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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健榮的雙手握拳，緊緊捏著被單，他的臉色一沉，不過還是勉強戴上虛偽的笑容，「醫生，你這話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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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也許，你妹妹比你想得還獨立。」許皓仁輕聲說道。他犯了一個錯誤，剛才一個不小心讓李欣茹三個字脫口而出，這可能成為計畫穿幫的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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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只是個小孩而已。」李健榮語氣有些起伏，他克制自己情緒以免變得激動，「如果不保護她，她會一直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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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呢？」許皓仁呆呆地望著李健榮，一個傷患心心念念著一個健康的人的安危，感覺真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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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可是總覺得這種矛盾已經司空見慣了。許皓仁想起媽媽，不也是一樣的劇情？受過傷的人擔心未受傷的人，而那一份擔心成了氾濫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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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從小就是這樣，一遇到就會哭得淅瀝嘩啦的，在我們社區她是出了名的愛哭。」李健榮說到這裡的同時泛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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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微微點著頭，不難想像李欣茹以前是這個樣子，上一次梅良卿罵人的時候，她就一副快淚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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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開始其實是受不了她的哭聲，所以都會插手幫忙，想讓她趕快安靜下來。」李健榮說道，「結果到後來變成了一種習慣，只要她一哭我的身體就會立刻衝過去安撫她，幫她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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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保護她是一種習慣？」發燒的病症在此時作祟，許皓仁調節了一下呼吸才沒有吐出胃裡的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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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麼改也改不過來，哈哈。」李健榮笑了一聲，手指搓了搓被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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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是改不過這個壞習慣，還是不想改？」他閉上眼按壓太陽穴，腦袋感覺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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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兒也可以問問許太太，她保護兒子是不是因為她也有這種壞習慣，不自覺對孩子無微不至地關懷，或者更準確地說，把他鎖死在自己畫出的舒適圈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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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是一種壞習慣？」李健榮疑惑地問道，語氣夾雜一絲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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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你妹妹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不需要你如此地牽腸掛肚。」許皓仁輕輕地說道，他不想把局面搞得難看，可是仍然憋不住心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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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的人是李健榮，想問的卻是許太太，許皓仁此刻多希望媽媽不經意地從房門外經過，聽見這一段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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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男孩了，請你解開束縛我的枷鎖，讓皮諾丘能夠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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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我問你，你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嗎？」李健榮的聲音緊繃，他是基於禮貌而保持理性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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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剛剛的言論碰觸到了李健榮的底線，任誰也不準質疑他保護李欣茹的決心，更何況還把這份關懷貶成一種壞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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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思索了一會兒才回答，「有。」他簡潔扼要地說，聲音比剛才更虛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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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會希望它有什麼萬一嗎？」李健榮問道，「我可承受不起失去李欣茹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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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的好像李欣茹承受的起一樣。」許皓仁不耐煩地說道，不過仍然只有少許氣音從嘴巴流出來，「你保護她這麼久了，有曾經站在她的立場想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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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意識到自己動怒了之後，尷尬地閉上眼深呼吸，他緩緩張開雙眼，有些愧疚地說道，「抱歉，我情緒激動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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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用力過度，許皓仁的胃翻攪地猛烈，一股噁心的衝動直衝而上，咽喉因為胃酸而被燙得灼熱，他費了不少勁兒才勉強減緩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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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長嘆了一口氣，接著看向李健榮，他望著前方發呆，像是一尊石像一般動也不動，紗布似乎滲出了些許從眼框漏出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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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你說過什麼？」李健榮的語氣嚴肅，卻又帶有一點力不從心的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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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心底正猶豫著要不要說實話，把當天晚上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傳達，但他擔心會傷害到李健榮的自尊心，畢竟信仰幻滅所造成的傷害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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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做事都太衝動，還老是在逞強。」許皓仁最後還是決定吐出實情，「因為在乎你，每分每秒都在害怕你會不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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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學校告訴你這些？」李健榮突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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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許皓仁一時反應不及，只得支支吾吾地回應。還是穿幫了，他也懶的再偽裝，乾脆地卸下這一身虛假的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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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發現我不是醫生的？」許皓仁的語氣虛弱地問道，也許是因為鬆了一口氣，他的身子整個癱在椅子上，稍稍斜著眼看著李健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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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你的名字很耳熟。」李健榮冷靜地說，「而且是你先講出李欣茹的名字，我一開始根本沒提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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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許皓仁淺淺一笑，還以為僥倖逃過一劫，原來李健榮早就知道了，他跟局長一樣，只不過是在欣賞一齣鬧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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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為什麼假裝成醫生？」李健榮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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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你才會配合，回答問題。」許皓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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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這就是為什麼我放不下心。」李健榮輕蔑地笑了一聲，「她身邊總會出現一些奇怪的人。」他摸了摸口袋拿出一臺隨身聽，小心翼翼地將耳機掛上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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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過他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只能慚愧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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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事了，請你離開我房間。」李健榮冷冷地說道，「不然我會讓你只能用爬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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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看都看不見，還能對我怎麼樣？」許皓仁毫不猶豫地嘲諷，這一句話徹底惹怒了李健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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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小鬼，你說什麼？」李健榮咆哮，「因為你認識李欣茹我才沒把你轟出去，老子不發威當我是病貓是不是？」他激動地蹬下床試著撲向許皓仁，可是一個腳步不穩讓他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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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撞上一旁的櫃子而發出聲響，許皓仁見狀不曉得該不該上前幫忙，連起身都很困難了，更何況現在靠近李健榮根本是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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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我要把你四分五裂，我要讓你這個口無遮攔的小鬼付出代價！」李健榮捂著頭吃力地站穩身子，接著右手胡亂撕扯眼上的繃帶，「我還看的見，這根本不算什麼，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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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倒抽一口氣，這一幕彷彿是現在的自己，不願意面對現實的那種悲憤和哀莫能助。會不會其實自己也和李健榮一樣，只是在做無謂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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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某處傳來音樂，隨身聽的耳機線被拉扯下來，一曲熟悉的吉他聲在一瞬間瀰漫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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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碟裡的那首歌……」許皓仁喃喃自語，是李欣茹在林承翔家錄的那一首歌，他瞪大雙眼看著李健榮，他正焦急地摸索著掉落的隨身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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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勉強撐起身體，緩緩撿起隨身聽遞給李健榮，他抓住隨身聽的那一刻一把搶過，如獲重生一般將它藏進懷裡，接著切斷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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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傷之後，是不是常常不在李欣茹身邊？」許皓仁小聲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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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你屁事！」李健榮惡狠狠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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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能等我一輩子就好了，她曾經這麼說。」許皓仁繼續說道，這一句話似乎讓李健榮卸下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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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恢復視力，有一段時間都待在國外接受治療。」李健榮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最近抽空回來看看她，不然以往都只能視訊通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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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會跟李欣茹……一起彈吉他嗎？」許皓仁有點心虛地問道，「我聽說是你教她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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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健榮沒有回應，他用沉默回答了許皓仁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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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錯話了。」許皓仁煩悶地責備自己，他擔心又會觸發李健榮的爆發點，這樣就無法得知更多的資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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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頓了一下子才又說道，「李欣茹是為了要陪在你身邊，她才會錄這首歌，讓你每一刻都能聽見她的聲音吧。她為你設身處地著想，那為什麼你不願意……站在她的立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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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她有個萬一，你能負起責任嗎？」李健榮悶悶不樂地說道，「並不是所有事情都像音樂一樣，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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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許皓仁黯淡地步出病房，一方面是知道這段對話到最後一定沒有結果，一方面是因為自己的病情變得更加嚴重了，「我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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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該走的。」李健榮冷冷地念道。他再次安置好身子之後，重新配好耳機和隨身聽，他聽著李欣茹寫的曲子，心中響起的卻是妹妹憔悴的哭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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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會保護妳的……」李健榮嘴裡念念有詞，在心中立下堅定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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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閉上眼，面部因為痛苦而全部皺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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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適當的休息，再加上剛才情緒有些起伏，許皓仁的頭像是被電擊般發疼，胃酸翻騰不斷壓迫喉嚨和食道。他扶著牆壁無力地行走，蹣跚的步伐引起了醫護人員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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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還好嗎？」一個護士走上前關心許皓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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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皓仁還沒說完，眼前突然天旋地轉，接著是一片渾沌黑暗，他失去了意識，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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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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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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