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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回溯過往,真相重現……
國府上廳,金碧輝煌,唯獨一名中年管家站立,在他面前有一名傷痕累累的金髮少年。
「我父親說了什麼?」雨問,緊握顫抖的雙手,不自覺使用古墓帶出的靈力修復身體。
「和你一樣。」看見雨的臉上浮現訝異,李盼彎下腰,一邊拔出短刀一邊故作神秘說道。
「十年前的今天,我也如此問過前宰相,不過,還附帶另一個消息,王宮遭叛軍進攻。」李盼語調壓重,揮動手中染有血跡的短刀,意有所指。親耳聽見答案,雨無法沉默,追問:
「李叔叔,內應……真的是你麼?」少年壓抑著悲傷,無論如何,實在不希望對方回答。
「小少爺,國師很信任我。如果當時不是我幫你求情,國師恐怕沒辦法讓你多活這十年。」李盼不從正面回應,僅在雨身邊走動。
「短刀……為何有……父親的血?」雨以啜泣般的聲音,最後一次問李盼,信任已化作淚痕。
「這要從前宰相帶兵到王宮阻止叛亂說起……我告訴他,只要和國師合作,推翻國王,就能掌握大權,可惜,你父親寧死不服,即使被這把短刀威脅也毫不動搖。」李盼說,雨靜默。
「既然不願屈服,我只能挾持宰相,威脅他的部下行事,沒想到前宰相……竟自己迎上刀刃。本來,我不希望你父親死,只可惜他是忠臣。」李盼道盡,尖聲大笑,像在自嘲,有些癲狂。
「我跟你說的這些真相,都是這把短刀的主人——國師,所下的命令。今天,國師會推翻王權,成為國王,立我為相。我李盼期待這一刻很久了,因此所有真相都必須消失!」李盼用雙手奮力拉開掩蓋地窗的布簾,上廳屆時為強光照亮,地窗面向王宮,清楚映現王宮所在正冒出濃濃黑煙……當所有惡夢成真,雨因難以承受愣住,李盼打開廳門,吩咐僕人包圍雨。
117信念破滅,驚雷乍響……
異相散去,以牙沒得及多想,眨眨眼睛,縱觀四周,原本繁華的市街,轉眼成一片冷清。
「月。」靈氣焦急萬分地對以牙耳語。
「月啊。」四方靈氣齊聲呼喚。
「月,快點前進,我們只能帶你到這裡。」
「多謝。」發覺自己被靈氣帶至國師府前,以牙言謝,快步用靈力攀升上國府圍牆,視牆內無人,少年迅速翻過外牆,由窗戶遁入國府。
「站住,是誰!」國師府內的一名巡邏士兵對以牙發出怒吼,以牙深吸一口氣,鎮定心神。
「雨在哪裡?」以牙輕聲詢問道,奈何士兵回以厲喝,拔出武器,衝向以牙。事已至此,以牙取出之前的寶劍,他沒有揭下劍鞘,反之壓低身體,繞過攻擊,給予劍面一記劈擊,士兵的劍硬生如蛋殼碎裂成千片。
「回答我。」以牙舉劍,此刻劍已解去外鞘。
「好、好!請跟我走。」士兵驚惶,不敢怠慢,用近乎逃命似的速度帶以牙通過長廊……
「……你為何要背叛父親?」雨向李盼大聲喊道,整個上廳仍然沉寂,那些包圍雨的僕人,面無表情注視著,唯有李盼在笑,極不自然。
「你們當中,一定有人是前宰相的部下吧?」雨問,好像極度渴望一個聲音,一個答案,然而,空氣充斥缄默的呼吸、心跳、血液流動。
「為何……你們要為國師做事,默不作聲?」依然空洞,沒有聲音能填補空氣窒息的寧靜。雨感覺前所未有的委屈,孤單,恐懼,難過。
「噗!」突然,李盼笑彎了腰。
「哈哈哈哈……」笑聲一個接著一個,回音反覆,僕人們都掀開臉上空白的面具,戴上無情嘲諷,似乎雨剛才說的那一席話極為可笑。
「原來如此。」雨低頭,臉上也帶著苦笑,原來只有他一個人這麼想,想那些宰相府留下的僕人是因為害怕國師才選擇沉默,事實卻不然,實則是因為能得到權力、勢力或金錢吧。
「背叛嗎?我李盼不過是按照國師的意思,讓真相(雨)消失。」言罷,李盼命令兩個強壯的僕人架住雨,粗魯拉起他,將細瘦的雙手反折。望著此時的李盼,雨合上眼,心想,李盼二字,盼乃盼望,希望之意,可他姓李,李與離諧音,離了盼,失去希望,就只有絕望了。
「看著,這就是逆賊之子的下場!」李盼對所有僕人嚷道,舉起短刀刺向雨瘦弱身軀的心。
——轟隆!雷鳴大響、天色劇變、蠟燭熄滅。以牙才打開上廳的門,就目睹無數人影,他能感應到雨存在,卻因為天色昏暗而難以識別。
——轟嗡嗡!連續的閃電照亮上廳,幾個國師府的僕人嚇得蹲下,以牙也才看見在他們的包圍之中,一名管家已持刀刺中雨的心口。
「……」以牙愣,無法行動,他見管家硬生拔出短刀,血如泉湧,雨應聲向後倒下。
「快住手!」以牙大吼,衝進包圍,可更多國師府僕人阻擋,使他無法前進。
「為什麼?」雨問自己,彌留之際,他感覺好冷,冷進了心坎。他睜開眼,望著上牆,那裡雕刻了漆金鳳凰,有四翼,眼神美麗而哀傷。為什麼?即使祖先是忠臣,子孫卻不能安息?雨越想越悲傷,越想越委屈。所有傷口,不管是外在的傷,內心的傷,都痛之入骨。他恨,恨這個世間無情;他怨,怨世界不公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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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讓一切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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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天雷大作,以牙看見嚇得散開的人群裡,一個瘦小身影搖搖晃晃站起,正是雨,管家見狀,索性拿起短刀再朝目標攻擊。
「雨,不可以!」以牙察覺氣場驟變,不顧眾多僕人阻止,用魔法製造空隙闖入包圍中心。
——喀。渾身是血的雨,竟精准的握住刀鋒!血延著傷口冒出,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你你你你……」管家嚇壞,鬆手退後,當以牙趕來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咻——黑焰在鮮血中升起,這一刻,以牙明白,早在之前的古墓,雨便繼承了八荒的靈力,自己之後苦苦找尋的黑焰起源,竟在眼前。
118天崩地裂,黑焰現世……
——神獸,駕風馭雨,護山衛海,修身養性,行仁揚善……
反之,誤入邪道,心纏魔障,徒生怨恨,亂殺殘忍……世人呼之惡煞凶獸。——
憶起手札的文字,見事情陡然生變,以牙想出言阻止,身體卻動彈不得,同時,來自四方數以萬計之怨氣化為黑氣,以雨為中心聚集。黑焰迅速漫延,雨的雙目轉為赤色,地窗外天地灰暗,廳上的氣場恐怖至極,震懾眾人。
「月啊,快點離開!」靈氣的警告呼來,伴隨尖銳耳鳴,黑焰引燃爆炸,以牙失去意識——
「雨……不能……成為凶獸……」他還未講出的話徒留於冥鐘回音,細細碎碎,聲聲似地重複。
「我不能……阻止……」尤在掙扎,直至沙啞,斷斷餘音成絕響,再沒有任何一絲生息流動。
「……」他顫開眼,既沒有看見國府上廳,亦感覺不到身體沉重,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死了嗎?」以牙對自己低語,當仔細朝前方看清,他發現一條光芒組成的銀色河流,河水彷彿匯聚所有純淨靈氣,閃耀且美麗無比。受河水光芒吸引,他不由自主走進,穿過河流,亦將通達彼岸……
「以牙。」某個非常熟悉的女聲令以牙停止,讓已經踏入彼岸的前腳因此收回,愣著不動。
「以牙。」這次聲音更清楚,少年轉身環視四周,舉目卻茫然無措。
「以牙,是我。」聲音再次在耳邊,他被一道光抱住,那是自以牙出生,第一次有的感覺,他隱約記得被誰抱在懷裡,充滿溫暖的存在。
「母親,是您。」以牙說,父親的話實現了,他喜悅探頭看去:原來母親帶著熱情的笑容,她擁有烏黑髮絲,端正清麗的五官,著素衣,鬢髮如雲,眼神閃耀若星火……
「我們的牙兒已經長這麼大了呀。」母親放開手,滿臉喜悅,又端詳以牙的臉,雖然少年感覺有些不習慣(不熟悉),但表情依然幸福。
「母親,我好想您。」以牙發自內心傾訴,眼角逐漸鼻酸,感動的眼淚像蠟燭融化般流下,一顆顆豆大的淚珠落在冥河,化為金色螢光。
「我也是,牙兒,爸爸媽媽很愛你。」母親拉起以牙冰涼的手,輕輕呵氣,就變得比陽光溫暖。她哼起歌,是充滿希望的光,圍繞兩人。
「跟著媽媽,抵達對岸,不要回頭。」
「好的。」他見無盡的白光包覆在母親身上,母親微笑,牽起孩子的大手,渡過冥河,哼著安詳的旋律,一步步走,河水好似沒有盡頭。
「牙兒,快點前進,媽媽只能送你到這裡。」母親的話語和靈氣的呢喃重疊,以牙感覺手上登時沒了重量。他咬牙,用力搖搖頭,心裡拼命忍住想回頭的衝動,卻幾乎沒辦法前進……
「牙兒,冷靜。照歌聲走,莫讓為父不省心。」歌聲中,響起一個低沉的男性語調,以牙感到莫名熟悉,但他專注朝前,抵達原處。
「咦?」一睜開眼,少年發覺自己躺在床上,異常疲憊。當奮力撐起身體,以牙發現地仙坐在房間不遠處的凳子倚杖休息,白色的鬍子長了很多,老人的身體如同乾枯的樹枝脆弱。
「爺爺、爺爺。」以牙輕拍地仙的肩膀呼喚,良久,老人翻開滿是皺紋眼皮。
「……牙兒,預言成真,黑焰出現在北國。」地仙說,表情僵硬,連起立都顯得格外艱難。
「我知道……爺爺,剛才是您救了我?」以牙激動地問道,白髮老人點點頭。
「兩天前,黑焰從國師府爆發,迅速蔓延,爺爺好不容易才帶你到北國外城……若不是大地之神趕來阻止,整個北國將被黑焰吞沒。」
「爺爺,其實……」以牙將事情經過托出,眼神暗淡。
「牙兒,雨是八荒一族的後裔,他怎麼會……成為凶獸?」
「我不明白……或許是因世間太過無常。」
119變故陡生,暗無天日……
北國王宮,兩天前——
一聲驚雷,打斷人們的嘶殺。國師方和新王方皆停止行動,抬頭觀天,原來在國府上空,聚有大片黑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膨脹。
「國師,這也是你的巫術嗎?」誓順厲聲質問,然而國師卻跌坐在地,表情極為驚恐。
——轟嗡嗡!連續的閃電使大地振動,天色轉為漆黑,此等現象,在北國古今未有,人們有的嚇得哭泣,有的動彈不得,氣氛異常恐怖。
「國師!」誓順又喊道,執劍朝向對方脖子。
「不是我,是天災!這個國家怕是要被——」
「住口!」不願聽國師解釋,新王大怒。
「陛下,請您先冷靜,國師所說的天災不是和我們之前得到的預言一樣嗎?」西蘭公主向誓順提醒,聞言,新王放下情緒,不得不點頭。
「陛下,現在得乘天災惡化前盡快準備啊!」聽王后說道,左右臣子反應過來,齊聲稱是:
「請陛下以大局為重!」
——轟隆隆!天雷大作,雷電所經之處燃起熊熊黑火,誓順只能暫緩處理國師,迅速下令:
「眾臣聽令,待我至王宮地下開啟炎庫水源,重整水渠,請帶領人民搭船通往外城避難!」
「陛下且慢!水渠被積冰阻擋無用,加上王宮內遭叛臣縱火,進入地下恐會一去不回——」
「無妨!我之前已派人清空水渠,還能使用,況且只有王族才知道操作炎庫的方法……」
「開啟水渠交給我們,你們快走!」父王和母后斷然決定,返回王宮,將新王二人留下。
「順,先前是父王錯怪你,快領人民至外城避難!」父王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他沒有給新王反應機會,再也沒有……直到兩天後的現在。當誓順回神,他見天空為布滿烏雲,每每發出閃電,就彷彿兩頭巨獸纏鬥中所迸裂的火花。
「陛下,負責東西南北四個城門的士兵來報,他們已經用水渠撤離約七成百姓,內城至少還剩三萬人,大多是受傷或失蹤!」
「很好,請他們隨百姓離開,本王會派遣其他臣子接替他們,也會親自到內城搜救墊後。」誓順喊道,帶著西蘭公主與數百名親信前往內城,並撥出人力往四方城門負責。往內城的路上飄流濃烈燒焦氣息,建築不時閃現黑火,和生離死別的慘烈畫面……由於地下城經不起摧殘而逐一崩解,遍地都是斷壁殘垣,所幸水渠被建在地下城支撐之處,延著水道走才勉強可以見到陸地。在黑煙塵霧之中,整條路只有新王和王后等人朝著與避難人潮相反的方向。
轟嗡——天空又傳來爆炸般的雷響,像地哮,原先穩定的氣流被攪亂,黑焰因此瘋狂生長。
「嗚啊啊啊啊!」孩子宏亮的哭聲淒厲響起,吸引西蘭公主,她見搖搖欲墜的斷壁下有一個小孩,抱著膝蓋哭泣,無助而且危險。
轟隆——雷鳴中止,黑焰沖天,大地長嘯,似乎不再抵抗。熟悉的景象,熟悉的聲音,西蘭公主所見的景象與以牙讓她預見的未來重疊——不能再讓相同的事發生!霎時王后不顧危險跑向孩子,在斷壁倒塌的瞬間以身護住他。
「蘭兒!」當誓順衝去阻止,已然太遲。
120怨氣失控,靈氣消散……
「爺爺、爺爺,您醒一醒!」以牙對昏迷的地仙喚道,此刻,他僅能感覺:疲憊、恐懼,和取而代之的暈眩,北方靈氣靜默,怨氣肆虐。
「拜託,爺爺,您醒醒……」以牙呼喊,他敏感大地殞落,無法再抵抗凶獸,數以萬計、難以估量的怨氣化為黑焰湧向北方,摧殘地仙殘燭般的生命,連北方的氣場也染成混濁黑暗。
「之所以無以應付,是因祂並非一般凶獸。」以牙耳邊,隱約聽到有人在對他自言自語。
「祂是持有銀羽之鳳。銀羽,千年難遇,為上天予以祝福,無論困難,可實現一個願望。」
細語斟酌響起,若有若無,似乎不欲被察覺。
「持有者如許下善願,天地會使祝福實現。反之,許下惡願,祝福亦轉化為相對的詛咒……吾言已畢,北方將滅,你自己思量去留罷。」聲音由清晰模糊遠去,像靈氣般輕而無息——
「師父,是您嗎?」以牙問,順著熟悉喊出,但沒有得到回應,失落之際,地仙翻開眼皮。
「牙兒……爺爺這不是醒啦?」地仙從大床坐立,睜開大眼注視以牙,好久,才疲憊笑了。
「牙兒,您一定要……代替爺爺看見新天師,白色鳳凰……還有,爺爺有一個必須親自交給你的東西……唉呀,爺爺差點就忘了,是——」
「爺爺,」以牙叫住地仙,眼神滿是掙扎。
「您是不是因為知道……知道要走了,才跟我說?」少年的眼睛像星星閃鑠、發亮。
「牙兒,別打斷爺爺……爺爺還沒說完呢。」地仙堅持地把話說完,然而以牙低下頭:
「爺爺,很對不起!如果當初牙兒有阻止雨,北國就不會有黑焰,如果您不是因為我——」
「好了牙兒……爺爺怎麼會怪你?」地仙慈祥地望著,輕聲安慰,話雖虛弱,卻溫暖。
「爺爺我以地仙的身分起誓,將四方靈氣之管理權柄歸與以牙。」地仙忽然向前方唸起咒語,房間內登時充滿法術造成的神聖光芒。
「爺爺,我——」
「牙兒,這是爺爺最後能給你留下的,一定要好好活著……」老人挪動蒼老的身軀,彷彿一顆大樹似,緩緩把以牙抱住,逐漸枯萎死去。
「爺爺,不要……我們要一起去見白色鳳凰……還要一起吃大餐……您要當牙兒永遠的爺爺……」少年抱住地仙厚重的身體,豆大的淚珠,他哭,小聲地,心裡卻嘗不是淚流成海。
「好,爺爺來生……也想當你永遠的爺爺……」哽咽使地仙溫和的聲音更加情深。「祖孫」二人,此刻何不是心想:
如果,還有如果……以牙想起地仙……想起爺爺笑著拿雪餅遞來的樣子,一陣暖意,彷彿所有事情才剛剛發生……他感覺某種力量通由四肢傳入心裡,逐漸穩定,而慢慢地,眼前的白色鬍子失去重量。
「……爺爺,我一定會……會做到。」少年擦乾淚,抬起頭,只見銀光消散,散作天地靈氣。房間此時唯有以牙一人,繼承了四方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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