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Frank先生。」

「小丑先生，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我叫Ivan。」

「我知道，但在這裏，你叫Frank。」

小丑我是酒吧的調酒師，這是一個述說客人故事的系列。

我們的酒吧有這樣的幾個規矩：

1. 不可打擾其他人

2. 當夜不可點重覆的飲料

3. 我們沒有餐單

4. 離開前在咭上寫下一句說話

5. 調酒師會幫你改名字

Frank是個四十多歲，其貌不揚，而且從來都不笑的怪人，通常在我們剛開始營業就來。他是個皮膚黝黑的高個子，頭髮有點稀疏，卻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一個很大的鼻子。中等身材的他和大部分中年人一樣，有着一個啤酒肚，除了樣子比較醜之外，真的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Frank每個星期二，大約五時左右就會來。他特別喜歡坐在酒吧外面，一邊抽煙，一邊靜靜地看着街上的路人。說起來奇怪，他從不拿出手機，不帶報紙，亦不帶一本書，就這樣一言不發，靜靜地看着人來人往的都市。

打完招呼後，我蹲了下來，從工作台下的雪櫃取出一個啤酒杯，拉下手把，斟好啤酒，放在桌上，一切均在Frank走到吧枱前完成。今天他沒有像平常一樣拿了啤酒就往外走，他拿起了啤酒，轉了身，猶豫了一下，卻把身子轉回來，坐在吧枱。因為剛剛開始營業，小丑沒有什麼可做。於是，便和Frank談起話來。

原來Frank是個麵包店師傅和老闆，和小丑我相反，他在黎明前就開始工作，在黃昏下班；小丑我在黃昏前才開始工作，在凌晨下班。「麵包店生意不錯吧？」我問道，他喝了一口啤酒，「尚算可以吧。可是，現在的年輕人真的令人摸不着頭。如果情況繼續這樣的話，恐怕不用幾個月就要關門了。」「又和年青人有關？」小丑一邊質疑他，一邊用手機尋找他的麵包店。原來他的麵包店不是賣腸仔包、菠蘿油的普通港式麵包店，而是香港極罕有只售傳統手作法式西點的麵包店。

小丑我本以為又是一個中年人要怪責時下年輕人不夠努力之類，但Frank想說的卻是另一個與年輕人息息相關的問題。他面對的問題簡單而言就是客人不足。Frank作為一個中年人，他清楚知道現今年青人的消費力不俗，而社交網站如Facebook, Snapchat, Instagram等都是年青人獲取飲食資訊的重要平台。「讓那些飲食專頁，如XX男女和新X期來採訪不就可以了嗎？」我問道。「你有試過去了他們介紹的店舖，然後發現貨不對辦嗎？」他喝完了他的啤酒，然後繼續說「幾個月前有幾個網上專頁說想介紹我的店舖，這我當然歡迎。但隨之而來的是，『你願意給我們多少錢幫你介紹？』於是，我當下就拒絕了。」

說實話，小丑我認為雜誌或有名氣的網頁收錢賣廣告實屬無可厚非，畢竟這些都是牟利的公司，他們，是商家。但Frank卻有另一套理論「我不反對公司賣廣告，但問題在於是商家要賣廣告，抑或這是欺騙讀者，包裝成免費介紹的廣告？」

俗語有云：商人不會和金錢作對。的確，這對商家來說不壞，甚至可說是一個雙贏的局面。商家不用以傳統的方法硬推自己的產品，廣告商又可以從中賺取利潤，唯一的受害者大概就只有年青的讀者了。我們這一代因為網絡的便捷，不再探索，不再花時間去尋找身邊美好的事物，亦不再珍惜它們。

我嘆了一口氣，轉身拿了一瓶不錯的威士忌(Whiskey)，為Frank倒了一杯。「這是我送你的。」小丑面前的不是個唯利是圖的商家。他是個長得醜，但很值得尊敬的麵包師傅。Frank再也沒有說話，拿起了那杯威士忌，坐到酒吧外，點起了一支煙，像平常一樣，靜靜地看着這繁華的鬧市。

「我叫Ivan，要記得了。我相信你。」這是他在咭上留下的說話。相信小丑？是相信我會記得他的名字，還是相信小丑作為年輕人的一份子，可以改變這扭曲的現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