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 你好。」

「小丑今晚又是你嗎？」

「有什麼不滿嗎？」

小丑我是酒吧的調酒師，這是一個述說客人故事的系列。

我們的酒吧有這樣的幾個規矩：

1. 不可打擾其他人

2. 當夜不可點重覆的飲料

3. 我們沒有餐單

4. 離開前在咭上寫下一句說話

5. 調酒師會幫你改名字

Boss不是真正的老闆，當初在LinkedIn上載了履歷，老闆就用電郵聯絡我叫我去打理酒吧，沒有面試，就這樣把店交給了我。至於眼前的這個他，小丑稱他為Boss，單純只是因為我討厭他而已。Boss是少數可以令小丑我心生厭惡的客人。他每次來都會穿上浮誇的西裝，點一些我們行內公認噁心的飲品，對異性說些色情笑話然後自以為風趣幽默。簡單而言，Boss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是個只有錢的社會敗類。

「完全沒有不滿。」他一邊整理領帶一邊走進來，與平日相比，今天Boss面上盡是憔悴。因為今天比較忙，我也忙着要服侍其他客人，他一反常態地安靜的坐在吧枱等着，沒有平日的大呼小叫，也沒有打擾其他客人，只是靜靜地邊看手機邊等我來點單。「Boss，今天要什麼？」「你選的啤酒就好。」我蹲下從工作台下的雪櫃拿出一支1664，打開了瓶蓋，便放下了啤酒。我清楚知道他心情不佳，但總覺得不揶揄他不舒服，於是問道「今天不點什麼奇葩的飲料嗎？」他抓了抓頭，冷笑了一下，回答不用了後，就繼續看他的手機。我感覺有點自討沒趣，只好繼續埋頭工作。

平日若果酒吧客人不多，小丑一定會和坐在吧枱，尤其自己一個來的客人聊天。但那夜真的十分忙碌，由八點一直忙到凌晨兩點。Boss繼續一個人靜靜的坐着，除了多點了幾杯不同的啤酒外，他就坐在那裏默不作聲的看電話。縱使小丑不喜歡他，但仍留意到他有點心煩意亂，要忙的都忙完了，也許是時候跟他談談吧。

凌晨兩點半，Boss成為了酒吧內唯一的客人。我問他是否需要其他飲料，他表示我選的就好。我從酒櫃中取出了一支蘭姆酒(Rum)，在玻璃杯中放入一顆大冰塊，倒入酒，從自家的盆栽中剪下一條迷迭香，放在掌心用力拍了一下，再放入杯中。Boss仍然在看著手機，我走到他面前放下飲料，問道「看手機看了一整晚，你到底在看什麼？」他把手機翻過來給我看，是他和一個年紀相約的女人的合照。我點了點頭，他喝了一口酒，說道「她是我的青梅竹馬，而且還是我的初戀對象。今天她要移民了。」除了錯愕之外，仍然是錯愕。小丑在酒吧工作已有幾年時間，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在我面前提他的初戀也是第一次。Boss開始述說他的一生，我在擦着剛洗完的玻璃杯，漫不經心地聽着他的故事。想不到，他的三十多年人生故事也挺引人入勝的。

Boss本來是個窮小孩，而他的初戀卻是大戶人家，是個尊貴的大小姐。雖然Boss當年很窮，但自尊心極盛，從來不主動求人，也很少接受他人的幫助，所以擁有一顆善心的她一直只在背後默默地支持他。在他二十三歲時，他決定要自行創業，向銀行借了貸款，卻遇上了金融風暴。這時正是Boss人生的低潮，她毫不猶豫地主動伸出了援手，卻被Boss拒絕了。因此，在那時已經愛上了Boss的她暗地裏創造着機會，盼望着Boss那天會成功。在多年的奮鬥後，Boss從失敗中學習，獲得了空前絕後的成功了。童年從未享受過三餐温飽的他現在過着無憂無慮的日子，雖不算是榮華富貴，但應付日常生活的話可算是綽綽有餘。隨著他的成功，他本來就旺盛的自尊心亦隨之膨脹。然而，有一天Boss發現了她在背後偷偷地給予援手，他和她吵架了。Boss的自尊心被徹底粉碎，他怪責她的援助。知道自己的成功是立足於他人的建設之上，他感覺到自己的努力根本毫無價值。幾年時間過去，Boss失去了繼續打拼的心力，漸漸成為了一個窮得只剩下錢的敗類。「她說她愛我才這樣做。」Boss是這樣說的「我也愛她，但愛我的話不就更應該尊重我想要自己打拼的意思。」最後，她決定不再協助Boss，而且不再和他有任何關係。今天，則是她移民的日子，他們今後都不會再見面。

或許Boss是個固執的人，但其實她也必須明白善意的援手有可能會傷到人的自尊。試想像一下自己辛苦打拼的成果都是別人為你鋪墊好，你有會有什麼感受？她到底是樂於助人，抑或想從對象身上得到什麼？同樣地，偶爾接受一下別人的幫助，為所愛之下放下個人自尊真的不可理喻嗎？

Boss把酒喝完後，在咭上寫上「我後悔了。」他走到門口，「後悔了就去把她追回來吧！」我嚷道。他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這時，老闆傳來一條訊息「小丑，我要移民了，酒吧就交給你了，可別讓它結業啊。」

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