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虹亦為王溯之打圓場,道:「王公子在某幾點說得不錯,像那方臘,起初雖是為民舉義,後來不知怎地就變成了殺人放火,姦淫擄掠,戰火所及,百姓流離,無一倖免。」柳經首向王溯之正色道:「所以呀,母親便把方臘在幫源洞的老巢告給了韓將軍聽,這纔一網打盡了那些亂黨。」王溯之當日在杭州聽人說書時,就曾聽說韓世忠之所以找到方臘老巢,要歸功於一位婦人相助,卻不料這人原來就是芝蘭苑的人,當下心裡越發覺得柳氏眾人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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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少天道:「韓將軍與我一同喝過不少酒,也算故交。只可惜像他這樣的將才實在太少,不然那燕雲十六州早就能奪回來,哪裡會要金人的施捨?」葉彤只怕話題說了回去,便道:「現下距離吉時拜堂還早,不如由老婦獻醜,為大家奏琴娛樂可好?」於是往後堂叫了一聲,一名丫鬟抱了一床古琴出來,瞧了王溯之一眼,羞羞的掩面而笑。王溯之正想繼續激辯,見狀一怔,心道:「罷了罷了,這下連一個小丫鬟都取笑我,他們又不是讀書人,這些朝中大事懂得什麼?我再多說也是枉然,還是別說話了。」卻不知昨晚僕役幫他更換衣褲時,這丫鬟也在旁邊服侍,當下是笑他尿褲子的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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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經首叫道:「叔母來一曲《高山流水》,給王公子見識見識。」葉彤嗔笑道:「《高山流水》早就分成上下兩曲,連譜子都沒有了,我怎麼彈?」說著兩手並用,奏起琴曲,餘人紛紛安靜下來,用心聆聽。柳小夕剛纔只顧吃蘋果,沒管眾人在議論什麼,現下耳聽琴聲動人,竟放下了蘋果,眼睜睜地瞧著葉彤演奏琴曲。只聽琴聲開始一陣散亂,節奏緩慢,低沉壓抑,過了一會,忽而轉快,音轉輕柔,豁然開朗,不僅消盡方纔議論朝政的緊張氣氛,王溯之心裡原先對前途的煩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對此曲極是欣賞,一曲奏完,擊掌讚道:「柳夫人琴聲美妙,這曲《高山流水》真讓人繞樑三日。如果天下人都如子期伯牙一樣,以琴交心,聽琴作樂,豈不能逍遙自在,再無煩惱?」卻見在場除了龍少天以外,其餘人等無不捂面暗笑,王溯之登時面紅耳赤,心道莫非自己講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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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彤微笑道:「這一曲是孔子晚年所寫的《碣石調幽蘭》,並非《高山流水》。方纔閒談聽公子感嘆解試失敗,故而彈奏此曲,為公子舒心。」頓了頓又道:「琴聲描繪蘭花之秀,先是感嘆身老不得志,後半曲琴聲開朗,充滿願景,正如公子剛纔所說『芷蘭生于深林,非以無人而不芳』一樣。公子身懷才識,有才自芳,將來定能考取功名,或遇上知己伯樂,希望公子喜歡這曲。」王溯之這纔知自己出了醜,惟有傻笑,但聽葉彤的勉勵之語,不禁深受感動,連忙恭敬作禮道謝,另道:「《經子.養生主》云:「合乎《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這兩者都是古時的樂曲,我聽你們起的名字,就知道必有彈琴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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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彤道:「高手二字,愧不敢當。說起音樂,樂壇之絕,當數鳳凰居了。其歷代門人都精通音律,而今玉琴齋的『山水居士』古角徵、妙音苑的『琴仙』鳳清音,便是演湊古琴的第一人。那曲《高山流水》聽說就只在鳳凰居留有全曲,不知王公子住在岳州,可曾去過拜訪聽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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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溯之道:「鳳凰居的名頭我也知道,去倒沒去過。聽說他們拒見外客,長年隱居,性情極是古怪,不喜招待外客。」龍少天道:「你們文人墨客就喜歡鳳凰居的樂曲,我只對他們的『十二律真經』感興趣。」王溯之道:「『十二律真經』是武林三經之一,我在杭州聽人說過,卻不知到底是件什麼東西。」龍少天搖頭道:「據說是十二種絕學,所以合稱『十二律真經』,我只知其中有兩招什麼『遊指離手劍』和『胡笳十八劍』,其餘絕學就不知道了。」柳清明道:「我聽說過他們有種從樂器指法化出的『知音指法』,用以點穴打穴,也頗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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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溯之向來嚮往這些江湖上的奇人奇事,恨不得自己也能身歷其中,當下靜聽旁人細說武林事情。這時林虹和葉彤稍作失陪,到廚房裡幫忙準備婚宴飲食了。龍少天道:「『十二律真經』上所載的絕學,江湖上無人不想奪取自用,從而練成絕技,稱霸武林。但要依我來看,未免有些言過其事,你想想,要是真有如此神威,鳳凰居怎地沒有稱霸天下?那些想奪取的人,其實都是傻子,哈哈!『十二律真經』說不定物如其名,純粹是份琴譜。倒是那三首之首,少林寺的『洗髓經』,纔是真正的絕技。」王溯之奇問:「我在杭州聽人說書,三經之首不是『易筋經』麼?怎麼變『洗髓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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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少天笑道:「嘿,這就是世人的一知半解了。當年達摩死後,留有兩部經書,一是『易筋經』,另一個就是『洗髓經』了。兩部經書原是佛法理論為主,內功招式為輔。『易筋經』包含內功法門,習練者不過增強內力罷了,『洗髓經』卻是一門氣功,練習者不但能用來傷人,更能延長自己生命。所以那達摩的弟子慧可就不喜歡了,於是把『洗髓經』藏了起來,只留下『易筋經』保存於少林寺藏經閣中。因此一般人不知,便以為『易筋經』纔是至高無上的武學寶典,卻不知江湖人所爭奪的,其實是那失傳的『洗髓經』。」他頓了頓又道:「其實這江湖上名聲大於實力的人,大有人在,就像杭州靈隱寺的紅塵老和尚。他原是從吐蕃來的高僧,東來中原時,帶有不少西域的梵文佛經,其中便有玄奘抄寫的《大乘起信論》。少林的無念方丈因此找到他,交流佛法心得,江湖上一些好事之徒不知其故,以為連少林方丈都如此重視於他,便都道紅塵禪師身懷絕世藝業。我曾到靈隱寺見過紅塵一面,他哪像個會功夫的人?只聽說前陣子他下世了,唉,一代高僧,終也難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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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溯之本想把紅塵不但會武功,而且可以起死回生的事說出來,尋思紅塵禪師的「涅槃功」跟「洗髓經」倒有異曲同工之妙,但他可比甄雨精明甚多,對這事始終守口如瓶,縱然百般心癢,想向眾人分享,最後還是沒敢洩露半句。柳家子弟亦有同樣心思,誰也沒話說當年,談及洞廷派的事情,只是盡說旁人旁事。但聽柳清明道:「江湖暗流湧動,我看太平日子沒多長時間了。像北方武林的新秀華山派,聽說早幾年有賊人偷了他們一本劍譜,那『掌門劍』岳衡還因此受了傷,偷劍譜的人至今仍未找到。」柳湘月嘆道:「是啊!兩個月前,聽說西面的百花幫在茶馬古道劫殺了馬幫的貨隊。聽說峨眉、青城、崑崙三派都看不下去了,想要進攻百花幫,偏生這個百花幫神出鬼沒,誰也不知總舵在哪。」龍少天道:「我這邊也不大太平,『河北三雄』竟從河北到京東來作案了,劫了官家不少錢糧。最可恨是那『虎豹雙英』,殺了河中府孟員外的老婆陳氏,還把她煮來吃了,簡直令人髮指,那京師三大高手已經去捉拿了,不知能否拿到人,替武林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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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月見王溯之聽得入神,便取笑道:「瞧王公子的樣子,也想闖蕩江湖罷?呵呵!只可惜你半點武功都不會。」王溯之站起身來,毅然道:「誰說不會武功就不能闖蕩江湖了?我若能遊歷見識江湖上的門派,逐一拜訪這些高手,再將其故事編撰成一本遊記,豈不美哉?」龍少天登時叫好:「好哇!像我這等粗人以刀劍行走江湖,王公子就以筆墨錄寫江湖,兩者方法不同,本質不也一樣麼?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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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風喟然嘆道:「道上的人用心歹毒,遇著他們只有無比兇險。卻好在你不會武功,倒能免去這些麻煩事。」王溯之暗自奇怪:「我原還憂心不會武功,沒有一技旁身,闖蕩江湖多有劫難,這位柳先生恁地說不會武功比會武功的好?」但他此時心中暢快,早把失意拋諸腦後,更沒計較方纔議論國事的言語摩擦,一時鬥志重燃,便想起甄雨所託之事,心道:「那位叫賈懿的奸賊只取去素菁姑娘的劍譜和佩劍,銀兩卻絲毫未取,顯然不是為財,真正目定然是奪取劍法和寶劍,且又貪圖素菁姑娘的美色而犯下姦淫之舉。人海茫茫,要找也不知從何開始,這裡的人見識多廣,何不問問他們?」便問:「我有位朋友的劍譜和寶劍給別人偷了,託我去找,但我毫無頭緒,大家通曉武林人物,不知可否指點一二?」楊素菁所失劍譜確是神物,而且就源自柳家,但那柄水紋鐵劍卻是普通貨色,他聽甄楊二人說是「寶劍」,便當是寶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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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眾人臉色驟變,一陣默然,只覺此問與自家那套惹來無數麻煩的「洞廷劍法」有關。龍少天奇道:「王公子,你那位朋友是誰呀?怎地自己不去找?」王溯之有意維護楊素菁聲名,不欲讓人知曉她失身一事,因此說謊道:「唉!我那位朋友一直找不到,就跳崖了,臨死前要我幫他找回劍譜。」龍少天追問道:「那人師從何門何派?劍譜叫什麼名字?」王溯之道:「這個……這個她沒說,我只知道她姓楊。」龍少天道:「你一不知那人來歷,二不知劍法名稱,你想怎麼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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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奪人劍譜寶劍並非常見之事,劍譜主人必然大有來頭,纔會引起旁人爭奪,這短短的一問一答,就令柳氏眾人紛紛猜度,王溯之借故相問,旨在打探我洞廷派一事,不料他年紀輕輕,談了這麼久,卻原來大有心計,又見王溯之對朝廷歌功載德,料想他多半就是官家派來的人。洞廷派後人為防外敵,芝蘭苑四周暗處均藏有刀劍,只見柳清明已然將手放到桌底藏劍之處,隨時就要發難。像對付王溯之這種文弱書生,恐怕練過武的七歲小孩也能殺得了他,更何況是芝蘭苑的劍術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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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溯之紋絲不知殺機已現,不慌不忙地從袋裡抽出一卷肖像畫,正是商洋重新畫的「賈懿」,他將之遞予龍少天,道:「他臨死時給了我這幅畫,說是這人偷的。」龍少天看了一眼就道:「這什麼人呀?未見過,樣貌倒挺英俊。」遂將畫傳了給柳經首,柳經首又傳了給其他人看,終究無人認得。柳清明略為放鬆,將手放回桌上,但兀自對王溯之起了疑心。王溯之見他們知識豐富,卻也不認識畫中人,不免垂頭喪氣。因覺自己空有毅力,但仍幫不了楊素菁,心裡歉疚,這下臉上表情倒是真情流露,柳桑林見狀便問:「王公子對這事如此費心,那位朋友到底是你什麼人?」王溯之聽得柳湘月他們兀自不信,因此把心一橫,就道:「我給大家說白了罷!這位姓楊的朋友是小弟心上人,她並非跳崖而死,而是找不回劍譜寶劍,萬念俱灰之下失心反常。小弟極欲幫她尋回劍譜和寶劍,以望治好她的病。」這話雖然隱瞞大量經過,卻說得不假,他自從那日商府見過楊素菁以後,就不住情不自禁地想起楊素菁,加之楊素菁本就教人一見愛憐,王溯之偏生又是個自作多情的書生,豈能教他不生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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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眾人見他說得連耳根兒都紅了,終肯相信,只覺這書呆子拜倒一位武林女俠的石榴裙下,倒是一件奇聞。柳湘月失笑道:「王公子果非一般人物,怕鬼怕得要命,卻敢在半夜裡口戰豪強;半點武功不懂,卻肯為一位女俠傾心顛倒。我倒覺得你也是瘋瘋癲癲!」眾人無不大笑,就連柳小夕跟著笑不停口。龍少天道:「你且知當今武林,講的是『南琴北棍,東劍西馬』?『北棍』自是寶雞丐幫與嵩山少林兩派;『南琴』則是麻陽鳳凰派;『東劍』是江南三派;『西馬』就是成都馬幫了。北方武林雖則以棍棒功夫見稱,但也有一些劍壇名家,其中當數秦嶺的萬劍莊跟華山派,一個在驪山,一個在太華山。華山派是最近幾年纔冒起來的。萬劍莊莊主叫做蕭劍東,家境極是富裕,愛劍如癡若狂,對天下寶劍無一不喜,經常花巨銀向人購買,咱們都叫他『劍癡』。就以那把由三國時代傳下來的『青鋒劍』為例,蕭莊主曾用三千兩巨銀向華山的『掌門劍』岳衡買取,只是岳掌門不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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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明點頭道:「這位蕭莊主的事跡我卻有所聽聞,聽聞他自己並不懂得劍法,卻愛劍如命,無妻無子,只以寶劍作伴,都不知收藏這些劍來作甚。」柳清風道:「這世上什麼人都有,有人貪財如命,有人視名若寶,自然亦有人愛劍成癡,這原是平常之事。」林虹道:「蕭劍東不黯武功,行走江湖也不會因為武功絕學而惹上麻煩。」葉彤也跟著道:「這心廣納寶劍,結交奇士,飽收名利之餘,又不必捲入江湖仇殺,何樂而不為呢?說不定他只是深藏不露,暗裡是位絕世高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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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少天道:「那就不得而知了。唔,最近江湖有不少寶劍都無故丟失,有幾個失主便去問蕭莊主,結果還真的在萬劍莊尋回了,蕭劍東說這些劍都是一些無名市井賣給他的,問他們從何得來也問不出頭緒,你說這奇不奇?想必這些人的背後主使,纔是真正的盜劍賊。你朋友的那把寶劍,恐怕就是被人偷了去萬劍莊換財,你到萬劍莊問問,或有線索。不過這位蕭莊主脾氣有點古怪,你若不帶點什麼禮物的話,他可不會搭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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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溯之問:「我該帶什麼禮物?」龍少天笑道:「他叫『劍癡』,你說該帶什麼禮物?」王溯之會意,哈哈一笑,但想既然尋找寶劍一事有了方向,那麼負心漢的下落也有了線索,只是尋找小孩仍無頭緒,此刻再也忍不住,便直接問道:「還想請問各位,這位小女孩是否不是苑裡的人?」他當下問得唐突之極,話一出口,便即後悔。柳湘月聽他第二次提起,便道:「莫非王公子知道她的身世?」王溯之聞言,心中肯定柳小夕就是楊素菁的夕兒,便道:「那楊姐姐除了丟了東西,其實還跟她的小義妹也走失了。她這義妹叫做夕兒,名字年齡跟這小女孩也差不多,所以我想小夕就是我要找的人。」他可不敢說楊素菁生下孽種的事,因此將計就計,恰好就跟楊素菁一樣,把夕兒說成是她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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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眾人的確聽過柳小夕喊「楊姐姐」三字,當下將信就疑,於是柳清明道:「如是這樣,你便帶那位姑娘前來認人便是。」王溯之試探道:「不如現下將小夕交予我,我帶她去見那位楊姐姐,就在靈隱寺,跟寺中的靈素大師在一起。」柳姓眾人一來不捨柳小夕,二來對王溯之不放心,只聽柳清明決然道:「這不可以,還是明天你帶那楊姑娘來罷!」王溯之想了想,道:「帶她過來,頗有不便,你們如不放心,不如同我一起到靈隱寺與她姐姐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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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月甫得一位可愛的小妹妹,實不願就此離別,因此道:「王公子,你說小夕的姐姐已經行為反常,那她怎能照顧小夕?何不讓小夕跟著咱們呢?」王溯之一聽,倒覺有理,便道:「我原意是想找回親人,讓其重遇,說不定能把反常的行為給治好。這樣罷,我且斗膽作主,到時只須教二人見上一面,如果有效,治好了那怪病,小夕的去留,則隨楊姑娘意願決定,如果治不好,定然轉交各位收養照顧。這樣安排不知可否?」眾人點頭讚成,柳湘月道:「好,我跟天哥明日與你同去。」此事既了,王溯之不由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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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天色將夜,吉時快到,龍少天柳湘月二人遂回入左右偏廳更換禮服,餘人繼續在廳內閒聊。少時二人換好新衣出來,跪坐正中,面朝上席的柳清明,這時女眷和僕人們已將婚宴飲食佈置妥當。柳家極少與外人接觸,以致在外的朋友屈指可數,雖說是辦喜事,卻一點都不熱鬧,婚禮一切簡單,甚至可用馬虎形容,就連禮服也非大紅大紫,若不是柳湘月把王溯之拉來湊數,那可就連一位賓客都沒有了。柳清風臨場擔任婚禮主持,但聽他說:「咱們都是爽快人,今兒我就是見證,有請新娘新郎拜上三拜,大夥肚子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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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新人正想說些什麼「心心相印白頭到老」、「今生今世永不分離」之類的話,以表雙方情深意堅,柳清風卻在二人背後推了一把,道:「別想著說話了,快拜三拜,大家都等著呢!」柳湘月嗔笑道:「叔父你急啥呀?」林虹道:「他就這急性子,怕是饞桌上的酒菜了罷!」二位新人只好無奈苦笑,隨便地拜了三拜,柳清風道:「禮成,大家開餐。」王溯之見柳家婚宴如此隨便,居然一不用一拜天地、二不用敬酒高堂、三不用夫妻交杯,更有柳清風在亂行禮法,當下只覺好笑,但見桌上佳餚香氣盈盈,引人垂涎,自己也想快點完禮以待開餐。禮式勉強算成,一對新人便即回座享宴,其間杯觥交錯,不必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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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掀蓋頭這一舉動應由新郎來掀,不料呆在一旁的柳小夕不知是閒來無事,還是覺得柳湘月頭上的紅蓋頭甚是有趣,竟用小手一把抓了下來。柳經首大笑不已,道:「龍大哥,枉你還拿著秤杆要去掀蓋頭,卻也讓人捷足先登!」廳內眾人哭笑不得,本應正經八百的婚禮頓時變成一場鬧劇。酒過三巡,眾人飲飽吃足,王溯之先前趕路餓了一天,晚宴裡佳餚連桌,他便狼吞虎嚥,吃得可比下午茶時還要粗俗,幸好餘人不覺有失禮儀,不然這般食相要是被他人看見,定會說他家教欠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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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經首道:「王公子,我娘和我伯母做的飯菜好吃罷?」王溯之邊吃邊道:「當然好吃了,加之我兩天未吃東西,肚子太餓了!」柳湘月奇問:「你怎麼會餓得沒飯吃了?」王溯之嘆了一聲,也不覺得丟臉,就將自己在書香齋怒擲百兩,沒錢回家的事情講了。柳湘月聽後,失笑道:「難不怪堂堂商府公子既不住店亦不僱車,破屋避雨,半夜趕路,原來是囊中無錢。」龍少天與王溯之在政見上雖有幾處相異,但頗欣賞他那真性情,突然朗聲吟道:「『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公子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吾飲!』你跟我乾了這幾杯酒,我就借你回岳州的路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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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溯之聽言,哈哈大笑,拾起酒杯,立馬乾了,也沒嘗到酒是什麼味,只覺心情暢快,爽朗道:「原來龍將軍也喜歡李太白?」龍少天道:「酒劍仙豪邁不羈,桀驁不馴,讀他的詩句,說不出的痛快!」說罷果真給了王溯之二十兩銀子。王溯之雙手領過,恭敬謝道:「龍大哥與我萍水相逢,相識不過一天半日,這些恩惠,實在叫我感激不勝。待我回去岳州以後,定將銀兩十倍奉還。」龍少天道:「你不必客氣,幾兩銀子何足掛齒?你若是想報答,以後有空,就來飛箭營『與吾同銷萬古愁』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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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溯之喝了一杯,暖烘烘的甚是舒服,便道:「何須等到以後?小弟現在就能陪你喝!」於是又連喝了四杯酒,醉意漸濃。他正處血氣方剛之年,望向新娘子柳湘月的花容月貌,突然想到一些春宮之事,竟控制不住,意淫起來:「古有衣食足而知榮辱,今有飽暖足而生淫欲,妙哉快哉!」柳經首見他臉上泛紅,嘴中似笑非笑,知是醉了,便道:「王公子酒量真是淺得很呀,纔喝五杯就醉成這樣,你瞧龍大哥都是大碗大碗地喝,不還一點都沒醉?」王溯之回過神來,說道:「我這不是第一次喝酒麼,怎能跟龍將軍相比?能挺到五杯已是極好的酒量啦!」說完就伏倒在桌,不醒人事,柳經首見了,怕他又再胡言亂語,就連忙扶他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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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經首回來時,見餘人已收拾東西散席,只剩龍少天和柳湘月在飲酒,便道:「龍大哥,啊不,姐夫、堂姐!嘿嘿!你倆今日大喜,你們不去洞房花燭,卻還在喝什麼悶酒?」柳湘月佯嗔道:「你胡說什麼呢!」卻聽龍少天嘆道:「今日是我人生最歡快的日子,但每想起國事,卻又不禁煩惱。」柳湘月道:「天哥,其實你可以像我們一樣退隱江湖,不問世事,這天下事就交給天下管好了,那豈不自在?」龍少天搖頭道:「現在宋廷積弱,正值用人之時,我總不能視天下黎民百姓於不顧。」柳經首道:「姐夫的壯志我很明白,只不過朝廷內奸臣亂黨太多,你一人之力未必改得了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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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少天長嘆道:「這也無法,我能為百姓做到幾分,就做幾分。將來衣錦還鄉之時,便與你們去歸隱。」柳經首自知勸他不過,便不說話了,但聽柳湘月道:「天哥,剛纔囿於外人,有件事並未相告。其實爹爹、叔叔和堂兄堂弟他們,再過一頭半月就會離開江南杭州,遠赴西夏沙州居住了。」柳經首接口道:「正是正是,你過幾天就要回去飛箭營,堂姐跟著你去恐怕住不慣,你何不跟著我們一起去沙州,浪跡天涯,跟堂姐做對神仙眷侶。」龍少天正色道:「我可不能輕易放下北方的事務,跟你們去沙州歸隱。不過你放心好了,到了飛箭營,我定不會虧待湘月的。只是你們怎會想到去西夏沙州那麼遠的地方,卻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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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月道:「現在我是你的人了,我們柳家的事也不必瞞你。你也知道的,自從爺爺下世,奶奶就離家出走,多年來毫無音訊。爹爹此去沙州,正是尋找奶奶的下落,次則在西夏可以逃避朝廷眼線……」龍少天道:「方臘之變讓你我相遇,卻也連累你們的劍法絕學走漏消息,又讓那朝廷來搜尋,難怪你們要去往這麼遠的地方了。」柳湘月道:「以後你們兩個再想喝酒聚舊,可就難嘍!」說罷三人大笑不已,柳經首心中暗嘆:「世人險惡,朝廷腐敗,邊防危機四伏,可惜姐夫不肯歸隱田園,希望他命格夠硬,受得了這個『天』字,和堂姐白首不離,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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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到了清早,王溯之宿醉已醒,就和龍少天在院子等候柳小夕。但昨晚柳小夕聽說要去找她姐姐,竟樂得連覺都睡不著,整夜都在床上瞎蹦亂跳,直到三更天時纔肯睡去。柳湘月見她睡得正熟,便沒把她喚醒。她倆相處日子不長,但柳小夕繼有楊素菁「弱不禁風」之態,柳湘月一見就覺「我見猶憐」,說什麼也要收了作妹子,柳氏餘人對其亦係百般愛戴。柳湘月自知這次一去靈隱寺,可能就要跟她離別,故對靈隱寺之行是萬萬的不情願,無奈答應了王溯之,不可失信於人,況且幫助姐妹相遇、親友重逢,這本是天經地道之事,倘若為了一己私心,教人天各一方,實與奸人作惡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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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出神著,柳小夕卻自己醒了,睜開兩隻圓溜溜的小眼睛,小嘴笑道:「柳姐姐,今天,找楊姐姐麼?」她年紀尚小,說話一直是這麼斷斷續續,更顯可愛。柳湘月輕撫她的頭髮,柔聲道:「小夕乖,你昨夜睡得晚,休息不夠呢!還是再睡會罷!」心想勸她多睡一會,就能多相處一會,不料小夕小腿一蹬,居然一腳踢開被子,並從床上跳起,小手拉住柳湘月的衣角,就要往外走,口中叫道:「現在就去,找楊姊姊!」柳湘月苦笑道:「好好好!都依了你。」只好帶她出門,與王溯之和龍少天往靈隱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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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小夕一出苑門,看著四周風景,自然而然地想起與楊素菁跑遍大江南北尋找賈懿的經歷,一張小嘴吱吱呀呀地向眾人講個不停,說了很多當年尋人之事。她說話斷句不一,有前無後,這可把人聽得煩死了,但大約也能聽出個所以然來,龍少天便向王溯之問道:「那楊姑娘要找寶劍和劍譜,卻又何必帶上小夕四處奔走?我看她要找的東西絕非這般簡單。」王溯之道:「聽你這麼說,我也覺得奇怪。」柳湘月道:「小夕說她今年三歲,楊姐姐帶她尋了三年,豈不是一出生就在尋了麼?這……莫非小夕是她的女兒,尋的是她生父?是了!小夕的生父多半就是你說的那位盜劍賊!」饒她是個聰明機智的人物,大致猜到其中關係,卻怎麼也猜不出「楊姐姐」就是當年在西湖孤山練劍時見過的楊素菁。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O0dAiiaZ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