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小巷裡響起淒厲的尖叫聲。
我左顧右盼,附近並沒有任何路人。我緊揪着胸前的衣服,心裏五味雜陳,難不成在放學途中就要遇上倒楣的事麼?
那天我一如既往抄捷徑回家,途經小巷時聽到另一條小巷傳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我環視周遭,期望有人跟我一樣聽到尖叫聲跑進來察看,然而沒有。事後我必須承認這樣做實在是很不明智——我决定以身犯險。
我小心翼翼地朝那條小巷前進,步伐緩慢,一步緊接着一步。愈是接近小巷,恐懼感愈增加,心跳愈劇烈,我繃緊全身的肌肉,準備隨時受襲。我緊張得不敢喘氣,生怕混沌的呼吸打破小巷的岑寂,使人發覺我的存在。
我緊挨著牆角,屏氣凝神地往小巷裏瞧。裏面並沒有異樣,跟我平常上學經過的小巷沒有分毫差別。我不禁鬆了一口氣,像冰雪從我身上融解般,僵硬的四肢活動自如,我鎮定自若地踏進小巷。
此時正值黃昏,夕陽穿透雲層,光芒徐徐灑在地面上,把地上的紙屑和堆放在小巷兩旁的木箱映照得紅彤彤的。微風輕輕掠過小巷,把紙屑吹成一團,與我孤身一人的影子互相映襯,顯得小巷格外冷清。
剛才的尖叫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納悶著,純粹是幻聽吧?此刻,我的心臟突然劇烈地跳了一下,我甚感不安,加緊腳步穿過小巷。忽而響起「嗒」的一聲,我把我的注意力移向腳下,低下頭往下察看。我睜著斗大的眼睛,嘴巴微微張合,鼻子嗅到鐵銹味,耳朵聽見輕微的潺潺流水聲和水龍喉的滴水聲。我感到腳邊滑溜溜的、濕漉漉的、黏乎乎的,那是因為我的鞋全沾滿了血!血從左邊的木箱邊緣緩慢地流下來,而剛才所發出的「嗒」聲是因為我踩中流出來的血!我像機械人般轉動那不順暢的頭顱,費盡九牛虎之力俯身向前,往木箱內瞧。
木箱後的地面上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它的頭殼爆裂成二半,灰黃色的腦袋攤露在頭殼的隙縫中,稠稠的乳白色腦漿夾雜著鮮紅的血一併滴在地上,怪異的液體沾在它的頭髮上;它七孔皆流血,瞳孔放大,眼球深深嵌在眼窩中,瞪著上方,嘴唇微張發紫,血已經乾透發黑,形成一道道血痕;它的臉被劃劃開許多深溝,白骨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中,只有少許的皮肉粘附在白骨上;最觸目驚心的是它的右胸挖開了一個大洞,裏面的心臟早已不翼而飛,肋骨斷裂了好幾根,連肺部也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肺部的洞緣參差不齊, 然而貫穿右胸的大洞邊線卻平滑整齊猶如有人整修一樣。大洞的下方還躺著一隻手掌,源源不絕的血從大洞淌出來;它的腹部有一道大隙,大腸似乎被硬生生拉扯出來,連接著腹部堆在腰旁的地上,從大洞淌出來的血匯合腹部流淌的血形成腥紅的滔滔江水,順著大腸奔向「海洋」,奔出木箱,奔到我的鞋上!
霎時我目瞪口呆,體溫「涮」地急速下降 ,全身止不住顫抖,難以置信眼前所見之物。「砰砰」作響的心跳聲貫徹我的耳朵,真的好想心臟不要跳得如斯強勁,彷彿死命掙扎的獵物一樣幾乎快要跳出來;我的身軀僵硬得如同死屍般,跟地上的屍體不相上下,真的好想能夠活動自如;我拚命發出呼叫聲,然而乾涸的喉嚨不發一語,連咿咿呀呀的呻吟聲不能做到。我是一具週雕塑,從此生來世也不曾改變,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一輩子低著頭惶恐地凝視地上的死屍。
意識浮浮沉沉,不知飄到哪裏去,隱隱約約,我聽到一些細微的耳語。
「那個希望幻滅了嗎?」
「刻上的傷痕痊癒了嗎?」
「那樣的想法斷絕了嗎?」
「那身肌膚沾穢了嗎?」
「腐壞的心崩潰了嗎?」
這是幻聽嗎?幻聽嗎?我強迫自己恢復冷靜,只要從這裡跑出去,再打個電話就行了吧?我一邊默念,一邊試著從容地抹汗如雨下的額頭,但是我雙手就像繫了鉛鐵般,沉重得連動根手指也感到困難重重。即然如此害怕,那拔腿就跑不就行了嗎?這只不過是兇殺現場,兇手早就一走了之,報警不就行了嗎?
我「呼」地吐了一口氣,挪動那雙該死的不肯移動的腿,總算向後邁了一小步,似乎是不斷的自我安慰湊效了!我的勇氣回來了,再接再厲又邁了一小步!
「是不是很美麗?夕陽下的綺麗紅花。」我抽噎了一下後僵持不動,皮膚蒼白如乾屍,有人在我耳邊輕聲說話,其長長的影子緊挨著我的影子。我沒法回頭,其軀體早已墜入無意識之海,然而腦裏卻繞縈著那人的說話和尖酸的笑聲。
「白皙肌膚……夕陽映照著……無數的死亡……緋色之瞳……絢燦赤花……何等綺麗……!」那人又尖酸地笑了起來,我感到有人在我前方見動,定睛一看,那人猶如瘋犬般撲向他的獵物,手裏拿著一顆滴著血的心臟。他咬破紅潤的心臟,暗紅的血漿崩堤般噴灑在地上。他噬嚼著心臟,血漿沾滿了他嘴巴和衣服。
「紅紅的……甜甜的……紅紅的……甜甜的……美味不過!我的喉嚨需要更多滋潤,待我啃得乾乾淨淨,成為我的食糧!」然後,那人把屍體的四肢用菜刀割離軀體, 背對著我發出喝水時發出的「咕嚕」聲。忽而,他轉過頭對我露出殘酷詭異的笑容,「只不過是個小孩子。」說罷便抹拭嘴巴,繼續背對著我。而我,首次瞥見他的容貌:緋紅的眼珠,長著尖銳獠牙的嘴巴,簡直是一隻惡魔!
我懼怕得快沒有知覺,手腳都麻木了,不過我知道不能再僵持在這裡,我必須逃跑,必須得到救援,不能成為他的足下死屍。瀕臨崩濱的我只想離開,離開小巷,離開惡魔身旁。此時我猶如迴光反照,我迅速轉身逃跑,全力以赴地逃跑,而不是盡力而為。我察覺他注意到我的動作,正迅速追來。頓時,我感到左臂關節處一陣刺痛,他用菜刀砍傷了我。
強忍著巨痛的我繼續奔跑,我現正命懸一線,不能不逃跑,即使血流得那麼多!我穿過一條條小巷,死命地奔跑,終於……終於到了熙來攘往的大街,但我仍未停止奔跑,直到警署。我大口大口地喘氣,仍未平復的心臟劇烈跳動,悚懼未餘的我只說了「啊……嗯……呀……啊啊」接著我便昏睡過去。
現在回想起來,這段經歷仍記憶猶新。在那之後,那個嗜血狂徒被診為患上精神病,住了病院幾年後便送到監獄受刑。而我逐漸變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腐壞的心崩潰了嗎?」
「刻上的傷痕痊癒了嗎?」
起初我的確很在意這些耳語,我的心被一點點腐蝕,我內心的傷痕並沒有痊癒。但是,隨著時光流逝,我的心被滋潤,得以痊癒,沒有留下任何往日的黑洞;我的手臂的傷痊癒了,不過留有疤痕,宛如我的恐懼,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痊癒,不能假裝並不存在。
內在的傷痊癒了,外在的傷仍朝朝夕夕陪伴著我,平時沒有注意的恐懼,到了在真正害怕時才顯露出來,這才發現原來它一直存在。疤痕實實在在刻在我的左臂上,恐懼也著著實實刻在我的心中,我不能看不到疤痕,只能無視它;我不能感覺不了恐懼的存在,只能輕視它;到頭來我只是一直在逃避,一直活在陰影當中。愈是故意不去注意陰影,到頭來我發現在不經意中我總是回想過去。
不,我不是想要這種結果,我千辛萬苦逃離惡魔並不是想得到行屍走肉的生活。
「那樣的想法斷絕了嗎?」
對,我已經拋棄了這樣的想法。雖然惡魔離開了我的身旁,但是他的目光一直在注視我,我亦很愚蠢地接觸他的目光。現在,我從惡魔之瞳移開了目光,惡魔亦距離我的世界愈來愈遠。疤痕像教訓般烙印在我的腦袋,內心卻變得光亮、充滿生機。
作者的話
這篇小說不乏人物對話,不符合創作挑戰的要求。不過,有見此文內容符合萬聖節主題,於是找個地方放上來。
這是我在中三所寫的命題作文〈我的緊張時刻〉。老師和同學閱畢,都認為這是一篇小說。
故事靈感來源之一,依稀記得是《東方Project》系列某首同人歌曲的歌詞。
當年正是我中二病發的高峰期,看了不少獵奇動漫作品。文本刻意渲染血腥暴力的場景,當然少不了殺人、屍體、精神病等等恐怖獵奇元素。
中三時老是想凸顯自己成熟的一面,寫的文章充滿濃厚中二病色彩。這篇小說充斥了血腥獵奇情節,好顯示我不害怕血腥暴力,還能創作相關情節,證明自己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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