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 戰爭 - ［番外］四公主的婚約（上）

在位於沙漠邊境的國家，薩拉沙的宮殿今日跟以往一樣忙碌，但是卻瀰漫著一股忐忑不安的份圍。

此時，四公主奈依堤身後跟著自己的四位侍女，踏著有些急促的腳步往正殿走去。

「聽說王傳召我。」她一到王座前，便將手放在心臟前，語氣和表情都相當冷靜。身後的侍女們則是全都低頭單膝跪在她的後方。

「我傳召的是五公主，為什麼來的是四公主？」王的聲音帶了點怒氣。

「您會傳召五公主，莫非是聽到了什麼傳聞？」

「既然妳都能知道我想問什麼了，那現在回答我，五公主在哪？」

一聽見她迴避自己的問題，王原先只是有些不滿，現在則是氣得連拳頭上的青筋都要爆了出來。奈依堤黑色的雙眼映照著這一切，四周的大臣們似乎也在等著她的回應。

最近從市井的大街小巷至宮殿的藏書室，都不約而同的傳著五公主失蹤的事。

雖說是正妃的孩子卻總是沒什麼存在感的公主，平時也沒什麼人會去關心的一個人，某天卻開始傳出了五公主消失的事情。

祈水日最後一天宣布她與席瑪塔王子的結婚消息後，隨著妮卡公主的離去，人們才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她身上。

在整個城市將這件事傳得滿天飛、各種猜測都傳遍了各家各戶之後，這個傳聞才終於傳到王和王后的耳裡。

看著沈默的奈伊提，正當王又要大吼的同時，她整個人突然跌坐在地。少女雙手撐地，綁在身後的一束長髮也躺到她的肩上。

「請您恕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害她離開的。」奈伊提緩緩抬起頭，滿臉都是愧疚的模樣，讓她整個人在一瞬間看來變得相當無助。

「她現在在哪？！這件事又跟妳有什麼關係。」王突然站了起來，在王座前瞪大眼檢視著她。

「我愛慕席瑪塔王子的事偶然被她發現。雖然她只請人轉告我「對不起」之後就消失了，連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護衛......！」

「不用了，我已經私下派人找過薩拉沙全國上下。」

王聽了她的話，氣得牙一咬，揮手示意站在一旁的護衛隊長。正要開口下命令前卻被奈依堤打斷了。

「妮卡公主離開那天下了場大雨，她......」怒髮衝冠的王本要向她大吼，但表情卻突然冷靜了下來。

「那天在妮卡公主一行人離開後，五公主因為跟妮卡公主關係好，所以在自己房裡消沈了一段時間，而且三公主佳菈都陪在她的身邊。」奈伊提再次打斷了他，視線卻是看著自己緊貼著地面的手指。

「妳怎麼對這些事都這麼清楚？」王的聲音少了一些衝動，也重新坐回王座上。

「自從發現五公主消失之後，我盡可能去尋找有關她離去的任何蛛絲馬跡，可是去了哪裡卻一點頭緒都沒有。」奈伊提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是在害怕些什麼。

王沈默了許久之後，最後重重嘆了一口氣，能聽出他對於現狀的無奈。

「本來因為缺水所以要盡可能快點完成婚禮，現在難道要跟席瑪塔說新娘跑了嗎？」

「請讓我作為替代出嫁吧。要是讓側室的孩子嫁過去，恐怕會引起席瑪塔的不滿。」

「當然也只能這麼做。」王的聲音又變得充滿怒氣。儘管奈依堤依舊低著頭，但她能感受到他近乎要殺人的視線。

奈伊提重新站起身，稍微整理了儀容之後抱持著行禮的姿勢，卻依舊不跟他對上視線。

「一向精明的妳怎麼會在這種重要關頭出這種差錯？看來妳就算讀過多少書卷，一樣還是個被情愛沖昏頭的愚蠢年輕人罷了。給我退下吧，去跟現在因為傳聞忙的離不開書房的王后自己解釋去。還有，在婚禮之前別再讓我看見妳。」

奈伊提沒有回應，只是點了個頭後便帶著自己的侍女們離開了。

「奈伊提！」

三公主佳菈在她去王后書房的路上就逮到了她，一臉擔憂的模樣在看到妹妹毫髮無傷之後緩解了許多。

「就跟妳說了，我覺得跌坐在地求情太過誇張，還好王在懷疑的時候都被我給一一化解了。」奈伊提有些不滿，但還是給了前來迎接自己的佳菈一個擁抱。

「不不不，在王的面前就是要盡可能示弱，而且妳不是也沒事嗎？」佳菈抬起雙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看著她。

「接下來就沒我的事了，要不然我的心臟快承受不了了。」奈伊提嘆了一口氣，整個眉頭都揪了起來。

「這樣就受不了，等妳到席瑪塔之後就有妳受的了。不過之後就只剩我的部分了。」佳菈不屑的哼了一聲，手自然地勾上奈依堤的手，兩人就這麼並肩走在一起。

「反正未來就算不是席瑪塔，嫁到別的國家也是差不多吧。」

「不一樣，不一樣。席瑪塔的人會認為妳愛慕他們的王子。」

佳菈的提醒讓奈伊提又嘆了一口氣，但就算她再怎麼煩惱，事情也已經定局，更別說這一切的開頭就是自己提議的。

兩個公主來到王后的書房門口。儘管奈伊提已經放開了佳菈的手，但對方沒有要離去的意思。甚至還替她敲了房門，看著她的眼神擺明就是要跟她一起面對王后。

「進來。」一個冷靜沈穩的女聲從門後傳來，兩個少女就乖乖走了進去。

從外國進口的書櫃放著沙漠稀有的紙本書，熟悉的鮮紅手織地毯就擺著房間正中央。薩拉沙的王后正坐在書房的一塊地毯上，旁邊兩個巨大的抱枕支撐著她的半身，另一隻手則是在閱讀文件，膝蓋旁的木盒裡也放滿書卷和紙張。她身旁也有數名侍女和侍從服侍她。

「我來向您請安，也是來和您解釋最近宮中的傳聞的。」奈伊提一進來就表明了來意。她的侍女們全都在外頭等，現在裡頭十分安靜，氣氛也有點緊張。

「我只想知道，茉莎真的消失了嗎？」王后頭也不抬、眉頭也沒皺一下就問。茉莎有著和她相似的橘色眼睛，但是王后的眼神比她更成熟和冷淡。

「是的。」而奈伊提也簡答。

「為什麼？」王后依舊沒有從文件抬起頭。

「因為知道了我其實愛慕席瑪塔王子的事。」

王后默默放下手中的文件，也將右手的戒指摘下放到左手掌心。接著她緩緩站起，高大的身形在少女們面前顯得更加有壓迫感。

她跟王幾乎同樣高大的身材並沒有遺傳給她們，只有大公主和二公主繼承了她的身高。

「我曾有八個孩子，現在變成四個了。奈伊提，我希望妳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王后用近乎沒有溫度的聲線說出了這句話。

『啪！』

響亮的巴掌聲在書房中響起，奈伊提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雙眼先對上了佳菈有些驚恐的眼睛，接著右臉頰才傳來熱辣辣的痛感。

接著王后拉起了她的右手，動作卻十分溫柔，將那枚戒指放在了她的掌心。

「按照傳統，這枚戒指給妳了。」

兩個少女愣愣的看著她，還沒辦法理解她剛剛一系列的行動，而王后也自顧自地坐回了地毯上繼續看文件，彷彿剛剛什麼也沒發生似的。

「妳們也都有各自的工作，趕快回去做事吧。奈伊提，離開之前要把工作交接完。」她簡單的交代她們，雙眼仍舊緊盯著手中的文件。

她們稍微行了禮，接著佳菈便快步拉著她從書房回到了奈依提的房間去。

侍女們趕緊弄來了冰水為她冰敷臉頰，而佳菈也留下來陪著她。她們坐在椅子上，將戒指暫時放在兩人之間的木桌上。

「我完全沒料到那個母親大人會動手......」奈伊提小聲的說，似乎是還沒辦法從先前的巴掌緩過來。

「就把那個當作母親大人愛的方式吧，跟伊瑪拉差不多啦。」佳菈邊說邊聳了聳肩。

「那種方式，我實在敬謝不敏。」

「妳仔細想想，我們可是讓一個要結婚的公主離家出走了。只用一個巴掌就了事，不覺得挺划算的嗎？」

「說得輕鬆，被打的又不是妳。」奈伊提冷冷看了她一眼。

「妳說的好像我沒被打過，我過去可是被伊瑪拉閃過好幾次巴掌。要知道，她過去的脾氣有多很糟糕。」佳菈趁機對她做了個鬼臉。

「也要看看是誰的嘴那麼厲害，讓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二公主伊瑪拉默默出現在奈伊提的房間裡。走到她們身邊時，她用跟母親相似的黑色眼睛順便瞪了佳菈一眼。

「別小看這張嘴，我可是給自己說來了一段好婚約。」佳菈不甘示弱的頂了回去。

「沒想到母親大人把她的戒指給妳當訂婚戒指。不過這樣就好辦了，要是母親大人反對結婚然後不給妳選訂婚信物就難辦了。」伊瑪拉不理會她，自顧自向奈依提搭話。

桌上的是一只有著簡單雕刻的金戒指，對擁有無數珠寶的王后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特別的東西，但是王后卻總是戴著它。

「對即將結婚有什麼感覺嗎？沒想到妳會比我早離開這裡。」佳菈好奇的問。

「沒什麼感覺，只覺得終於輪到我了而已。」奈伊提看著戒指，突然覺得臉頰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

「雖然說是為了茉莎，但妳會害怕嗎？」伊瑪拉用眼角餘光瞥向了那枚戒指。

「反正既然注定跟妳們一樣困在這座沙漠之中，起碼我還能自己選籠子，然後心甘情願地住進去。沒有什麼害怕不害怕的。」

「妳把自己的人生講的真悲觀啊。」佳菈嘆了口氣，無奈的看著一臉平淡的她。

「我只是認清現實罷了。」

沒過多久，豪華的新娘隊伍從薩拉沙出發，在人民的祝福下往席瑪塔緩緩前進。而在另一個奈伊提陌生的都市裡，街坊的人們也在等待著她的到來。

當隊伍踏進席瑪塔的瞬間，熱情的音樂和歡呼聲響徹雲霄，花瓣和特殊的香料氣味隨風傳到了奈依提所乘坐的蘇坦穆。薩拉沙特地選出了一隻羽毛最鮮豔美麗的蘇坦穆給她，畢竟她這次可是主角。

新郎就站在宮殿入口，伸出手扶著奈依提從蘇坦穆背上下來。就連他們對上眼的瞬間，格達王子那雙沒有生機的銀色雙眼也沒有一絲波動。

奈伊提則是露出了笑容，現在在她眼前的是茉莎自由的象徵。

兩人的婚服都是藕粉色，有著席瑪塔粉色國花刺繡的相似設計，而奈依提頭上還戴著稍微拖地的淡白色頭紗。

樂隊會跟在他們身旁持續演奏，而家屬們則是跟在新人們後頭朝著舉行儀式的地方走。

奈伊提悄悄瞄向了未來的丈夫。雖然俊俏的長相幾乎沒有改變，但王子的表情跟她的記憶相比要冷酷許多，她還記得他過去也是個會笑臉迎人的人。

據說席瑪塔是個崇尚自由戀愛的國家，但是仍然改變不了王族得進行政治聯姻的事實。兩個跟熱鬧婚禮對不上的新人怎麼看都覺得詭異，所以奈伊提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淡淡的笑容，畢竟她得騙過除了自己姊妹以外的所有人。

席瑪塔的宮殿和薩拉沙十分相似，也有一片巨大的空地被數不清的布條加上花朵裝飾。除了最裡頭的公證祭司前方，王族和貴族們坐滿了四周，都等待著新娘的到來。

新娘新郎會站在搭好的花棚下方，在祭司的眼前在結婚文件上簽下名字。一旁的侍從們此時會奉上由兩條繫滿花朵的繩子所製成的花繩結。一人拉著一邊，中間垂下的部分則會碰到早已準備好的火爐上。

奈伊提還記得離開前薩拉沙之前自己是做好了關於席瑪塔結婚儀式的功課。

他們的婚禮在席瑪塔的語言中稱為芙蘿普羅，意思正是花之雨。從白日到下一個白日前，花瓣會時不時的朝著新人們撒去，代表對他們誠摯的祝福。

現在祭司一邊朗誦席瑪塔古典的祝詞，同時兩人會慢慢拉著繩子像跳舞似的繞著小小的火爐走，樂隊也會演走比較慢拍子的樂曲。火爐中有特製的薰香，意圖是讓香氣驅趕厄運。

花繩結意味著將兩個不同的人就此連結在一起，當火將繩結燒斷時就代表他們正式結為夫婦。在人們的歡呼聲中，兩人將剩餘的繩結扔進了火爐裡頭。

侍從再次上前，這次則端上了一個小方盤，僅擺著兩塊一口大小的點心。

新人會各拿一塊，然後互相餵對方吃下。儀式的點心會沾滿糖粉，象徵自己會為對方的生活帶來甜蜜，相互扶持。

突然，所有人站了起來並向他們扔出了花瓣，伴隨著幾乎能讓牆壁震動的尖叫聲為他們歡呼。而外頭的人民們也聽見叫聲的瞬間也跟著歡呼了起來。

兩人一起走到了城牆上向人們揮手，代表正式完成結婚儀式。

雖然奈伊提在書上讀過婚禮在席瑪塔習俗中相當重要，不僅十分盛大而且所有人都會不停歡呼炒熱氣氛。不過她沒想到連王族和貴族都會如此興奮。

結婚在席瑪塔就代表兩人今後將會相愛、相敬、奉獻自我。是個十分少見的意義，不過有多少席瑪塔人真的將其意義貫徹始終就不得而知了。

婚禮接下來就是賓客們會一路享用美酒和水果並狂歡跳舞，通常會在晚上才吃點正餐，然後隨著熱情的樂曲舞動到天明。

新人倒是不用全程待在會場中，但是向重要的客人和家人們打招呼或是談天就是必要了。

但沒有過多久，奈伊提就快要笑不出來了。

雖然和王子一起到處打招呼時完全沒問題，但之後連續好幾首樂曲的共舞讓她吃不消。她無法理解席瑪塔人那些用不完的精力究竟是從哪冒出來的。

「我......真的不行了，請讓我休息吧。」奈伊提終於等到又一首樂曲結束後和王子悄聲說。

她萬萬沒想到，王子竟然是一聽到就對著眾人大聲宣布。

「公主說她累了，那我們就先離開了。」

接著他們就在如雷的尖叫聲中緩緩退場了。

「我還在想妳什麼時候才會說要休息。」

兩人在數名侍從的帶領下來到了已經準備好的新房，裡頭除了一張大床和一些植物之外就沒有什麼東西了。由於席瑪塔的習俗是由女方負責傢俱的配置，大概要等幾天的婚禮結束才會正式移入。

「所以你一開始就想離開嗎？」奈伊提開始卸下頭紗和沈重的首飾。

「畢竟這場婚禮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格達頓了一下，在脫下傳統婚服的外衣後再次看向她，似乎是在打量她。

「那對妳來說，這個儀式有意義嗎？」

奈伊提順勢解開了被綁成一團的頭髮，轉過身來正眼看向他。心裡卻開始感到緊張，就連先前舉行儀式的時候都沒現在讓她心跳加快。

「當然，畢竟是象徵我來到未來新住所的儀式。」她盡可能讓回答聽起來官腔一點。

「據說本來要跟我成婚的五公主在結婚前夕消失了，雖然傳聞說是聽聞妳愛慕我才離開，但其實她是害怕關於我的傳聞吧？」他冷笑著對她說。

「不，她不是害怕，倒不如說她根本就不知道傳聞。她可是個不在意周遭的自由靈魂。」

奈伊提小心翼翼地回答。格達猜中事實本來就在她的預想中，現在她一邊觀察他的反應，再一步步做出回答。

「現在就乾脆把話講明白吧，免得妳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妄想。我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一個人斬成肉塊是事實，完全不是謠言。所以，她就算真的逃跑我也不意外。」

他用毫不在意的語氣說著話，但是奈伊提依舊認真的看著他，臉上一絲害怕的情緒都沒有。

「我是在知道的情況下和你結婚的，我也沒有奢求你的愛。」

奈伊提說話的聲音十分冷淡，看格達從進房到現在的反應，她並不想也不覺得自己能在他面前繼續演下去。

「妳跟之前表示過愛慕我的人完全不同。妳真的喜歡我嗎？」格達似乎對她的態度感到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又擺出了冷酷的表情。

「我跟你在一起帶給了我好處，所以你就當作我愛慕你吧。」奈伊提冷靜地回答他。

「什麼樣的好處？」

「對我來說是好處就夠了。」

看奈伊提不願再多吐露資訊，格達也沒有緊咬著她不放。他坐在床沿，用著由下往上的角度看向依舊站在床邊的她。

「既然對妳來說有好處，那妳就需要對外證明妳是真心的吧？」

奈伊提突然頓了一下，在嘆了一口氣後就拉起窗簾把夕陽的餘暉給擋了起來，接著將本來就點好的薰香從床邊移到了一旁的桌上。

格達看著突然忙起來的她，有些疑惑的皺起了眉頭。

她在似乎完事後再次嘆了一口氣，然後便一屁股重重坐在了他的身邊，表情有些煩躁和無奈。

「該盡的義務我會做的，你才該把話一開始就講白。」她皺著眉頭抱怨著。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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