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是一座原始森林。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學生急著找出自己的同類待在一起,又急著找出異類來排斥;在社教化尚未完全、但階級觀念卻又已經根深的情況下,便自行演化出一條食物鏈來。
每間學校的食物鏈最頂層都會有這種人:囂張跋扈、肆意張揚,美麗得叫人移不開眼。性格有多爛,那皮囊就有多好看,就像豔麗花朵腳下的爛泥、貓兒往他人臉上呼的利爪。旁人都恨著他們,恨他們的惡劣,然而卻在心底暗暗盼望能得到他們關注,於是情不自禁地痴痴抬著頭仰望著他們,如在朝拜天上明星,希望哪天可以成為其中之一。
權力之所以成立,必須存在「宰制」的一方與「被宰制」的一方,而美麗讓人被宰制得心甘情願。
冷酷耀眼又無情的塑膠一族。
*
「喀勒——」
塑膠托盤撞上塑膠餐桌,塑膠餐具彼此碰撞。
聞聲,崑西放下漢堡,從餐盤上抬起目光往上望,入目的先是對方餐盤上少得難以稱作午餐的食物——一盒沙拉、一條堅果燕麥棒、一罐健怡可樂,就這樣了——然後是撐在餐桌上的手肘;視線經過手臂、手鍊、下巴、拴著臉頰的手、塗成粉紫色的指甲、淚痣、最後定在那雙眼睛。
畫了眼線的眼睛微微瞇起,眼角因為笑容而往上擠,彎著的嘴唇亮晶晶的,臉頰掃上淡淡的薄紅,紅粉緋緋,釘在耳珠上的耳環鑲著剔透的紫水晶,頸上戴了條用施華洛世奇水晶砌成的字母「K」頸鏈。
四目相對,當崑西在觀察對方時,對方也在打量他。
「嗨,新面孔。」,那人向崑西打招呼,四根指頭隨意動了動,比揮手更像在展示他的指甲彩繪。
崑西皺起眉頭,下意識瞄了眼周遭。他坐的桌子位於學生餐廳正中央,於是乎崑西全方面地接收到全餐廳的人的視線——或打量或瞪視、或觀察或嘲笑——彷彿變成了動物園內的籠中動物。不令人舒服,但也不可能制止他們,於是崑西也只好當不存在。
那人也順著崑西的眼睛,往旁邊瞄了一眼,然後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他朝對角線的那枱比了個手勢——姆指指頭往下按了兩下——彈了兩下舌頭,而崑西看到那一桌的學生頓時嚇得快躲到桌下,而當中有一名矮小的啡髮男生更是當場哭了出來,拿出葉綠色的手帕拭淚。
收回目光,那人撥了撥頭髮,一派隨意地問:「所以,你的第一天高中生活,感想如何?」
崑西近乎直覺地曉得對方絕不是在噓寒問暖,那問題甚至不帶善意,於是他反問:「你指什麼?」
「我指……」,那人的嘴角往上揚,語調輕柔地問:「你的第一天高中生活就在學生餐廳中坐錯位置,感覺如何?」,
眼看崑西面露疑惑,於是那人刻意地、誇張地嘆了口氣。
「學生餐廳每一張桌子都是某個團體的地盤。」,他沾了沾可樂罐上的水珠,在桌子上畫了一個小小的長方形,「體育校隊、辣妹、乖乖牌、怪胎、怪胎、更多怪胎隨便啦反正我不在乎……總之每一個小團體,各自佔了一張桌子,而且不歡迎外人加入。」
他戳了戳那長方形,續說:「這是高中生活常識:在融入任何一個團體前,不想惹事就自動自覺去廁所吃飯。」
然後他揚起一邊眉毛,望著崑西,撇了撇嘴角,其暗示相當明顯。
難怪這桌子沒人坐——崑西內心翻起了白眼,對人類社會中的諸多無聊又難以捉摸的默認規則。
「既然如此,這學校應該購置更多餐桌。」,崑西說。
「這是常識,崑西。」,那人重申,然後把托盤上的健怡可樂放到崑西面前,說:「幫我開,拉環會弄花指甲。」
崑西頓住抓起托盤兩側準備起身的動作,皺起眉頭盯著那罐可樂,數秒後,垂下肩膀,重新坐下。他敲了敲可樂兩側後,扣開了拉環,再把滋滋聲的碳酸飲料放回對方托盤中。
「你怎麼會知道我名字?」,崑西問。
「噢,我還以為非洲沒有罐裝可樂。」,那人往可樂裏插進飲管後,才抬起眼看向瞇眼瞇得黑眼圈都鼓起來的崑西;他眨了眨一邊眼睛,半真半假地回答:「因為我無所不知,這位一直在家自學、從沒真正『上過學』的、從非洲回來的、新來的男孩。」
他頓了一頓,然後嗤笑:「哈!你的稱號真是有夠臭長,崑西。」
「那你呢?你又是誰?」,崑西順手幫那人一併打開了裝著沙拉的塑膠盒,畢竟那人手上尖尖長長的指甲,不像是能輕易撕開上面的膠紙。
學校裏的風雲人物被崑西的問題逗笑了。
只見那人皺起鼻子,嗤笑:「你不知道竟然我是誰?你做人還真是失敗。」
崑西聳了聳肩,反駁:「我們又沒同班?」
「不,這不構成你不認識我的理由,只要你是這學校的學生。」,那人擺了擺手,把膠叉插進沙拉菜堆裏,再把連醬都沒有的生菜葉子往嘴裏送。
崑西很快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眼下的他只覺對方自我意識過剩。
「嘿,你吃飽了嗎?」,那人問道,然後沒等崑西回答,便把堅果燕麥棒掰開來,把其中一半丟進崑西的餐盤中。他抬了抬下巴,比向那半截燕麥棒說:「減肥,你幫我吃一半。」
崑西的表情足分說明了他對那「減肥」的詫異之情——這人怎麼不直接吃空氣算了?而且那張下巴尖尖的臉哪還需要減——於是那人看到後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是口頭禪……唉算了算了,你這野人不會懂。」
「無論如何——玖夜,我的名字。你很快會知道我是誰。」,他淡淡然地說出自己的名字,然後眼珠骨碌碌往上望,目光巡過比校內橄欖球隊隊員都還要誇張的壯碩胸肌、抿緊的嘴唇、黑眼圈、整體而言能稱得上英俊的臉龐、捲曲的金髮、滿是疑惑的琥珀色眼睛——
玖夜皺起鼻子,哼聲:「Huh, shut up.」
崑西沒想到以自己的話語量竟然也有被人叫閉嘴的一天,而他甚至沒有講話,所以他疑惑地抬起一邊眉毛,而玖夜只是又再哼了一聲,沒有解釋的打算——所以……好吧,又一項高中社會特殊規則,崑西心想。
玖夜默默地用餐,崑西搖了搖托盤上空空如也的飲料罐,放了下來,然後百無聊賴地拄著臉頰,看玖夜啃菜葉子。
看了一會,玖夜還是沒有說任何話;而崑西猜玖夜既然把食物丟給他了,就是可以繼續坐下來吃的意思,於是崑西掂起那半截燕麥棒,一口塞進嘴內,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咀嚼。也許是因為他的面無表情吧,讓人覺得他吃得很認真,像在細味似的。明明玖夜很清楚那燕麥棒的味道不怎麼樣,但看著崑西的吃相,令燕麥棒感覺好吃起來。
玖夜拿起剩下的那截,咬了一口——然後皺起整張臉。
「噁,葡萄乾。」,他口齒不清地抱怨,然後把剩下的隨手丟在托盤上,咬著吸管大口大口喝了好幾口可樂,但嘴裏的東西沖下去。
「不要浪費食物。」,崑西撿起燕麥棒,看了看,掰掉一小塊有牙印的,在玖夜的「難不成你要幫我吃掉它?」的譏笑反問中,把剩下的燕麥棒吃掉。
玖夜眨巴著眼,似乎沒想到會有這齣。
*
不知是哪個動作取悅到玖夜,崑西被他邀請每天中午一同吃飯——意指,叫他坐來正中央的這張座位中——說是邀請也許用詞不當,因為玖夜笑瞇瞇的補上了句「反正我猜除了廁所外,也沒有哪兒歡迎你」。
這二選一題目看起來只有一個正確答案。
每次午餐,玖夜總愛往崑西的餐盤裏丟食物,崑西不會曉得這樣有什麼好玩的,但玖夜樂此不疲,丟完後,還會拄著臉頰,饒有興致的看崑西一口口吃完他的餐點——這時候,崑西隱約意識到玖夜在把自己當寵物。
而事實上,也不只有他認為。
玖夜的桌子向來沒有其他人能坐,然而崑西打破了這規則,可想而知學生之間對此有多驚訝。因為玖夜對崑西的特殊態度,旁人都加倍仔細觀察這新來的學生,一些奇奇怪怪的傳聞也隨之而生。
不少人發現崑西的體格比橄欖球球員還要壯,於是謠傳起他在非洲曾經徒手殺掉獅子,而玖夜之所以讓他同桌,是因為他用武力逼迫玖夜;部分人發現到崑西在那頭淩亂到像稻草堆一般的金髮下,長了張相當不錯的臉,於是就說玖夜是看上崑西的臉了;還有些人甚至異想天開地說崑西其實是非洲某部落的王子,玖夜知道所以才以禮待他……反正就是,各式各樣的荒謬傳聞。
「所以,你殺過獅子嗎?徒手。」,玖夜一邊咬著吸管,一邊問道。
他理所當然地知道那些愚蠢的謠言,還知道得一清二楚,由最初是從哪張嘴巴裏講出來都知道。
崑西搖了搖頭,嚥下嘴裏的食物後,才補充了句:「沒必要。」
「沒必要?」,玖夜似乎覺得這答案挺有趣,放下了果汁,上半身稍稍往前傾,「多說一點。」
「牠們不曾打算傷害我,所以沒有必要。」,崑西淡淡地解釋。
「我喜歡你說得像你真的能徒手殺掉一頭獅子那樣。無論如何——」,玖夜推開已經吃完的餐點(他今天的午餐只有一盒小蕃茄、一顆蘋果和一杯果汁,天曉得他怎麼還沒餓死),雙手撐著下巴,別有用心地問:「所以,要是他們準備攻擊你的話,你就會把他們弄死咯?」
崑西從餐點上抬起眼,望著玖夜,一會兒後才謹慎地回答:「如果你仍然是在講獅子的話;是的,我會這樣做。」
玖夜彎起嘴唇。
「當然是在說動物了,不然你以為呢?」
*
「啊對了,逢星期三——也就是,明天——我都會穿紫色回校,所以你也得穿紫色。」,玖夜淡淡地下令,「不然你就去廁所吃飯。」
崑西想了下,無比確定自己的衣櫃是不可能存在紫色的衣服,於是便回答:「那明天我去廁所吃飯了。」
「huh……」,玖夜又皺起鼻子,發出那種嗔忿哼聲,「我早該知道你衣櫃裏除了老人寬管褲和洗到領口歪掉的T恤外,不會有其他東西。」
「抱歉、我猜?」,崑西的道歉毫無誠意,畢竟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而經過幾星期的觀察後,他確定玖夜的挑剔程度,遠超一般的高中生,就連規則,都訂得比任何團體來得零碎及麻煩。
他曾經因為崑西穿背心回校而生了一天的氣,而至今崑西也不懂玖夜的儲物櫃裏為什麼會有XXL碼的T恤,可以即場掏出來叫崑西換上。
「huh……」,這次玖夜的哼聲裏沒有惱意。他伸手撥了撥崑西的頭髮,把垂在額頭上的金髮梳到後方,露出額頭,仔細打量了一會後鬆開手,髮絲軟軟垂下,蓋著眼眉。
崑西疑惑地望著玖夜,而對方只是笑瞇瞇說了句意義不明的話:「也是時候讓野人融入人類社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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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放學後,玖夜硬拉著崑西去買衣服、理髮、還有買了些崑西頗肯定自己不會用的瓶瓶罐罐,全是玖夜付錢——崑西感覺自己是條被玖夜抱著去剪毛的博美犬,沒有拒絕的可能性,無論他說什麼,都只是汪汪汪,毫無意義。
到了明天,崑西穿著玖夜買給他的衣服出現在學校,然後不到一小時,就被玖夜捕捉到洗手間,拿髮泥替他把一頭稻草耙成旁分背頭,天曉得他怎麼能把乾手機用出吹風機的效果。
玖夜玩過癮了,感覺像把禾稈蓋著的珍珠撿了起來,向周遭有眼無珠的人炫耀,然而造就的問題是:全校終於都發現崑西長得不錯……相當不錯。
*
崑西打開儲物櫃。
崑西發現裏面又多了好幾封情書。
崑西嘆氣。
這時,咬著棒棒糖棍子的玖夜湊了過來,噙著笑容撿起其中一封信,看著上頭手畫的崑西肖像和大量愛心圖案,漫不經心地隨口講了句「Ah, so cute.」,然後睨了眼板著一張臉的崑西,「別露出這種表情。滿眼寫著『麻煩』的盯著情書,很沒禮貌知道嗎?」
玖夜哪來立場說別人沒禮貌?這個混蛋,昨天才因為別人的外套不好看,就自告奮勇要去燒掉人家的衣服……那時候崑西終於知道為什麼那位矮小的啡髮男生每次看到玖夜都會哭,而玖夜那混帳甚至還要在燒完後,反問對方:「怎麼又是你?」
更荒謬的是,崑西開口制止玖夜把那男生的褲子都燒掉,結果那男生竟然罵他多管閑事⋯⋯簡直是不可理喻,無論是玖夜、還是繞著他轉的人也是。
崑西遺憾地發現自己跟人皮惡魔結下了交情,然而早已甩不掉。
「麻煩。」,崑西嘟嚷,說話間,把櫃內全部情書攏進一個塑膠袋內,準備丟掉。
「又麻煩,有什麼事是不麻煩的呀你啊。」,玖夜嗤笑,抽出含在嘴裏只剩下薄薄一片的棒棒糖,分外紅豔的舌頭舔了舔唇,殘留糖分的嘴唇黏黏的,幸好今天沒塗唇蜜。「你明明拒絕得斬釘截鐵,半點後患都不願留,哪裡還麻煩了?」
「因為我無所不知」——崑西腦海裏響起對方初次見面時說的話。
拿出需要的課本,崑西在關上儲物櫃門時,淡淡然解釋:「那是因為他們的情書不是寫給我本人,而是寫給在你身邊的我。」頓了頓,崑西略略側著頭,一邊鎖上儲物櫃、轉著密碼鎖的轉輪,一邊數著:「寫給地位、寫給外表、也許甚至是寫給你,反正不是我。」
語畢,他瞟了玖夜一眼。
這答案顯然取悅到玖夜,國王正淺淺微笑著,然後按著崑西一邊肩膀,踮起腳,手半掩著嘴巴,湊在崑西耳邊輕輕耳語:「觀察力不錯。」
語畢,他退開,鞋跟重新踩到地板上,但手還搭在崑西的肩上,而眼睛往旁骨碌碌一轉,掃了周遭旁觀的無聊人群一眼。眾人立刻移開目光,假裝對地板、對天花、對手上的課本有興趣。
短短一句話,低低柔柔的聲音撓得人發癢,崑西感覺像有什麼東西從耳朵裏鑽進心頭。崑西抓了抓耳朵,不曉得對方說句話幹嘛要湊那麼近,所以他瞪著玖夜,「滾。」
*
玖夜,長了張惡魔精心雕琢出的美麗臉龐,又有著惡魔賦予的心腸,隨心所欲這四字彷彿為他而生,道德觀永遠排在那人的興致之後——可是他長得實在迷人。
他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按玖夜本人的說法,那是為了世界的平衡,而崑西聽到後只想翻白眼,而他也翻了),那種汗流浹背、在草地上滾來滾去的運動社團,更加不可能加入……那人每次用餐前,都要花數十秒來用餐紙擦淨即棄餐具。
然而,當崑西在課後推開男更衣室門時,不知為何,他不是很意外看到玖夜坐在裏面,像個接受臣子朝拜的國王般。他翹著腿坐著,右手接過旁邊球員遞來罐裝飲品,喝了兩口後發現含糖份又丟回那人手上;身後有另一位男生一直試圖向他搭話,又拿著雜誌替他搧風。
到了現代,奴隸制度仍然存在。
「你怎麼在這裡?」,玖夜向崑西搭話,同時擺了擺手,止住其他人的喋喋不休。
「老師叫我來參加校隊選拔。」,崑西用姆指比了比身後的教練,「你呢?沒事跑來更衣室幹嘛?」
他不覺得以玖夜的挑剔程度,會喜歡男更衣室內那揮之不去的汗臭味。
其他球員在打量崑西,打量這個跟玖夜講話講得如此隨意的人。
「你?校隊?」,玖夜沒有答他,只是用眼神質問身旁的球隊成員,像在譴責他們怎麼不通風報信。
「他有一副適合在球場上衝鋒陷陣的身材。」,教練在旁解釋,語氣帶有莫名其妙的心虛,只好用力拍了拍崑西的後背。
「我知道啊,所以呢?」,玖夜瞪了插嘴的教練一眼,然後拍了拍褲子站起身,走到崑西面前,戳著他肩膀說:「你為什麼沒跟我講?」
崑西倒是驚訝起來,反問:「你想知道?」
講得好像玖夜很在意他一樣。
「huh.」,玖夜哼了一聲,丟下一句:「我才懶得理。」
他回頭,朝某名身材壯碩的男生招了招手,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更衣室,而那位幸運的男生,自然是屁顛的跟著,跑到門口時,還特意回頭瞪了崑西一眼,吹了下口哨。
他表現得像個贏家,但崑西並不覺得自己有輸掉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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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玖夜拿著托盤到自己的座位,準備回到以前的日子,準備像個國王一樣獨自坐在他的皇位上、準備像頭關在籠中的動物一樣任人參觀進食情況,結果走到座位上,發現某野人像沒事人一般,坐在他的座位,像頭羊駝在啃草一般,不慌不忙地吃他該死的芝士火腿牛肉三文治。
「喀勒——」
塑膠托盤撞上塑膠餐桌,塑膠餐具彼此碰撞。
聞聲,崑西放下三文治,從餐盤上抬起目光往上望,入目的先是對方餐盤上依舊少得難以稱作午餐的食物——一盒雞肉凱薩沙拉、一罐檸檬梳打水——然後是撐在餐桌上的手肘;視線經過手臂、手鍊、下巴、拴著臉頰的手、塗成粉紫色的指甲、淚痣、最後定在那雙眼睛。
玖夜臉上是顯而易見的不爽。
「怎麼不搬去球員那桌吃飯?我有說過歡迎你繼續坐過來嗎?野人。」,玖夜抱著手,像個苛刻的老闆在挑剔他的員工,「還是你落選了?那可真丟臉。」
「選上了,我猜你不可能不知道才對。」,崑西從對方的托盤上拿起梳打水,自動自覺地替他打開拉環。
「那你還坐過來?快滾蛋。」,玖夜往梳打水裏插入吸管,拍掉崑西伸向沙拉盒的手。
崑西嘆了口氣,吸了口可樂後才答道:「我以為你知道,我觀察力很好,哪怕對象是我無法理解的高中生。」
語畢,再次向沙拉盒伸手,這次沒被拍掉了,於是崑西便替玖夜撕開上面的封口膠紙,然後拿起即棄餐叉,用餐紙擦了幾下後,插進菜葉堆裏,再放回對方的托盤中。
玖夜眨了眨眼,細味了崑西的回答一會後,嘴角忍不住往上揚,只是他很快便用力抿住,拄著臉頰低哼了一聲,「Huh…shut 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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