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只要教授黑魔法防禦術的老師機車上那麼一點點,霍格華茲的學生就會開始謠傳對方是食死人——
「也不想想我要是食死人,他們還能活著講那種蠢話?」,已經喝掉四瓶紅酒的玖夜口齒不清地抱怨道,濃濃的酒氣在他說話時呼出,「一人一發……咒,全給我長長腦子再回來當巫師!」
醉得不輕的他把手上的酒瓶重重敲在木桌上,震得桌上的空瓶搖搖欲墜、又有幾顆核桃殼掉到地上,然後他撓著頭髮一再咕噥「這破學校收生能不能先驗個智商」、「教不動了,乾脆燒光這兒算了吧」,絮絮叨叨,像唸咒一般,說著說著還真的抽出了魔杖,在半空中胡亂比劃。
向來討厭蠢人、討厭學生、以及討厭愚蠢學生的玖夜教授,他天生就沒有多少的珍貴耐性已經告罄,而眼下,不過才開學一個月而已。
橘紅的火焰在壁爐裏燃燒,烤乾了從門外滲進木屋裏的雨水濕意;柴薪燃燒時,不時發出噼啪聲,火焰中不時有渾身鮮紅的火蜥蝪探頭出來,瞠著渾圓的眼睛,打量著坐在木屋主人對面、正發著酒瘋的紫髮男人,最後全都因為聽不懂,而一歪腦袋,躥回火堆中。
坐在木桌另一端的崑西,瞄了眼對方腳邊的籃子——裏頭還剩兩大瓶接骨木花葡萄酒——然後拿起桌上的核桃,徒手「啪」一聲捏開。他掂起碎殼裏頭的核桃仁,一顆給了在他肩上蠢蠢欲動的小白貂,剩下的一顆,他對半掰開,一半放入自己嘴裏,另一半塞進那吵得要死的醉鬼的嘴裏。
「快辭職。」,崑西重複這個他已經說過無數次的建議,說得他都懶得掩飾語氣中的不耐煩。
感情問題一律建議分手,工作問題一律建議辭職。
玖夜合上嘴,默默嚼爛了核核仁,吞下後,才直勾勾瞪向崑西,一紫一金的眼瞇了起來,好讓視野中的數個崑西整合回一個。他吸了吸鼻子,一臉快睡著的拄著臉頰,口齒加倍不清地問:「所以老朋友你終於肯去羅馬尼亞養龍了嗎?」
神情有點喜上眉梢。
「不要。」,崑西想也不想便拒絕了。
他並沒有偏好龍,他覺得那只是一頭大型蜥蝪,總之就是沒有毛只有皮,跟他現在養在壁爐中的教材火蜥蝪沒什麼兩樣——雖然他喜歡奇獸,但始終更喜歡毛茸茸的,像肩上油光水滑的白貂那樣就很好……或是紫中帶銀的狐狸也很好。
玖夜響亮地嘖了一聲,仰頭灌下瓶內那大半的紅酒,末了,還打了個滿是接骨木花味的酒嗝,半點形象都沒有。「什麼時候才可以把黑魔法防禦的課本換一換——」,他說,「——換成像你教的那本《怪獸的怪獸書》不就挺好嘛,至少可以看看學生被書咬得鬼哭神號……那樣起碼會有趣一點。」
他起初以為教黑魔法防禦術可以盡情借教育之名痛毆學生,所以才同意由魔藥學轉教這科,結果別說揍了,連挑一些稍微「有趣」一點的黑魔法生物來上課,都會立刻收到投訴——他是說,他並不在意那些投訴,但他很在意要寫報告。
他甩了甩頭,閉上眼,看似隨意地揮了揮魔杖,施了個無聲咒,把桌上的核桃穀全撥到壁爐中燒掉,然後又再揮了揮,這次輪到空酒瓶回到籃子中,接著到放在廚房的兩隻杯子飄到桌上。在杯底敲上木桌時,玖夜才睜開眼,彎腰從地上的籃子裏拿出一瓶新酒。
今晚存心喝醉的玖夜沒管醒酒之類的問題,拔開木塞就往杯裏倒。酒液咕嚕咕嚕地流進杯內,玖夜把其中一杯推給崑西,捎帶警告:「你要是不喝下去,我今晚就直接睡在這裡。」
崑西嘖了聲後接過。
紅酒沒醒酒,味道尖銳,換著是平常的玖夜,肯定得挑剔個大半天,挑到酒都要在杯裏醒好了,才肯意意思思地抿一小口,臉上還要寫滿嫌棄——崑西轉動琥珀色的眼睛,對上對方那張酡紅但沒什麼表情的臉。
玖夜出神地正盯著杯內,而金黃色的酒倒映著他扭扭曲曲的臉,然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嘴角垂下來了。
「講真的,老朋友……」,玖夜放下酒杯,難得無比凝重地開口:「你再不辭職去羅馬尼亞養龍的話,我覺得在你我明早睡醒時,霍格華茲應該已經陷入火海了。」
最可怕的酒鬼是他們講瘋話時,你分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怎樣,因為他們在清醒時也瘋得跟醉了沒什麼兩樣。
聽到對方的犯罪宣言,崑西默默抽走對方手上的魔杖,收到自己袍內口袋中貼身保管,然後在嚥下口中的接骨木花酒後,淡淡回道:「不去羅馬尼亞,也不養龍。」
他趕在玖夜發出新一輪吵死人的抱怨前,側著頭,忽發奇想地補了一句:「但可以在霍格華茲養狐狸。」
玖夜瞪著眼,慢慢瞇起來,嘲笑道:「才半杯酒而已,老朋友已經醉了嗎?說什麼混話。」
語畢,他放下酒杯,扶著木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扯開領結,然後身體像昏厥一般往前倒,但就在崑西放下杯子察看時,地上卻只剩下一堆衣物,而一頭長著紫色皮毛的狐狸跳上餐桌。狐狸笑瞇瞇的,睜著一雙一紫一金的眼睛瞅著崑西看,然後懶洋洋地趴下,頭搭在自己交疊的前足前,一身柔順的紫毛在燈火下閃爍著細碎銀光,像灑了把鑽石星塵上去般。
別人化獸都務求真實,愈像真實而常見的動物就愈好,偏偏這向來招搖的人,就連化獸都要化成世上獨一無二的模樣——也難說是做得好、還是做得壞了。
崑西抬起手,想放到狐狸的耳朵之間,但就在這時,玖夜解除了化獸。
全祼的他翹起二郎腿,大大方方地坐在桌上,不管就坐在他對面的崑西要把目光放到哪裡——崑西喜歡動物沒錯,但那種鳥恕他不列入範圍內。
玖夜伸手勾過身後的酒杯,痛飲幾口後才開口:「一想到要當那群蠢學生的教材,頓時覺得當教授也不錯了——看他們一聽到『扣五十分』時,那張像面對世界末日一般的慘樣,勉勉強強還算有趣。」
爐火在他白晢的皮膚上鍍了層金色外廓,正打著鬼主意的眼微微瞇起,崑西幾乎可以想像到下次各級的黑魔法防禦術課會有多慘烈。
眼睛瞟向木屋天花板,崑西思考了一會,問:「要借你幾頭滾帶頭嗎?用完記得還我。」
玖夜睨了他一眼,「你怎麼沒養塞爾瑪湖怪?」
「就算有養,也不會借給你咬學生。」,崑西沒好氣地說,然後把地上長袍撿起來,丟到某祼男身上,「快把衣服穿一穿,然後滾蛋。」
就在玖夜翻了個大白眼,抖開了長袍準備套上時,木屋的門被快速地敲了幾下,接著瞬雷不及掩耳地被推開來;三名一年級葛萊芬多學生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嘴上嚷著「崑西教授」、「崑西教授」的,險些集體跌倒。在他們站穩時,總算後知後覺地發現木屋內不只一人——
不知為何正全祼地坐在崑西教授正對面的桌沿上的玖夜教授,笑瞇瞇地回過頭,直勾勾地瞅著他們;酡紅的臉頰並沒有為這名教授添上一絲一毫的慈祥,眼白冒起的血絲只覺他比平常更歇斯底里。
那三名學生在畢業多年後,仍記得那名長相漂亮但性格極為機車的教授,笑容滿面地張開他紅潤的嘴唇,用被紅酒浸得沙啞柔軟的聲音,愉快到不行地宣布:
「葛萊芬多,扣三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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