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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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禮拜過去了,阿德沒有再回家過,儘管前一天是他的生日,蛋糕、蠟燭、還有幾張大鈔擺在餐桌上,全都無用武之地。
當天,彥伯守在餐桌前許久,直到凌晨十二點鐘響,門鈴都沒有響過半聲,他再次感到失望,畢竟這是頭一遭沒有替阿德慶生。
這些日子裡,彥伯彷彿失了神,行為變得有些脫序,時常心不在焉,而且三不五時就會去門口,望著乾淨的人行道上沒有半個人影,才又嘆口氣後走回屋子。
「為何這麼在乎?」面對無形的問題,彥伯只覺得好笑,他躺在院子上涼椅,拿著一把破扇子,動作很有規律的搧風。並不是因為熱,說穿了只是習慣而已。
「小弟弟,你問的問題很好笑,難道你爸媽沒有在乎過你嗎?」語畢,彥伯才想到無形是個靈魂,立刻改口道:「對喔,我忘了你是幽靈,你還記得生前的事情嗎?」
「生前是什麼?」
「就是你活著的時候啊。」
「活著的時候……是現在嗎?」彥伯的話令無形十分迷惑,他甚至懷疑現在到底算不算活著、算不算存在過。
「你可能都不記得了吧。」彥伯難得露出微笑,自阿德離開家後,他頓時失去所有笑容。
晚上的風很涼爽,「綠色海域」的盛夏,並不會感到炎熱,社區的上空彷彿裝了巨型的中央空調,風總是喜歡在這裡來回穿梭。
「我去煮麵了。」起身後,彥伯一拐一拐的走進屋內,準備下麵。
自那一次爭吵之後,每個晚上,彥伯都會煮一碗麵,放在客廳的桌子,上頭蓋著小碗,以防遭蚊蟲污染。然後旁邊會放一張千元鈔和紙條,寫著:「如果冷掉的話,再拿去熱一下。」
無形問過為何要這麼做,彥伯告訴他:「擔心阿德沒有東西吃,晚上偷偷跑回家,他從小最喜歡吃我煮的麵,我怕他餓著嘛!」
即使兒子再壞,父親的愛仍然無私,擔心兒子餓肚、煩惱他沒有錢怎麼辦,這些煩惱讓無形覺得很複雜,跟之前的情殺事件一樣,那份愛究竟有多麼珍貴?
看著彥伯年邁的背影,無形胸口的結,深處的地方忽地有些絞痛,他沒有去在意,只覺得父親的背影,原來是如此巨大且讓人安心。
無形低著頭,靈魂的流動又變的雜亂,對於沒有父親的它來說,彥伯似乎給它一種溫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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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的下午,門鈴聲無預警的響起,讓彥伯及無形特別在意,尤其是彥伯,他可是用飛快的速度衝去應門,好像腳從來都沒事一樣。
打開門之後,欣喜若狂的彥伯,並沒有看見阿德,只見三個跟阿德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令他一臉疑惑。
「你們有什麼事情嗎?」
其中一個戴黑色棒球帽的男生,面有難色的說:「阿伯,我們是阿德的朋友,他出事了!」
聽到「出事」的字眼,彥伯整個人都慌了,他急忙詢問三人,但其他兩人只是一派輕鬆,笑說:「先進去再說啦!」
「等等,你們幹嘛……」還沒問清楚,三個人就像逛自己家廚房一樣,大搖大擺的走進屋內,棒球帽男一改剛剛的表情,笑的有些卑鄙的說:「快點進來啊!要跟你說阿德的事情!」
彥伯覺得莫名奇妙,但他不打算報警或什麼的,只因聽見他們口中談論的「阿德」兩字。他看看無形,以求得到答案,但只換來一個搖頭。
「你先不要進來,我把他們對你怎麼樣。」
「他們看不到我,放心,反而是你要小心一點。」彥伯又糊塗了一次,他尷尬的笑著,撐著柺杖走回屋子。
進屋內後,身材高大的那個年輕人,還虧戴棒球帽男:「先進來不就好了!還裝那個表情咧!笑死!」
「假也假像一點!再說驚動鄰居不就麻煩了?」
「不會啦!這裡連個鬼都沒有!這老女人是誰啊?醜死了!」說著說著,便把櫃子上的相框隨手往門口方向一丟,差點砸到站在玄關的彥伯。
三個不懷好意的男生,進屋後很沒禮貌的到處東看看、西摸摸,像是在找什麼一樣。見他們的行徑詭異,彥伯發現事情不太對勁,問:「你們到底想幹嘛!還有阿德怎麼了?快說!」
棒球帽男先是裝親切,揚著笑容接近彥伯,等確定沒有威脅時,便拿出預藏的小刀,架在彥伯的脖子上。那刀子尖銳無比,才輕輕碰觸便見血,彥伯緊張的不知所措,血壓瞬間飆高。
「喂,去把大門關上,然後把風。」一聲令下,另外一個身材矮小的男生,很快的照做。
情況危及,彥伯無意間引狼入室,雖然無形想要幫忙,卻無奈自己什麼事都做不到。它沒辦法一揮手就把小刀打飛掉,也沒辦法加諸詛咒在他們身上,更不能顯靈嚇他們。無形首次覺得無力感有多麼沉重,壓的結就快斷裂了。
「彥伯,大叫,讓人知道你有危險。」慌張的彥伯忘了要求救,聽到無形的聲音後才回神過來,但是正想出聲時,棒球帽男立刻威脅道:「你幹什麼?敢亂叫的話我就劃破你的喉嚨!頂多我被關個幾年就出來了!你可是損失一條老命啊!」
只是個毛還沒長齊的小鬼頭,說出的話卻令人心寒,那近乎冷血的表情,無法想像只是個十來歲的年輕人。
「直接問他啦!懶的找了!」身材壯碩的男生覺得麻煩,便停止翻箱倒櫃的動作,坐在沙發上,翹著腳看好戲。
棒球帽男這才說:「你給我聽好了死老頭,我們綁架你兒子,拿錢出來就放他走!」
「阿德……阿德!你們想幹什麼?求求你們看在我老人家的份上,放了他好嗎?」
「所以我說拿錢啊!錢拿來我們就放他自由!要不然……你準備收屍吧!『死老頭回收破爛屍體」,新聞頭條的標題若放這個絕對好笑!哈哈哈!」
兩個年輕人大笑起來,這讓無形有些不愉快,甚至很想捏碎他們的結。但幾秒後,它無法理解自己究竟怎麼了,為何會因為人類世界的事情而衝動?無形改變了很多,不管是行為、思想,都跟以前有點不一樣,它自己認為這非常怪異。
彥伯極度恐慌,苦苦哀求道:「我給我給!求求你們放了他!不要傷害他!」
「拿來啊!」彥伯表示積蓄在房間裡,棒球帽男才壓著他進房。
省吃儉用的存款不多,只有七萬多塊,全數被拿走了。彥伯並不心疼這些錢,只要能夠換阿德的安全,要他去跟地下錢莊借款都願意。
錢得手之後,兩個年輕人大笑著並揚長而去,彥伯追在後頭,不斷問:「阿德呢?他現在到底在哪裡?你們會放了阿德對不對?」
「我們又沒綁架你兒子!放什麼鬼東西啊!蠢老頭!」
「你們不是說……」
「哈哈!是你那寶貝兒子想的主意啦!閃開死老頭!」身材壯碩的年輕人狠狠踹了彥伯一腳,他慘叫一聲後倒地不起,沒想到那名年輕人不肯放過他,又衝過去對他拳打腳踢,直到棒球帽男拉開他之後,才停止這慘劇。
三人離去後,彥伯一時間站不起來,年紀已大,只要一個跌倒,便有可能釀成悲劇。對一個殘廢的老先生痛下毒手,真的是極為殘忍。
彥伯躺在自家的地板上,呼吸頻率都亂了,似乎有些痛苦。但他仍十分堅強,告訴無形:「我沒事,沒事……」
「我沒辦法幫你什麼,你還好嗎?」
「還可以……」在循環了兩、三次的呼吸和吐氣之後,彥伯終於好過許多,他痛苦的撐起身子,靠坐在沙發的椅被上,調整自己的呼吸使其更平順些。
這時無形突然聽見阿德的聲音,而且就在附近。靈魂對聲音的敏銳度很高,只要不是太遠的距離,都能聽到些蛛絲馬跡。無形沒有告訴彥伯,它循著聲音的方向,飛出大門,往道路的轉角處一看,令它十分訝異。
阿德正跟剛剛那三個混球,有說有笑的分攤騙來的錢,被綁架什麼的,全是個屁。
無形再次體認到莫名的無力感,結彷彿被折碎,失去很多氣力,這種感覺非常難受。
「你老爸真是有錢人啊!」
「走!我們先去吃東西!晚上再好好想想要怎麼爽!」
阿德插話道:「喂,你們沒有對我老爸動粗吧?」
棒球帽男裝的一臉無辜,說:「怎麼可能啊德哥,我們用很和諧的手段叫你老爸把錢拿出來而已,完全沒有對他動粗喔!」
睜眼說瞎話……無形聽到後便握緊拳頭,它從未有這樣的感覺,想要徹底粉碎一個人的靈魂。
「走啦走啦!吃東西去!唷呵──!」四個人嘻鬧離去,無形才漸漸鬆開拳頭。
回到屋內,無形告訴彥伯:「這是一場騙局。」
彥伯的呼吸好不容易平穩下來,他閉著眼睛,用微弱的氣音說:「只要阿德能夠平安無事就行了……」
無形不想告訴彥伯實話,不願意傷害他更深。不知從何時開始,無形已能稍稍明白人類彼此之間的情感互動,此刻它表現出的,宛若有血肉之軀的人一樣。
地板上躺著一個相框,那是彥伯他妻子的照片,撿起來後,摸著破碎的鏡面,難過道:「老婆……我好累……真的好累……」
儘管不願意表現出軟弱,彥伯始終還是落下淚水,滴滴打在鏡面上,他懷念妻子的笑容,懷念當初的美好記憶。
只可惜這一切……都已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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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個月,警察找上門來,他們告訴彥伯,阿德被抓了,準備要入獄服刑。
詳細情形,無形也聽不太懂,只知道從警察口中得知,有一件謀殺案跟阿德有關,他是同夥。
彥伯沒有太大的反應,像是早預料到了,只是板著一張臉,頻頻點頭著。
或許,他已經釋懷了?又或是心灰意冷?他的一號表情,令人難以捉模。
可是這些日子,彥伯每天晚上,還是會煮一碗麵,放在客廳的桌子上。無形問過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只說雖然知道阿德不會再回來了,但身體已經習慣這麼做。
彥伯盼望,阿德能夠回來,並不是指他的人而已。他真正希望的是,以前那個善良又單純的兒子,帶著一顆改過向善的心回來,不管他走偏多少次,這個家永遠都在他要走的道路上。
他還沒放棄阿德,始終都沒放棄過他。
彥伯應該是個快要死的人,依照以往的經驗,一但見到無形,就表示生命將消逝。但這一次,連無形也感到不可思議,彥伯的生命不僅延續了好幾個月,連靈魂胸口的結也緊實的扣牢,完全不像是要死的人。
人類總是能創造很多無法解釋的事情,就連靈魂世界的法則,也一概不通用。無形認為這沒什麼不好,能夠見到彥伯充滿活力的樣子,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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