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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五,赤司掃了眼前面這群人,輕而易舉地就能發現到少了誰誰誰又少了誰誰誰,不是因為他本身記憶力出眾,而是因為少掉的那幾個人正是整個隊伍中最顯眼的存在。
奇蹟的世代、被譽為籃球豪門帝光中學十年來最傑出的一群天才,不管在哪裡都是最顯眼的一群人。
然而今天站在隊伍最前頭的卻只剩下喀啦喀啦嚼著零食的紫原、自顧自地擺弄著今天幸運物的綠間以及存在感薄弱到讓人幾乎要略過的黑子。
赤司瞥了眼手中的點名簿,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淡淡地開口,語氣平淡的毫無起伏。
「綠間,青峰跟黃瀨呢?」
「青峰不知道,桃井去找他了,不過大概今天是不會來的吧。」綠間的聲音低沉,盡職地作為一個副主將向隊長報告著,「黃瀨的話,說是今天有工作,所以部活就不來了。」
赤司揚起了一邊的眉,赤紅的眸依然平靜地不起波瀾,彷彿像青峰和黃瀨這般隨意翹掉部活的舉動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一樣。他收起手中的紀錄版,依然平穩從容的聲音淡淡地宣布著今天的訓練內容,一如往常。
而黑子只是定定地看著赤髮少年冷靜的側臉,水藍色的眼眸裡盡是讓人無法看懂的情緒。
彷彿只是一個開端,從這天開始後,奇蹟的世代開始變了,每個人都變了。青峰不再出現在部活裡,只有比賽的時候偶爾會打著哈欠一臉倦容地出現在現場;黃瀨藉口有工作一次又一次翹掉部活,因為全中運二連勝中的精采表現,被女孩子包圍的黃瀨每天都忙得不得了,對於訓練也不像剛進來時那樣上心了;綠間還是每天準時出現在第一體育館內,可是卻不再配合其他一軍做一般訓練,而是只從事自己想要加強的部分;紫原不用說了,本來就討厭籃球的他似乎也被這樣的氣氛所影響,部活也開始愛來不來。
赤司縱容著他們,什麼話也沒說,他在籃球部裡的權威大於一切,就算青峰他們幾個表現得如此散漫,只要赤司不說話,沒有人敢對這件事說一句話,再說了,就算有意見又怎麼樣?他們連青峰的一半實力都沒有,在弱肉強食的帝光籃球部裡,唯有勝者才有資格狂妄。
可是不對,無論如何都不對。黑子默默地撿起在方才訓練中滾走的籃球,抿緊了唇。
越來越強的隊友們已經在破壞這個隊伍的平衡,他們的才能彷彿在一夕之間紛紛開了花,不再需要夥伴的配合也不在乎合作與團隊,每個人都只相信自己。
曾經他是聯繫起這個各自為政的強大球隊的紐帶,但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存在開始可有可無,到最後甚至不被需要了?
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上過場了,因為不需要。
不再需要他的傳球了,在絕對壓倒性的實力面前,任何戰術和花巧都不過是徒勞,他們只需要憑藉自身強橫的實力就能戰勝一切對手。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雖然他跟黃瀨說過他不喜歡輸的感覺,可是這樣子真的就對嗎?一切的一切都不需要考慮,唯一的目標就只有勝利,其他什麼的都不重要。
什麼都不重要,不管是他所在乎的同伴、還是他所在乎的團隊。
黑子抱著球抬頭望向窗外的藍天,眼中閃過了一絲迷惑。
他必須找赤司談談。
赤司正在隊長辦公室裡看一些資料,手中的筆輕輕敲著實心木頭的桌面,發出答答的聲音。正當他看得專注之時,有人敲門了。
放下手中的資料,赤司單手撐著頭,緋紅的眼眸閃過一絲玩味。
「請進。」
「打擾了。」
他沒有猜錯,敲門的是黑子。少年的用語依然是一貫的恭謹,禮貌十足的跟其他奇蹟世代完全不同……不、跟大多數人也不同,可是這卻也是黑子哲也特別的地方。
水藍的少年站在辦公桌前,靜靜地凝視著他,赤司知道黑子的來意,也知道他大概想要說的是什麼,他已經等很久了,等黑子來找他問出那個問題。
「赤司君……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吧?」雖然是問句可是語氣卻異常的篤定,那是緣自於黑子對赤司的認識,他知道赤司一定早就猜到自己會來找他。
「哦?」赤司雙手交疊,瞇起了赤色的眼眸。
黑子沒有理會赤司玩味的表情與動作,他只是看著赤司,一字一句慢慢地說出口。
「赤司君,真的覺得這樣好嗎?」
「黑子你是指什麼呢?」赤司很快地反問,可是唇邊的笑意卻加深了不少。
黑子看著赤司,然後搖頭,少年的眼神帶著困惑和迷惘,向一直以來最為信賴與尊敬的隊長提出了內心的疑問。
「這樣下去真的可以嗎?只要勝利,只要贏球就行了,現在的帝光讓我有種不該是這樣的感覺。」
「比起勝利,還有更重要的事不是嗎?」
赤司好整以暇地將下巴擱在交疊的雙手上,「所以呢?黑子你不是也認為輸的感覺很討厭?你不是也因為認同這點所以寧可選擇成為影子也想要待在場上?」
「──那麼,如此渴望勝利的你為什麼到現在卻又反回來問我這樣的問題呢?」
「你,後悔了嗎?」
後悔成為影子、後悔為了勝利犧牲自己嗎?
而黑子還是搖頭。
「我沒有後悔,我喜歡籃球,只要能站在場上和大家一起打球,不管是以什麼樣的方式都沒關係,可是赤司君你有沒有發現,大家都變了?」
都變了,曾經最有默契的夥伴們越來越陌生,他看著場上一個個彷彿鑽石般璀璨生光的隊友,卻覺得他們的臉孔都好陌生好陌生,陌生到他想不起來這些人是曾經和他一同在球場上為同一個目標一起努力過的夥伴。
赤司看著他,沒有說話,半晌後才淡淡地開了口。
「這是必須的。」
黑子睜大了眼,他還來不及思考赤司所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赤司已經從他的位置上站了起來,彷彿已經說完了他要講的事情一般,毫不留戀地往外走去。
在與黑子擦身而過的那一刻,赤司拋下了一句淡淡卻又不容許違抗的話語,腳步沒有任何的停留。
「對了,之後會把黑子你撤出先發名單中,暫時也用不上你的能力了,我會交代桃井讓你去監督二三軍的一年級生。」
黑子垂下視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站在原地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赤司說的話。
只是,握得死緊的拳頭洩漏了少年現在的心情。
赤司走在放學時分的走廊上,因為穿著輕軟的室內鞋的關係,幾乎聽不到他的腳步聲。
『你還真是冷酷啊,居然當著哲也的面說要讓他撤出一軍先發。』
『這本來就是計畫的一環,已經沒用的棋子當然不該放在棋盤上擾亂棋局。』
因為是在外頭的關係,赤司選擇在腦海中與另一個自己交流。少年俊秀的面龐上淡淡的看不出有什麼表情,好像對他來說剛剛傷害的那人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呵、的確。』另一個赤司輕笑了聲,隨即不再說話。
這是他們共同一致的認知,他們不相信所謂的愛情、友情和親情之類美好的情感,人類的世界在他們看來也不過是一盤遼闊了些的棋局。對於兩個赤司來說,就算黑子是有點特別的存在,那也代表不了什麼。
然而就是他們現在的不懂得不以為意,埋下了他們與那個水藍少年之間彼此傷害也彼此相愛、糾纏著繚繞著長達十年的糾葛。
那是他們之間、如同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而欲毀滅對方的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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