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今天酒吧沒有太多客人。幾個下班的上班族互相訴苦,幾個女生安慰著失戀的同伴,我惆悵地整理着酒吧的帳目,苦惱着如何向老闆解釋本月的業績。這時,門被打開了,音樂恰到好處地停了下來,他就這樣走了進來。
蓬鬆的頭髮,啡色的大衣,面上堆滿了笑容,這令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有了不協調的感覺。「你好,可以調一杯Godfather嗎?」
小丑我是酒吧的調酒師,這是一個述說客人故事的系列。
我們的酒吧有這樣的幾個規矩:
1. 不可打擾其他人
2. 當夜不可點重覆的飲料
3. 我們沒有餐單
4. 離開前在咭上寫下一句說話
5. 調酒師會幫你改名字
Godfather,教父。這可算是一款舊時代的經典調酒,據說1972年上映的«教父»主角演員Marlon Brando Jr.最喜愛的雞尾酒就是Godfather。原本教父指的是為受洗者作保的男性,後來被意大利黑手黨使用作頭目之意。材料算是非常簡單明瞭,蘇格蘭威士忌(Scotch)和杏仁香甜酒(Amaretto),加入冰塊混合而成。
我從酒吧櫃中拿出矮身玻璃杯,加入冰塊,倒入威士忌和甜酒,再加上一片檸檬皮。「Sam,你點的Godfather。」
Sam依舊掛着那浮誇的笑容。這或許是我的偏見,但臉上總掛着笑臉的人並不是真心快樂。每每到餐廳或酒店,接待員機械式的笑容,往往令我聯想到他們是被要求面帶笑容,而不是發自內心地笑着迎接客人,不過那是專業,我理解。
「這就是Godfather嗎?顏色真漂亮。」Sam拿出了手機拍照打卡,興奮得像個第一次到迪士尼的小孩。「一直只聽朋友說過,這是我第一次點Godfather,還是第一次到這酒呢。」Sam繼續興致勃勃地道。「啊…是嗎?」我根本沒有心情應付這種過份樂觀的小丑,況且酒吧現在是怎樣的氣氛他不能理解嗎?
不久後,酒吧的氣氛奇蹟地緩和了起來,失戀的女士們和上班的男士們竟開始打成一片。雖然內容仍然是圍繞賤男、姣婆和嚴苛的上司,但看著他們互相嬉鬧,感覺和老闆交代業績也未必是件苦差吧。酒吧的音樂亦恰巧地從傷感的慢歌變成了輕快的流行音樂,Sam把Godfather喝完,嚷著這是杯頗烈的雞尾酒,說我應先警告他什麼的。
及後,上班族和女士們先後離去。我為Sam調了一杯簡單的Gin and Tonic,並向Sam陳述着為什麼Gin and Tonic可以算是雞尾酒。「不就只有Gin和Tonic water嗎?」理論上,Cocktail是三種或以上的材料混合才可算是Cocktail。「你知道杯子內有什麼嗎?」「不就是你說的Gin and Tonic嗎?」他沒好氣地說。「還有冰塊。」「但……」Sam沒有把話說完,卻陷入了沉思中。
我把酒吧內所有的杯子收拾掉,放進洗碗機內清洗,再用乾毛把水拭擦乾淨,並放回相應的櫃中。Sam仍然盯着那杯Gin and Tonic在發呆,右手托着臉,醒合他啡色的大衣,就像那沉思者的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再來一杯剛剛那個……」「Sam,我們不做同一杯的。」我指着牆上寫上酒吧規矩的木板說道。「我還沒說完。」Sam凝重地說「我這杯不要冰的。」然後,我就調了杯去冰的Gin and Tonic。他呷了一口又一口,依舊木無表情。
我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回想起先前調的Godfather,當時他十分愉快,甚至感染了酒吧內的其他人。但正在喝去冰的Gin and Tonic的他,又令我感覺到酒吧內有股無形的壓力和傷感。我嘆了口氣,走到門前把酒吧的門牌翻成「Closed」,為自己斟了杯Whiskey,繼續煩惱着如何向老闆交代本月的營業額。
Sam付款後留下了小費和一個誇張的微笑。再看看他寫的咭,除了「:D」外,什麼都沒有。我不知怎的也淺淺的笑了。回想起來,其實Sam的微笑也不是那個浮誇,或許那就是他誠心的微笑吧。
或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戰鬥,有各自的掙扎,有各自的辛酸。但如果每個人都對每個人誠心地微笑一下,說不定就能在不知不覺中扶持大家,繼續自己的戰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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