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背景音樂者可搭配)
121不顧一切,奮然前行……
粗糙如焦黑瘠土,顏色似墨砚暗沉,一折折殘缺不堪、像鋼刀鏽劍的羽,隱約排列在鷹的影子。有四翼,尾羽像鳳,卻零亂散開分岔,用銳利發出無聲的怒,覆蓋在已無血淚的軀殼。它是凶獸,卻以發狂,試圖隱瞞,噬心之痛。任黑焰蠶蝕自身,縱怨氣盤據心靈,直至滅亡……以牙感覺四周氣場被激烈翻攪,自北國內城開始向外反撲,天空是烏雲轟隆,黑暗急速侵略餘光。外城寂寞無生氣,早已枯萎的樹發黑,燒焦味濃烈嗆鼻,以牙驚覺局勢不妙,發自本能地想逃,逃離危險,但此時心裡卻不甘退卻,兩相矛盾之下,他竟沒有餘力掙扎。
「我什麼都做不了嗎?」少年自語,因為沒有足夠能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國家滅亡,黑焰猖厥,生靈塗炭……以牙痛苦的想著,儘管手握四方靈氣管理權,又如何呢?由於沒有相應靈力呼喚,使讓靈氣為己所用,終無益於現狀。
「別繼續站在那裡。」銀月說,只有聲音。
「若沒有下定決心,就別站著猶豫,快走!」師父繼續在他耳邊小聲催促,語氣愈漸焦急。
「師父。」以牙回應對方,捏緊乏力的雙手。
「我已下定決心要阻止凶獸,無論代價。」少年隱藏在髮絲下的眼神愈發明亮,聲音凝重。有一瞬間,銀月靜默,在以牙看不見的神境露出複雜神情,因為心靈相通,他明白徒弟所言為真,可是兩條細眉竟不自覺地糾結。
「牙兒,一旦你施放法術,就再也不能後悔。即便會灰飛煙滅,承受蝕骨切膚之痛……還要執意前行嗎?」銀月冰冷的語調忽然變得溫和微弱,他似乎在懇求著以牙,不要繼續回答。
「師父,我願意用命換回北國百姓的生路。」以牙堅定的說道,雖然他明白這是死路,但……他想起地仙爺爺,或許自己再也沒辦法完成遺願,但……他不想,有人經歷和他一樣的痛苦。
122毅然決然,不再退縮……
「新月,你的真名。」銀月說。
「用你的真名呼喚四方靈氣,讓它們化為能量進到你的身體,可以產生源源不絕的靈力。」
「相應的代價,你也會因為修行太淺,而承受不住能量,最後如同燃燒發光的星晨殞落。」
「我知道了。」聽完師父解釋,少年點頭,雖然不在神境,他還是感覺銀月彷彿正站在他身邊徘徊,對方那張看似酷寒的臉上,此時應該也潛藏著熾熱的憂心吧。屋內,以牙不多做收拾,他俐落地繫上腰帶、以髮簪固定長髮,披上那件煥發星輝的銀色外衣,空氣仍遺留炭香,薰陶著最後的安寧氛圍,自火爐不斷啪吱萌生。以牙走出地仙之前居住的小木屋,朝外觀望佇足於雪地的光禿焦林,陰森烏雲已替代暖陽——直至他確定方向,傾刻定神,深吸一口氣,卯足全力朝北國外城移動。
「把剛才吾教你的心法記住。」寒氣以極快速度填滿身體,銀月在耳邊不住叮嚀,以牙在心中回應,毫不退縮,面對眼前的危機,他沒有後路。
「月啊。」彼時,以牙聽見朦朧耳語,它空靈且細微,正是四方靈氣。
「讓我們助你前進。」銀色的光芒如同一層白紗,覆蓋在以牙身上,化成法陣,眨眼睜眼間,以牙已站在由黑雲束縛的內城中央。
「嗡嗡嗡嗡——」天都的地基崩解,演變為破空怒號,地面的劇烈動盪差點令少年失足(幸好有靈氣掩護),他縱觀前後左右光景,震驚於過去所預見的景況與現在完全貼合,甚至更加危險。遍地殘垣斷瓦,被火燒得焦黑的不明面孔隨處可見,也有血跡斑駁,周邊氣場濃稠污濁,這些無比清晰的感覺幾乎使以牙難以承受,空氣乾澀焦臭,沒有能呼吸的餘地,溫度是超常的灼熱不適。
「牙兒,快施法!」銀月忽然極為嚴厲地叫醒他,只見黑雲朝下釋放異常恐怖的氣場。
「吾以新月之名呼喚,請諸方靈氣降至吾身,化作靈力,為吾所用!」以牙跟著銀月大聲唸道,電光石火間,數以萬計銀色靈氣在以牙身邊湧現,如風快速依附在他身上。大量的靈力起初似溫暖的涓涓細流,不受凶獸氣場影響,但幾分鐘後,以牙發覺靈力衝破了自己的修為上限(也就是水超過海的深度),無止盡的靈力此時若慢火煎熬,循序漸進地升溫,使他疲憊非常,意識遠離……
「牙兒,這只是開始。」銀月說,卻沒有要他停止的意思。
「在撐到阻止凶獸前,你必須好好活著。」
123決定前行,北國之主……
眾人合力推開倒塌建築,所幸受困底下的二人正處在由斷梁碎石造成的狹小地洞,王后用身體護住小孩,抵擋了絕大多數的衝擊。
「蘭兒,你們裡面的狀況如何?」誓順趕緊同部下抵達地洞上方關心。
「不要擔心。」西蘭公主解除以身軀保護孩子的姿勢,對孩子小聲安慰,見孩子點頭,她露出溫柔微笑,喚來一名部下領孩子出去,並小聲的命令部下帶孩子抵達安全之地,孩子聽聞,不再哭鬧,走出地洞又不時回望西蘭公主。
「陛下,」待孩子走遠,王后才逕自起身。
「身為國母,我還是太粗心了……」西蘭公主語氣稍變,聲音惋惜,她依然站在低處,由下抬頭向上對新王說著,直到一縷血絲自嘴角流下。
「蘭兒……現在,您不必再說。」身著王袍的年輕國王忽然變得氣色凝重,他以眼神示意妻子,輕盈地翻進僅能容納二人的地洞,小心翼翼用雙臂挽住王后的身軀(是真正的公主抱),再調整角度,向外一縱,悄無聲息落地。
「陛下……請您不要擔心我……」西蘭公主細聲說,兩旁臣子皆不敢作聲,他們則紛紛會意,在廢墟中迅速理出空地協助誓順轉移。
「蘭兒,您已經做得夠多了……你沒必要……你沒必要再犯傻……」誓順邊說邊放下西蘭公主,遂取下王袍,輕輕蓋在她身上。明明兩天前的新王充滿威嚴,從容自信,但此時的他,眼神溢滿淚光,蘊含深深的悲傷與柔情。適才接觸西蘭公主,他明顯感覺妻子的身體虛弱非常——雖然土石只有傷及皮膚,可突然使人異常體弱,卻是內傷嚴重之兆。
「陛下,您的臉上……您身為一國之主,莫讓臣民看見您落淚。」西蘭公主一如既往柔聲提醒誓順,然而對方只是靜靜點了點頭。
「北國諸臣,你們是否有看見本王落淚?」
「報告陛下,諸臣……什麼都沒有看見。」聽見新王詢問,誓順的親信部下、臣子,通通在經歷一番掙扎扭捏後別過頭答。
「……紫衣,請你之後同侍衛帶王后在到安全的地方休息,盡可能不要移動她,以免加重內傷……本王會與諸位親信深入內城搜尋悻存的百姓,隔日再到這裡與你們會合。」誓順壓低聲音說道,並用極為認真的目光看向他們,十分重視這件事。
「紫衣明白,還請陛下放心王后安危。」
「謝謝你。」見部下回以堅定,誓順稍顯緩和,他隨後調配人手,令剩下的親信十人為一組,從四個方位的水渠路線尋找傷者。短暫分隊完畢,誓順不得不離開,然而,他感到心裡莫名沉重,左右無法放心下,快步折返妻子身邊——
「陛下,還有很多……北國的孩子需要您幫助……」西蘭公主見狀,輕聲催促他。
「蘭兒,本王知道,只是擔心……萬一天災繼續發生,內城會徹底塌陷,再無出路。」
「陛下,不要擔心,天災一定會結束,快趁現在還有時間去……」
「……」
124吾心有餘,而力不足……
天界太古,雲再度降下冰雪。白霧縹緲,由北至南,一棟白玉古閣垂直聳立,沒入水氣,散發縷縷紫煙,延綿不斷……
「啟禀天師,太古眾弟子已通知各路神靈前往凡界阻止凶獸八荒。」一名太古弟子衝進古閣來報。
「謝謝你,若有急訊再回報我。」天師玄天盤坐在古閣最高處聚集精神,朗聲說道,自繼承天師以來已經是第二天。
「在最後的時間裡,凡間千萬不能再有事……」玄天深吸一口氣,用雙手劃圓運行靈氣,距離完全吸收天道力量,仍需一天,直到成為真正的天師之前,凡界北方還得支持住凶獸……玄天思之默然,想到自己身為天道,卻因繼承期間無法抽身阻止凶獸,許多生靈因此痛苦而逝……天師玉一般的臉上留下一行清淚。
「牙兒。」漆黑中傳來一個聲音。
「醒醒。」四周逐漸明亮,同樣的聲音說著。
「吾是銀月。」睜開眼睛,只見說話者正是身處神境濃霧中的銀月。
「是……師父?」以牙瞪大雙眼,下意識由側躺著的姿勢爬起,想起自己是因為太過疲憊睡著,他急忙轉頭搜尋四周。
「是為師把你帶入神境的。」銀月輕描淡寫說道,捲袖以玉蔥似的手指對空施法。剎那,神境霧氣消散,原先廣場不再,取而代之是連綿而明亮的夜晚,地面化為明鏡似、散發銀藍色光暈的澄澈水面,上空化為絢麗銀河,星星和月亮彷彿觸手可及,兩人位於神境水面,週遭靜謐非常。
「你為何執著於阻止凶獸,義無反顧?」銀月問,口吻認真,並於原地坐下。
「師父,我……我只是想達成和父親的約定,代他管理好凡間。」以牙立刻跟著盤坐到銀月面前,只見對方陷入良久沉默。
「謝謝你還記得這個約定。」銀月說,他長舒一口氣,欣慰而感動的笑了。以牙僅感覺眼前的笑容莫名熟悉,卻說不上來。
「對了,您父親要我帶話,他說:『謝謝牙兒代我管理凡間,我會一直默默注視著你。』。」銀月表情平和,藍色的眼睛此時像天空般晴朗,以牙聽見,受寵若驚。
「銀月師父……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以牙昂起頭,難掩驚喜,心想自己怎麼差點忘記師父可以自由來往凡界與冥界。
「你父親……是個很愛碎碎念的傢伙。」銀月乾咳一聲,微別開視線對以牙說。
「……師父,那您知道父親的長相嗎?」確認是印象中的父親,以牙更加好奇了。
「……」銀髮男子靜默,望向神境的月,月映水面如玉髓,隨之看見自己的倒影。
「你……你和他很像,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銀月沉吟良久,欲言而止。
「師父,謝謝您。」少年展開一個笑靨。
「牙兒,對於你適才支持不住靈力暈倒,未能阻止,是為師對不住你。」銀月說。
「我暈倒了?」以牙此刻才大夢初醒,恍然明白自己的意識為何會被帶入神境。
「……」銀月無言,發現以牙的腦袋瓜在某些時候顯得特別遲鈍。
「……牙兒,你會在神境待到適應靈力為止。」準確的說是現實中的肉身清醒。銀月心想。他遂起身,轉而凝視滿天星空。
「又有星星到盡頭,化作流星雨歸鄉。(意思:又有生命要結束,回到他們的來處)。」銀月呢喃,然而他背後身著銀衣的孩子,也何嘗不是顆正在燃燒的星星?
(碎念*以牙即使過了很久,依然沒有發現自己是因為疲憊而虛弱暈倒這回事。)
125銀風飛揚,光陰消逝……
「我回到現實了嗎?」以牙睜開眼,站在像水一般的銀色靈氣群中,四方靈氣群充滿空氣,不斷加注於身體,儘管如此,強烈靈壓仍使以牙呼吸沉重,倍感疲倦。
「沒錯,而且過了半天時間。」銀月補充,以牙則察覺身體已能適應靈壓。
「牙兒,照吾的指引施法,現在只有吾神一族的封印才能有效拖延銀羽的詛咒。」銀月嚴肅說道。以牙點頭,並看向凶獸的位置,凶獸八荒一直試圖聚集黑焰將以牙的所在地吞噬,奈何四方靈力化為銀色結界阻隔凶獸;凶獸用巨大利爪攻擊結界,卻無法造成有效缺口,結界一破損銀色靈氣便會立即遞補,雙方就這麼僵持著。
「牙兒,你在昏倒的時間裡,各方神靈陸續聚集北國阻止黑焰蔓延,現在你只需要專心控制四方靈氣拖住凶獸即可。」銀月溫言道,以牙則按照他的指令施展靈力。
「轟嗡嗡!」凶獸突然發難,搧動遮天黑翼,攪起斷岩飛石,化為碎石風暴,伴隨劇烈風聲,如山洪朝以牙襲來。
「吾以新月之名,懇請四方靈氣……」儘管以牙的聲音消失風中,他依然伸出雙手施放法陣,一層的由銀光組成的銀白色法陣立刻連同碎石覆蓋凶獸,從四面八方包圍,形成一張牢不可破的大網。屆時凶獸淒厲的怒號蓋過風聲,赤紅的眼盡顯暴戾煞氣,恨不得將眼前的阻礙殺滅。
「雨,你還記得我嗎?別任怨氣操控,快清醒!」以牙趁空隙大聲呼喚雨的名字,但凶獸兀自撞擊法陣,如野獸失控發狂。
「牙兒,它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人了。」聽銀月提醒,以牙不再試圖喚醒它,凶獸的模樣凶狠異常,使人望而生懼。以牙轉而專注施放靈力維持法陣,靈氣不絕的光輝將他的頭髮染成銀色,迎風飛揚。
「……」由於一時增減的靈力遠超負荷,以牙感覺猶如置身火海,皮膚火辣發疼,胸口好像同時有無數的細刃在撕絞,任憑痛苦慢慢折磨,他只能繼續咬牙。一股鐵繡味在嘴裡淡開,以牙無法控制的連續吐血,他感覺身體到了極限,又不斷被超越……兩個時辰過去,以牙依靠靈力支持下來,他的雙眼越發沉重,而凶獸未曾善罷干休,因此他施展法陣不容稍一鬆懈。
「父親……牙兒……對不起您。」以牙說,回憶起兒時的約定,默然且虛弱的笑了。
「……」以牙意識恍忽之時,身體一沉,但他又立刻抬起頭,勉力堅持著清醒……法陣束縛凶獸第四個時辰,以牙沒有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透明,和銀光相若。
「……咦?」當以牙再次睜開眼睛,他被另一股溫暖的力量包圍,身體痛苦暫緩。
「月,你盡力了。」銀光乍現,以牙身邊出現好幾位散發光芒的背影,他們的氣息卻相當親切溫和,以牙認出其中一個人影是銀月,他身著與其他人影相似的神聖裝束,連頭上也換成帶有流蘇的精巧髮冠。
「師父您怎麼來了?還有他們是……?」以牙無比疑惑,只見那些強大背影和銀月一起站在前方著手施法,熟練維持法陣。
「我們是你的祖先。」為首的人影說。
「小小月,我們一直在身邊觀察你哦。」某個擁有銀髮,看上去非常友善的女子(以牙的祖先?)笑咪咪的對以牙說道。
「祖先?」以牙還沒會意過來,銀月說:
「牙兒,他們(包括我)皆是吾神一族的繼承者,也曾是歷代吾神,你的祖先。」
「我們小月說的沒錯,不過他比表面上更擔心小小月,所以我們才依附在小小月你身上,藉由你的雙手協助地上喔。」銀髮女子回頭,意有所指的注視銀月與以牙。
「……專心施法。」銀月罕見的支吾,以牙立刻明白那名女子極可能是銀月母親。
「好的,師父。」以牙笑答,原本鬱結的身心頓時因祖先們的(靈魂)到來舒解。
「牙兒,你曾答應為師,一旦決定施法,即使付出生命也不後悔。」銀月提點,隨著時間,以牙眼中的祖先變得更加清晰。
「……牙兒明白。」以牙回應,終於知道為何能看見祖先,原來此時的自己透支了生命,正朝他們的世界接近(冥界)……
「師父,我不會後悔。」以牙釋懷道,他合上雙眼,知道下一個要祭出的是生命,(但即使如此,他仍然會一直走下去)。
ns 15.158.61.5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