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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兒子為什麼想當警察？」許皓仁小心翼翼地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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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是警察世家，就這樣。」局長簡潔扼要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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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你希望他當警察的咯。」許皓仁微微點頭，有種同情感竄上心頭，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劉睿明也背負著家長望子成龍的期許，或者說是“壓力”可能比較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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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他想要嗎？」許皓仁追問，「我是說，當警察。」他補充說道，聳了個肩表示自己只是隨口問問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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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吧。」局長喝了一口咖啡，接著將椅子向後退，雙手放置在肚子上看向許皓仁，「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家了，調查就到此為止吧，小記者。」他指了指牆上的時鐘，試著驅趕這位賴著不走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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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再幾個問題就好了。」許皓仁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求情，噘嘴瞪大他水汪汪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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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擔心那個男子會再騷擾你，你儘管放心，我已經趕走他了，他不會再來了。」局長苦口婆心地說服許皓仁離開警察局，他將身子向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嚴肅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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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沒有把他抓起來啊。」許皓仁低聲咕噥，學起局長的坐姿，宣示他沒有得到答案之前死不離開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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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難搞的小鬼，唉。」局長捂著頭向後栽進了椅背，心灰意冷地盯著許皓仁，他還沒見過這麼固執的小孩，連警察的話都聽不進去，只因為要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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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炯炯有神地注視著局長，「你說過有時候是要跟現實妥協的，你就接受我會死待在這裡的現實吧，讓我問完問題，我就走人。」他指向火車站的方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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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長沉默了一陣子，摸了摸下巴的鬍子，「好吧好吧，趕快問一問然後回家吧。」他放棄自己的立場，與其在這跟許皓仁僵持拖時間，倒不如順著他才能趕緊了事，再說了許皓仁的說詞讓他啞口無言，只得無奈地答應他的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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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許皓仁得意地笑了笑，「你有問過你兒子，除了警察他還想做什麼嗎？」他又切回了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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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可他說唯一的興趣就是警察，沒有別的了。」局長興趣缺缺地說著，總覺得今天工作得特別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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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的表情突然變得黯淡，「那你覺得，他的興趣是天生的，還是…是因為你一直提起，所以才產生的？」他越說越心虛，擔心自己會踩到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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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長皺著眉頭看著許皓仁，這是什麼詭異的問題，比較像是在逼問吧。局長雙手抱胸，嘆了一口氣，原本打算說些什麼，不過他頓了一會兒之後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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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緊張地觀察局長的反應，似乎沒什麼太大的異樣，只是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也許這個問題過於唐突，不過他是打從心底想問這個問題，不僅僅是弄清楚劉睿明的現況，也同時在問著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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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曾經被困擾了一整晚，為什麼自己沒辦法毅然決然把放手一搏，努力朝作家夢前進，心中總會牽掛著醫生這個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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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和媽媽吵架過後，許皓仁就在盤點除了小說家和醫生之外，他將來還能做什麼。可笑的是，整晚輾轉難眠並沒有換得什麼滿意的結果，想來想去，不曉得怎麼回事，總是在醫生這個詞打轉，好像這世上沒有其他職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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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真是諷刺，明明很痛恨醫生，卻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它，已經根深蒂固在許皓仁心裡，無法被遺忘。從小到大，長輩都不斷說服許皓仁讀醫科，也許就是因為這樣被洗腦了，跳脫不了侷限，產生了這個非自願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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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的時刻卻總會想起厭惡的東西，心裡真不是滋味。還是其實自己沒這麼討厭醫生，是因為害怕自己失敗，才用“做自己”這種爛大街的藉口掩飾內心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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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回過神來，靜靜看著局長扳著一張臉沉默不語，看來今天是得不到答案了。許皓仁終於死心，他站起身子慢慢走到門口，接著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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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問題，你說過你們家是警察世家，那麼你的爸爸也希望你能當警察吧。」許皓仁沒有回頭，只是望著火車站，他深吸一口氣後，帶著惆悵緩緩說道，「警察先生，如果可以回到求學時代，你還會想當警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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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颯颯吹過，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背脊一路竄過全身，只是許皓仁無法確定寒冷是因為風的緣故，還是因為心寒。他慢慢地步出派出所，沒有等待局長回答，反正本來就不期望那位阿伯能夠講出什麼真誠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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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小心一點喔。」女警員目送許皓仁離開，不忘貼心地叮嚀他注意安全，一直到分不清許皓仁的背影和夜色了，她才放心地坐回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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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長搓搓下巴的鬍鬚，他嘆了一口氣全身鬆懈，「終於走了。」然而他心中卻擱著許皓仁方才的問題，他歪著頭不懂自己為何會如此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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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孩子。」局長呢喃著，然後整理了一下心情，繼續處理桌上的文案，得趕緊把工作做完，突然有種衝動，想趕快回家看看兒子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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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長瞄了一眼時間，「他這時候應該還在書桌前用功吧。」他心想，卻突然無法篤定兒子是為了什麼而努力，也許還是警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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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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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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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和林承翔站在呂信毅家門口，兩人不約而同仰首掃視這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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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棟樸素的房子，牆上白色的油漆斑駁泛黃，還有一些淚痕似的雨漬劃過，窗戶外還有銅鏽綠的欄杆擋著，紗門後方還有一層玻璃門，沒什麼光從裡頭溢出，整棟樓看上去有些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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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你走對地方嗎？」許皓仁問道，「看起來沒有人在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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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林承翔悠哉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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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你帶路的還跟我說你不知道？」許皓仁無言地瞪著林承翔，早知道一開始就不該相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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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去敲門就知道啦，緊張什麼。」林承翔說完，走上前敲了敲門，接著以滑稽的姿勢匆忙地躲到許皓仁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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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許皓仁皺著眉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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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一聲呼喚伴隨著踱步聲從門後傳來，「哪位啊？」一個婦人應門的同時看向站在門外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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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穿著藍綠色花襯衫，滿頭散亂的銀髮，面容圓潤顴骨突出，個頭又矮小，看起來挺和藹可親的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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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你敲的門誒，還不快回答。」林承翔笑著說，接著向前推了一把，只見許皓仁詫異地回過頭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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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搞什麼？」許皓仁感覺像是被隊友出賣，推出去送死一般，不過似乎也沒辦法逃避了，只能尷尬地和老婦人對望，雖然只過了大概10秒，他心中已經咒罵林承翔幾千幾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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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毅的同學嗎？」婦人親切地問道，試著突破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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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對。」許皓仁不曉得在猶豫什麼，支支吾吾地回應，林承翔則在後方默默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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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那先進來坐吧。」婦人招手示意他們進屋，兩個男孩躡手躡腳地走進屋子裡，經過門口時微微點頭向婦人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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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燈光昏暗，客廳桌上的雜物七零八落，角落一支立扇轉動著發出惱人的鏽鐵摩擦聲。也許是因為雜物的關係，整個空間看起來很擁擠，也可能只是因為房子本身就不大了，客廳和廚房間完全沒有間隔，只有樓梯稍微分割兩室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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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坐一下齁，他出門了要等一下才會回來。」婆婆步履蹣跚地走向廚房，駝著背扶著腰，感覺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倒似的，「要不要吃點餅乾啊？」她熱情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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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不用麻煩了。」許皓仁趕緊搖頭拒絕，「我們還是到呂信毅的房間等他好了。」他拉著林承翔的手臂客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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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可是我想吃餅乾誒。」林承翔對許皓仁耳語，「約我們來結果還放鴿子，吃點餅乾當作補償應該不過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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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惦惦啦你！」許皓仁翻了個白眼，林承翔別過頭調皮地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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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好好好，啊他的房間在樓上喔，我就不上去了啊，老人家啊，少爬一點樓梯才省體力，呵呵。」婆婆輕輕笑道，接著回頭走向客廳，挑了個位子扶著把手緩緩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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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先上去了喔。」許皓仁給了婆婆一個微笑，接著立刻拖著林承翔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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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走喔。」婆婆熱心地提醒兩個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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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二樓，許皓仁小心翼翼地探頭探腦尋找呂信毅的房間，林承翔則閒適自在地四處徘徊，像是來參觀的觀光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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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一間啦，你在看哪裡啊。」林承翔突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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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聞聲進了房間，的確，一眼就能認出這絕對是呂信毅的房間。書桌上堆疊城牆般的考卷和講義，床鋪對面的牆壁上貼了一個小籃球框和運動明星的海報，還有幾個沉重的啞鈴躺在房間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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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承翔掃視整個房間，撿起滾到書追底下的塑膠籃球，接著躺到床上頭起籃球來了。許皓仁坐在椅子上隨意地翻了翻書桌上的東西，然而他卻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轉而將注意力放在下方的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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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翻到什麼有趣的嗎？」林承翔好奇地問道，他接起反彈的球後坐挺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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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只是突然想到，小黑曾經說過李欣茹給他的信他都放在抽屜裡。」許皓仁使了點勁拉開無法緊密闔上的抽屜，結果裡頭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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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承翔伸長脖子看了看，「你會不會聽錯了，根本什麼都沒有啊……」他失望地說著，「可惜了，本來還想看看李欣茹都寫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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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會用什麼說法怎麼拒絕你嗎，哼。」許皓仁酸溜溜地說，接著蹬一下腳把抽屜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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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態度啊。」林承翔嘟著嘴，忿忿不平地咕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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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環視房間，捂著頭思索著，依照呂信毅的個性，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就放棄李欣茹了，那天晚上雖然搞得好像他已經死心了，但是那些“遺留下來的”信，他一定呵護至極 ，不可能就這麼丟掉，他一定深信某天死灰能夠復燃的，如果我是呂信毅，我會藏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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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仁扶著頭試著從記憶裡搜尋任何蛛絲馬跡，「如果我是呂信毅，我會怎麼保護那些珍貴的信呢？」他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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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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