夾桃丟在馬廄的水槽裡，馬兒踢人不是我害的。竹子鬼不要找我，我下次不敢了！」
她歎了一口氣在二姐面前蹲下：「二姐，我是蘭茵，你別怕，我來找你了。」二姐抓住她的裙襬迅速躲到她身後：「蘭茵，我好怕，你快領我回遠黛閣。我叫我娘賞你布料，當初在碼頭買的首飾也贈你，還有撕壞的兔子燈我也叫我娘買來賠你！」
她將老虎燈遞給二姐，說：「兔子燈不用還，我倒是有盞老虎燈想要送你，你瞧瞧喜不喜歡？」
那是一盞黃色布料紮的燈籠，做工精細，就像虎頭鞋一般可愛，二姐見了愛不釋手，嘆氣道：「蘭茵，對不住，我不該撕了你的兔子燈。」
她又遞出老虎的吹糖與桂花糕，說：「你沒去燈會，我便將我逛過的買回來給你。」
二姐抱住她，說：「我下回不會欺負你了！誰若說你壞話我幫你罵他！」
忽來的盛情讓她難以招架，不知怎麼回答才好。二姐的身軀在她懷裡瑟瑟發抖，她拍拍二姐的背，答：「那我先謝過二姐！」
這時大姐也提著老虎燈找來，笑容盈盈對她們招手：「怎麼你們兩人都躲在這裡？我贏了一盞老虎燈，還買了驢打滾，我們一塊吃罷！」
這時三姊妹笑得開懷，二姐幾乎忘記竹子鬼的事，竟說：「好啊，我們進爹的書齋吃罷！」
大姐說：「不行，爹寶貝那些書，沾上點心碎屑可要挨罵，還是回遠黛閣罷。」
她們走出積學閣，兩盞老虎燈點亮了夜間小徑，後邊積學閣的竹葉忽然不恐怖了，明月高掛，她們說說笑笑往遠黛閣去。
這個夜晚後來一直藏在謝蘭茵心裡，幼年三姊妹相處融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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